第二十七章 姐妹

是夜,如懿宿在養心殿。皇帝睡得極熟,她卻輾轉無眠,只是一任他牽住自己的手沉沉睡去。呵,真是酣眠。她盯着枕邊人熟睡中的面孔,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有溫暖而誘惑的姿態,眼角新生的細紋亦不能掩飾他巍峨如玉山的容顏。當真是個俊逸的男子,不爲歲月所辜負。

她的手與他緊緊交握,在他熟悉的掌紋裡默默感知着彼此年華的逝去。到底,他們都已經變了。他不再是翩翩少年,而是頗具城府的帝王;而自己,亦不再是嬌縱任性的閨秀,而是善於謀算的宮妃。但,無論如何,他們都還是般配的。因着這般配,纔不致彼此離散太久。

如懿出神地想着,忽然覺得有些冷。她伸手抓住錦被緊緊裹住自己的身體,卻在那一剎那察覺,如果靠近身邊身體溫暖的男人,會是更好的選擇,然而,她還是選擇了自己保護自己,哪怕是在與自己肌膚相親過的男人身邊。

這一種下意識,幾乎在瞬間逼出了她一身冷汗。是,或許在她的心底,這個男人未必能保護自己。那麼會是誰,誰才能在危險的境地裡義無反顧地護住自己。她細細尋思,細細尋覓,唯一能想起的人,居然是凌雲徹。

那個小小的侍衛,他有着烏墨天空裡明燦如星子的眼睛。哪怕你知道,他也心懷向上的慾望,但他的眼睛,不似她一直看過的那些男人的眼睛,只被慾望和權勢矇住了的眼睛。

這樣隱秘而不可對人言說的想法,讓她在溫暖綿綿的被褥裡冒着涼浸浸的寒意。驟然,皇帝的呻吟聲在睡夢中響起,他溫柔地呢喃:“琅嬅,琅嬅……”

如懿仔細分辨片刻,纔想起那是孝賢皇后的閨名。在她的記憶裡,皇帝從未這樣叫過皇后的閨名,他一直是以身份來稱呼她,“福晉”或者“皇后”。

她看着皇帝在睡夢裡痛苦地搖着頭,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終於忍不住推醒了皇帝,輕柔替他擦拭着汗水:“皇上,您怎麼了?”

皇帝驚坐起來,有瞬間的茫然,看着帳外微弱的燭光所能照及的一切,氣息起伏不定。

如懿柔聲問:“皇上,您是不是夢魘了?”

皇帝緩過神來,疲乏地靠在枕上,搖頭道:“如懿,朕夢見了孝賢皇后。她站在朕的牀前,滿臉淚水地追問朕,日後會有誰取代她入主長春宮。她還一直追問朕:皇上皇上,你爲什麼那麼久沒叫過臣妾的閨名?你是不是還在懷疑臣妾,怨恨臣妾?”皇帝頹然地低下頭,“這樣的話,皇后在臨終前也問過朕。但朕念着她往日的過錯,始終不肯叫她一聲‘琅嬅’,所以她追入朕的夢裡,死死纏着朕不放。”

如懿看着皇帝,神色清淡溫然,有着讓人平靜的力量:“人無完人。孝賢皇后雖然有她的錯失,但她對皇上的心也是無人能取代的。”

燭影搖動暗紅燁燁,皇帝清峻的面容在幽暗的寢殿中並不真切,深邃的眼眸彷彿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良久,皇帝長舒了一口氣,喚進毓瑚道:“你去告訴李玉,傳朕的旨意,長春宮是孝賢皇后生前的寢宮,朕要保留孝賢皇后居住時的所有陳設,凡是她使用過的奩具、衣物,一切按原樣擺放。再將孝賢皇后生前用過的東珠頂冠和東珠朝珠供奉在長春宮。”他思量片刻,又道,“等等,去把慧賢皇貴妃的畫像也供在那裡。還有,每年的臘月二十五和忌辰時,朕都會前往親臨憑弔。長春宮,朕不會再讓別的嬪妃居住。”

毓瑚答應着退了下去,如懿默默聽着皇帝的種種囑咐,神色安靜如常:“皇上這樣做,孝賢皇后地下有知,也會安慰。皇上可以安心了。”

皇帝鬱然長嘆:“朕作了一篇懷念孝賢皇后的《述悲賦》。過幾日,朕會親自抄錄送與皇后靈前焚化,希望她在九泉之下與永璉和永琮母子相聚,能夠稍稍寬慰吧。”

夜風拂動芙蓉錦帳堆雪似的輕紗,帳上的鏤空銀線串珠刺繡花紋晶光瑩然,牀頭的赤金九龍帳鉤在晃動中輕微作響,連那龍口中含着的明珠亦散出遊弋不定的光。皇帝復又躺下,沉沉睡去。如懿望着他,只覺得心底有無數端緒縈繞輾轉。最後,亦只能閉上眼,勉力睡去。

這一覺睡得輕淺,如懿醒來時,皇帝正起身準備穿戴了前去上朝。如懿已無睡意,索性起身服侍皇帝穿上龍袍,扣好盤金紐子。皇帝的眼下有淡淡的墨青色,如懿站在他跟前,正好夠到他下巴的位置,只覺得他呼吸間暖暖的氣息拂上面頰亦有滯緩的意味,輕聲道:“皇上昨夜沒有睡好,等下回來,臣妾熬着杜仲雪參紅棗湯等着皇上。”

皇帝溫言道:“這些事便交給下人去做吧。你昨夜也睡得不甚安穩,等下再去眠一眠吧。”

如懿低低應了一聲,侍奉着皇帝離開,便也坐着軟轎往翊坤宮中去。天色只在東方遙遠的天際露出一色淺淺的魚肚白,而其餘的遼闊天幕,不過是烏沉一片,教人神鬼難辨。惢心伴在她身邊,悄聲問:“小主,爲何孝賢皇后生前皇上對她不過爾爾,她薨逝之後,皇上反而如此情深,念念不忘?”

如懿淡淡笑道:“有時候人的情深,不僅是做給旁人看的,更是做給自己看的。入戲太深太久,會連自己都深信不疑。”

惢心有些茫然:“小主的話,奴婢不懂。”

如懿長吁一口氣:“何必要懂得。你只要知道,你活着的時候他待你好,纔是真的好。”她凝神片刻,“惢心,你快三十了吧?總說你二十五歲便讓你出宮,可拖着拖着,你都快三十了。九月裡是你的生日,便可以放你出宮了。”

惢心笑道:“是。日子過得真快,二十五歲的時候本可離宮,但總覺得離不開小主,如今都快三十了。”

“我剛出冷宮的時候你總說要多陪陪我,如今三十了,可以出宮好好嫁了吧。江與彬是個很不錯的人選,我會告訴皇上,把你賜婚給她。”

惢心臉上帶着紅暈,誠懇道:“可奴婢還想多伺候小主幾年。”

如懿微笑:“年紀不等人,一個女人的好年歲就這麼幾年,別輕易辜負了。再不嫁了你,不知道江與彬背後得多恨本宮呢。不過話說回來,即便你嫁人了,白日裡進宮按班序伺候,晚上出宮,也是無妨的。我希望你好好兒出宮,安穩地過日子。”

惢心激動得滿眼含淚,二人正說話,軟轎一停,原來已經到了翊坤宮門口。如懿扶着惢心的手下了軟轎,三寶匆匆迎上道:“小主可回來了。延禧宮遞來的消息,愉妃小主從昨夜進了太后宮中,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來。跟着伺候的人說,

愉妃小主在慈寧宮的院落裡跪了一夜,太后到現在都不許她起來。”

如懿心下一涼,即刻問:“這消息旁人知道麼?”

三寶搖頭道:“延禧宮的人都是愉妃小主親自調教出來的,懂得分寸,只敢把消息遞到咱們這裡,旁人都不知道。”

如懿略一思忖,往前走了幾步:“惢心,我乏了,再去睡一會兒。”

惢心答應着替她接過解下的雲絲銀羅披風,道:“是。那奴婢伺候小主睡着,再去請五阿哥起牀,該時候去尚書房了。”

如懿走了兩步,微嘆一口氣,終究忍不住轉身:“去慈寧宮!”

如懿趕到慈寧宮外時,天色才矇矇亮。熹微的晨光從濃翳的雲端灑落,爲金碧輝煌的慈寧宮罩上了一層曖昧不定的昏色。如懿佇立片刻,深吸一口氣。這個地方,無論她來了多少次,總是有着難以言明的畏懼與敬而遠之。

是的,太后曾經救過她,是她的恩人。但對於整個烏拉那拉氏而言,太后又何嘗不是一手毀去她們所有榮華與倚仗的仇人呢。

恩仇交織,卻不能奈太后何。這纔是真正的敬畏。

然而此刻,海蘭在裡頭,雖然不知道是爲了什麼事,但如懿隱隱覺得不安。太后雖然主持着六宮事宜,但一向並不插手小事,而且她御下也極溫和,甚少會有罰跪一夜的厲舉。

所以越走進慈寧宮,如懿心底的惴惴越重。外頭的小宮女們一層層通報進去,迎出來的是福珈,她見了如懿不驚不詫,只是如常平和道:“娘娘略坐坐。太后已經起身,梳妝之後就可見娘娘了。”

太后素性喜愛時鮮花卉,皇帝又極盡孝養,故而慈寧宮內廣植名貴花木,以博太后一笑。諸如海棠、牡丹、玉蘭、迎春等皆爲上品,又有“玉堂富貴春”的好意頭。花房還特撥十名積年老花匠,專心照料太后最愛的幾株合歡花。因此慈寧宮內繁花似錦,永遠花開不敗。更兼夜露瑩透,染上花花草草,更是透出別樣的嬌豔來。

如懿看了看院子裡,除了花草芳菲,唯有兩隻仙鶴在芭蕉下打盹兒,四下靜靜的,並無跪着什麼人。如懿越發擔心,低聲問道:“姑姑,愉妃呢?”

福珈笑吟吟垂着手道:“愉妃娘娘是有位分有孩子的,太后怎會要她如此丟了臉面,要跪也不會跪在這裡。否則傳了出去,愉妃娘娘還怎麼做人呢?”

如懿猜不透太后的盤算,便跟着福珈進了暖閣坐下。福珈指着案几上一碟蓮心酥並一碗核桃酪道:“這是太后昨夜給娘娘備下的夜宵,娘娘沒用上,已經涼了,奴婢叫人撤了,換些早膳點心吧。”

如懿詫異,卻只能不動聲色含笑道:“姑姑怎知本宮沒有用早膳?”

福珈笑道:“奴婢哪裡能知道,不過是按着太后的吩咐做事罷了。只不過娘娘昨夜沒來,那必定是因爲侍寢而不知道。若是侍寢之後即刻回宮,那這個時辰知道了會趕來。娘娘一向與愉妃娘娘情同姐妹,不是麼?”

如懿暗暗咋舌,太后身邊一個姑姑都活成了水晶玻璃通透人兒,何況是太后自己。看着早膳上來,她索性定下神來,用了點奶茶和馬蹄餅,又用了一小碗栗子粥。福珈在旁笑眯眯道:“太后臨睡前囑咐了,要是娘娘沒有用東西的精神,她便懶得和娘娘多言了。要是娘娘還吃得下,那就還能有心思說話的。”

如懿心頭微微發沉,像是墜着什麼重物一般,她依然含笑:“福珈姑姑,本宮已經吃飽了,哪怕太后要拉着本宮和愉妃一切受罰,本宮也有力氣支撐。只是愉妃……”

福珈如何不懂,笑道:“娘娘放心。太后罰跪便是罰跪,不會餓着愉妃娘娘的。愉妃娘娘若是能,跪着瞌睡也成。”

如此回答,如懿亦只能緘默了。靜候了一炷香時分,只聽見有珠簾挽起的輕晃聲清脆玲玲,如同細雨潺潺。隔着一掛碎玉珠簾,有透澈如水的女子聲音傳來,彷彿也沾染了碎玉的玲瓏通透。太后從簾後漫步而出:“哀家就知道,愉妃罰跪,你遲早會來,因爲這件事,少不得有你牽連。”

如懿忙起身行禮,誠惶誠恐:“太后萬福金安,福壽康寧。”

太后擺手道:“哀家有什麼萬福的?一下子折了兩個皇孫在你們手裡,牽連了純貴妃好讓你一人獨大。這麼好的算盤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哀家想閉上眼當看不見也不成啊。”

如懿保持着恭謹的微笑:“太后的話,臣妾不明白。”

太后看着宮女們布好早膳退下,笑着從福珈手中取過茶水漱口,然後慢慢舀着一碗燕窩粥喝了幾口:“不明白?哀家只須看這件事中誰得益最多,便可以猜測是誰做的。怎麼,純貴妃本與你都是貴妃,如今她抱病不出,你一人獨大,還有什麼可說的麼?不過幸好,純貴妃子嗣衆多。除了永璋不懂事,也罷,皇上本就不喜歡永璋,總還有永瑢和璟妍。兒女雙全的人哪,總比哀家這樣的有福氣,更比你有福氣。”

如懿最聽不得子嗣之事,心頭倏然一刺,彷彿有利針猝不及防刺入,逼出細密的血珠。她極力撐着臉上的笑:“太后的福氣,自然是誰也比不上的。只是太后所言,無非是覺得臣妾算計了永璜和永璋。”

太后擱下燕窩粥,擺手道:“福珈,這粥太淡了,替哀家去兌上點牛乳。”

福珈答應了一聲,引着一衆宮女退下,唯餘如懿與太后靜靜相對。

太后拿絹子擦了擦脣角,隨手撂下,轉了冰冷臉色:“如今你的心思是越來越厲害了,永璋便罷了,連你撫養過的永璜都可以下手。虎毒尚且不食子啊!”太后面色沉鬱,忽而一笑,“哀家忘記了,你肚子裡何曾出過自己的孩子?養子嘛,自然不必太上心的。”

如懿縱然歷練多年,卻也耐不住這樣的刺心之語,只覺得滿臉滾燙,擡起頭道:“太后錯了。此次的事,哪怕是臣妾算計了兩位阿哥,卻也頂多是讓他們受一頓訓斥而已。只能說臣妾算計了開頭也算計不到結尾。皇上這樣的雷霆震怒,可以斷絕兩位阿哥的太子之路,連太后撫養皇上多年,都會覺得意外,臣妾又如何能算計得到?”

太后微眯了雙眼,神色陰沉不定:“你是說,你與愉妃都無錯,是皇帝責罰太重?”

“臣妾不敢這樣說。但太后心如明鏡,皇上登基十二年,早不是以前凡事問詢先帝遺臣的新君了。他有自己的主意和見解,旁人只能順從,不能違背。即便張廷玉和高斌這樣的老臣都如是,何況旁人。”如懿目視太后,意味深長,“或許

在皇上眼中,母子之恩,父子之情,夫妻之義,都比不上君臣二字來得要緊呢!”

太后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這是你自己的揣測,還是皇帝告訴你的?”

如懿見太后不再動早膳,便盛了一碗牛骨髓湯,恭恭敬敬遞到太后手邊:“皇上天心難測,臣妾如何能得知,皇上更不會告訴臣妾什麼。只是太后養育皇上多年,對皇上之事無不上心,難道會看不出來麼?臣妾若真有什麼算計,都也是落了‘正巧’二字罷了。若和愉妃有牽扯,那也是偶然。太后是知道的,愉妃生下永琪後就再不能承寵,她沒必要爭寵算計。”

熹微的天光從重重垂紗帷簾後薄薄透進,太后揹着光寬坐榻上,衣裾在足下鋪成舒展優雅的弧度。任憑身後是四月錦繡,花香瀰漫的浮光萬丈,她的面孔卻似浸在陰翳之中,連着渾身的金珠玉視、朱羅燦繡,都成了冰冷的死色。太后打量着如懿的神色,片刻,才伸手接過她遞來的湯,慢慢啜飲:“你倒是越來越懂得看皇帝了。也算你識趣,自己認了算計永璜和永璋之事。愉妃跪了一晚上,都還不肯招了和你相關呢。”

如懿望着太后,心中隱隱有森然畏懼之情,卻還是道:“此事與愉妃無甚關係。而且太后是過來人,遇見這樣的事,自然明白,不會去怨算計的人有多可怕,而是可憐被算計的人爲何這樣容易被算計了。”

太后脣角的笑意越來越深,眼中卻是極淡極淡的邈遠之色,彷彿她這個人,永遠是高不可攀,難以捉摸:“你這樣的心思,倒是越來越像你的姑母了。”她瞥一眼簾後,“愉妃跪在哀家的寢殿外頭,你自己去看看吧。”

如懿本爲海蘭擔心,聽得這一句,忙走到太后寢殿前,見海蘭跪在地上,神色雖然蒼白且疲憊不堪,倒也不見受了多大的折磨。

海蘭一見如懿,忍不住落淚潸潸:“姐姐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何必要把事情和我撇清,原本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姐姐從沒有做過。”

如懿示意她噤聲,扶着她艱難地站起來,替她揉着膝蓋道:“你先坐坐,等下我扶你出去。記得別亂動,跪了一夜,膝蓋受不住。”

海蘭含淚點點頭,乖乖坐下。如懿轉到殿外暖閣中,跪下道:“太后憐憫,臣妾心領了。”

太后慢慢道:“愉妃沒了恩寵,爭這些做什麼?她的兒子給了你做養子,自然事事爲了你。但許多事,你擱在心裡頭就是了,不必癡心妄想。”

如懿靜靜地聽着,目光只落在太后身後那架泥金飛繡敦煌飛天仙女散花的紫檀屏風上。那樣耀目的泥金玉痕,絢麗的刺繡紛繁,衣飾蹁躚,看得久了,眼前又出現模糊的光暈,好似離了人間。如懿安分地垂首:“一切由皇上和太后定奪,臣妾不敢癡心妄想。”

太后篤定一笑,嘆口氣道:“這話雖然老實,卻也不敬。後宮的事難道哀家做不得主,還要皇上來定奪?”

如懿聽到此節,心中的畏懼減了幾分,輕笑道:“箇中的緣由,太后比臣妾清楚。”

太后收斂笑意,淡淡道:“你便不怕哀家把你算計永璜和永璋的事告訴皇帝?你害了他的親生兒子,他便容不得你了。”

如懿的神情清淡如同一抹雲煙:“若說算計,後宮裡誰不曾算計過?太后一一告訴了皇上,也便是讓他成了孤家寡人。太后捨不得的。”

太后冷冷笑道:“哀家舍不捨得,是哀家說了算。你既然來了,哀家也不能不罰你,可爲什麼罰你,哀家也不能張揚。不是爲了你,是爲了皇家的顏面。這件事,哀家便記在心裡,你走吧。”

如懿心頭一鬆,忙道:“多謝太后。那麼愉妃……”

太后眼皮也不擡:“你都走了,哀家還留她做什麼,一起走吧。”

如懿如逢大赦,忙與葉心一起扶了海蘭出了慈寧宮。海蘭緊緊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極慢極慢。她站在風口上,任由眼淚大滴滑落在天水碧的錦衣上,洇出一朵朵明豔的小花:“我以爲姐姐恨我狠毒,再不會理我了。”

如懿凝視着她:“我早說過,你做與我做有什麼區別?我不原諒你,便也是不原諒自己。念頭是我自己起的,只不過你伸出手做了。做得絕與不絕,原不在你我,而在皇上。”

海蘭的輕嘆如拂過耳畔的風:“姐姐從冷宮出來的那一年,曾告訴我會變得更決絕狠心,不留餘地。可今時今日看來,姐姐還是有所牽絆。我一直想,皇上能做到棄絕父子之情,姐姐爲何做不到?”

如懿語氣沉沉:“因爲我從未走到皇上站過的地方。高處不勝寒,皇上與我們看到的、感受的,自然不一樣。”

海蘭望着如懿,替她拂了拂被風吹亂的金鑲玉步搖上垂落的玉蝶翅螢石珠絡:“所以我希望姐姐可以站到和皇上並肩的位置,和皇上一樣俯臨四方,胸有決斷。”

如懿的笑凝在脣際,久久不肯退去:“這是我的願望,也是烏拉那拉氏的願望。雖然我知道還有些難,但我會努力做到。”

葉心忙道:“嫺貴妃這些日子忙於料理六宮的事,很少和我們小主來往,我們小主雖然不說,但心裡不高興,奴婢是看得出來的。”

海蘭嗔着看了葉心一眼,淚中帶笑:“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若是姐姐一直和我生分下去,咱們姐妹會生分到什麼地步?”

如懿笑道:“現在還這麼想麼?”

海蘭思忖片刻:“現在我想,若是我們姐妹連這樣的事都沒有生分,以後還會爲了什麼事生分呢?”

如懿淺淺笑道:“多思多慮,還不趕緊回宮,治治你的膝蓋呢!”

如懿攙着海蘭慢慢走在長街上,遠處有明黃輦轎漸漸靠近,疾步向慈寧宮走來。如懿微微有些詫異,忙蹲下身迎候:“皇上萬福金安。”

皇帝臉上有着深深的關切與擔憂:“從慈寧宮出來了?太后有沒有爲難你們?”

如懿不知就裡,忙道:“這個時候皇上不是剛下朝麼?怎麼知道臣妾與愉妃在慈寧宮?”

皇帝道:“太后身邊的宮人來傳話,說你與愉妃在受責罰,朕剛下朝,便趕來看看。”皇帝執過她手,溫言道,“不要緊吧?”

皇帝的眼底似一潭墨玉色的湖,只有她的倒影微瀾不動。如懿心頭微微一暖:“皇上放心,已經沒事了。”

皇帝微微頷首,柔聲道:“你和愉妃先回去,朕正要去向皇額娘請安。”二人退到一邊,眼看着皇帝去了,自行回宮不提。

(本章完)

第七章 春櫻(下)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十五章 甜白第二章 魂夢第二章 魂夢第十二章 永琮第十四章 茉心第十一章 復恩第十二章 永琮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一章 情心第二十章 薨懌第二章 魂夢第六章 春櫻(上)第五章 兩心第二十五章 絕念第十五章 甜白第十五章 甜白第二章 魂夢第三章 迷離第三章 迷離第十一章 復恩第二十九章 私情(上)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七章 春櫻(下)第二十五章 絕念第二十六章 君臣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三章 暗涌(下)第二十三章 暗涌(下)第五章 兩心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十五章 甜白第四章 遙遙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八章 媚好第二十五章 絕念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二章 魂夢第二章 魂夢第十九章 琅嬅第二十二章 暗涌(中)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二十三章 暗涌(下)第十五章 甜白第十三章 擇路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八章 媚好第八章 死言(上)第二章 魂夢第十六章 琮碎第十六章 琮碎第七章 春櫻(下)第十九章 琅嬅第十二章 永琮第五章 兩心第十章 慧賢第十二章 永琮第十章 慧賢第五章 兩心第八章 死言(上)第二十四章 圖窮第十章 慧賢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七章 春櫻(下)第二十六章 君臣第二章 魂夢第十八章 母心第十八章 母心第一章 情心第二章 魂夢第四章 遙遙第十四章 茉心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章 薨懌第九章 死言(下)第十八章 母心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六章 春櫻(上)第七章 春櫻(下)第十九章 琅嬅第三章 迷離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九章 死言(下)第二十三章 暗涌(下)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十一章 復恩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一章 情心第二章 魂夢第一章 情心第二章 魂夢第九章 死言(下)第三章 迷離第十八章 母心第六章 春櫻(上)第六章 春櫻(上)
第七章 春櫻(下)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十五章 甜白第二章 魂夢第二章 魂夢第十二章 永琮第十四章 茉心第十一章 復恩第十二章 永琮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一章 情心第二十章 薨懌第二章 魂夢第六章 春櫻(上)第五章 兩心第二十五章 絕念第十五章 甜白第十五章 甜白第二章 魂夢第三章 迷離第三章 迷離第十一章 復恩第二十九章 私情(上)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七章 春櫻(下)第二十五章 絕念第二十六章 君臣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三章 暗涌(下)第二十三章 暗涌(下)第五章 兩心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十五章 甜白第四章 遙遙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八章 媚好第二十五章 絕念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二章 魂夢第二章 魂夢第十九章 琅嬅第二十二章 暗涌(中)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二十三章 暗涌(下)第十五章 甜白第十三章 擇路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八章 媚好第八章 死言(上)第二章 魂夢第十六章 琮碎第十六章 琮碎第七章 春櫻(下)第十九章 琅嬅第十二章 永琮第五章 兩心第十章 慧賢第十二章 永琮第十章 慧賢第五章 兩心第八章 死言(上)第二十四章 圖窮第十章 慧賢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七章 春櫻(下)第二十六章 君臣第二章 魂夢第十八章 母心第十八章 母心第一章 情心第二章 魂夢第四章 遙遙第十四章 茉心第十六章 琮碎第二十章 薨懌第九章 死言(下)第十八章 母心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六章 春櫻(上)第七章 春櫻(下)第十九章 琅嬅第三章 迷離第二十七章 姐妹第九章 死言(下)第二十三章 暗涌(下)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十一章 復恩第二十一章 暗涌(上)第一章 情心第二章 魂夢第一章 情心第二章 魂夢第九章 死言(下)第三章 迷離第十八章 母心第六章 春櫻(上)第六章 春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