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熙光見洛櫻驚愕的樣子,以爲自己的話成功打擊到了洛櫻,他得意的又是一聲冷笑,語氣不陰不陽:“怎麼,你害怕了?想不到你這個大逆不道的東西也有害怕的時侯。”
洛櫻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臉色已恢復了一派平靜,淡淡道:“不管洛府是誰的天下,總不可能是你洛熙光的天下,現在還輪不到你來跟我說這些。”
“你——”
洛熙光臉上所有的得意瞬間又轉化成憤怒,他伸手指着她,剛說了一個字,洛櫻冷喝一聲:“來人啦!給我搜他的身!”
“你敢?我可是你三叔!”洛熙光驚怒不已,氣憤的用手重重捶了一下牀沿,咆哮道,“你這樣對我會遭天打雷劈!”
洛櫻眼中閃過一絲冰冷,連話都懶得再跟他說。
很快,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衝了進來,按住洛熙光就要搜身,洛熙光拼命掙扎着大叫大嚷:“狗東西,你們兩個竟敢以下犯下,我要殺……唔唔……”
他的狠話還沒有說完,侍衛順手扯過牀上落的兩隻足衣,強行塞到了他的嘴裡,在他身上摸了一陣,從胸膛口摸出了用黃絹包裹的紫玉簪和玉佩。
洛櫻拿着兩樣東西,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氣的洛熙光肺泡都要炸開了。
出來之後,和裳兒阿涼一起剛走到荷塘,身後就傳來洛玥沙啞的聲音:“五姐姐,且慢!”
“……”
洛櫻沒有理,繼續往前走。
裳兒嘀咕一句:“這個李玥真像個蒼蠅似的,真真討厭。”
“五姐姐,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七弟結交的是什麼樣的女人?”
“……”
“高雲溪,難道你就沒有懷疑她過嗎?”
洛櫻不禁一怔,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着她,幾日未見,她倒像是被霜打過的殘花一樣,一夜就凋敗了,一雙眼睛佈滿了血絲,神情憔悴。
“你什麼意思?”
看到洛櫻看着她,洛玥的眼睛更紅了幾分,眼底深處含了幾分陰森森的笑:“五姐姐,你知道高雲溪是什麼人嗎?”
“……”
洛櫻心頭震了一下,她正要查高雲溪,洛玥就跑過來問這樣的話,難道她知道高雲溪的身份。
“她是……”洛玥見洛櫻沉默,張口欲言又止。
“她是什麼?”洛櫻淡聲問道。
洛玥爲難的看了裳兒和一直沉默不語的阿涼,示意有人在,她不方便說。
洛櫻淡聲道:“你有話直說便可,她們在無妨。”
洛玥扁扁嘴,眼睛隨之露出一副痛心的神色:“她竟然是青樓女子,雖然七弟對我有誤會,可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被一個青樓女子矇蔽了眼睛,七弟最聽你的話,你該勸勸他。”
“這個我和七弟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你來提醒。”洛櫻聽到此,臉上已經沒有一絲好奇。
“哪你知道她在被賣到迎春樓之前就已經失了身嗎?”
對於洛櫻的回答,她並不感到意外。
她逼問過紅棱高雲溪的身份,紅棱只是一味的否認,說她並不認識高雲溪,她不甚相信,多留了個心眼另尋法子查了高雲溪的底細。
這一查,她才知道當初洛庭尹是從迎春樓將她贖回來的,她讓人去找了迎春樓的媽媽,花了好大一筆錢才她嘴裡套出了實話。
她就不信,洛庭尹可以不在乎她出身青樓,會不在乎她的不貞潔,但凡男人,沒有人會不在意。
她本來想去刺刺洛庭尹的心,只是這些日子他一直沒有回來,今兒正好瞧見洛櫻回來了,既然洛櫻如此疼愛洛庭尹,在知道高雲溪非處子之後,她不會無動於衷。
同時,在打探了高雲溪的底細之後,她一顆緊張要無法安放的心也落了地,看來紅棱並沒有騙她,高雲溪應該不會是聖姑的愛徒,否則,聖姑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窩囊的徒弟,連一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不管高雲溪是誰,反正從第一眼見到高雲溪時,她就不喜歡,從前洛庭尹唯她馬首是瞻,如今見到她就好像沒見到一樣,雖然,她並不喜歡洛庭尹,可是當她看到他喜歡上別的女子,她的心有一種發酸的痛恨。
她更加痛恨這個世上有人跟她生的相似,卻又比她好看。
洛櫻不知道她這樣的消息是從哪裡來的,她跑過來說這些,無非就是想讓她鬧心,她目光淡淡的看着她,臉上連半點情緒也沒有。
“人心臟了纔是真的髒了,而你,李玥,從身體到心靈無一處不髒!”
“洛櫻,你什麼意思,難道你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七弟和一個低賤的娼妓勾搭在一起?”
見到洛櫻反應竟如此平淡,她一顆想要瞧熱鬧的心頓時熄滅了,這種感覺刺激的她要抓狂。
她恨透了洛櫻,無時無刻不想將她置於死地,她卻像銅牆鐵壁一樣,任她如何對付她,她都是一副穩如泰山的樣子。
憑什麼,她可以活的這麼自在,而她卻要活的如此驚恐。
洛櫻冷冷的看着她,銳利如刺:“不管高雲溪過去如何,她遠比你高貴多了。”
“小姐說的很是。”裳兒在震驚的同時,又很不忿洛玥的作派,氣憤的瞪着她,冷斥道,“真沒見過如此無恥的人,專門在人背後咬人舌根。”
洛玥盯了裳兒一眼,對着洛櫻冷笑道:“洛櫻,看來你對七弟的疼愛都是假的,但凡你對他有一點點姐弟之情,就絕不能容忍他和這樣的女子有來往,這簡直侮辱洛家的門楣。”
“洛玥,你給我閉嘴!”忽然,身後傳來一個憤怒的暴喝聲,轉眼之間,洛庭尹已經火冒三丈的衝了過來,“云溪是什麼人,還輪不到你來置喙,滾,你給我馬上滾!”
洛玥的身子頓時一僵,眼圈立馬就紅了,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失望的盯着他:“七弟,高雲溪不過是個失貞的女子,難道你就真的不在乎?”
“滾,立馬給我滾出洛家——”
洛庭尹這一聲暴吼幾乎要把喉嚨扯破,一雙眼睛含羞帶憤氣的痛紅,他不相信,洛玥說的話他一個字也不相信。
云溪就是云溪,不管她曾經是否淪落過風塵,她依舊是最純淨的她。
“……”
洛櫻看到洛庭尹惱羞成怒的樣子,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若不是太過在意高雲溪是否失貞,他怎麼會憤怒至此。
這個世道如此不公,女子失了名節,哪怕是迫不得已,也要受千夫所指,不容於世,而男人呢?男人卻可以三妻四妾,自己不乾淨,還要求自己的女人乾淨,這是何種道理。
就算是庭尹,也未能免俗。
忽然,她聽到洛玥仰天哈哈一聲大笑,她伸手指着洛庭尹極力用語言來刺激他。
“七弟啊七弟,你若真不在意,你這麼激動做什麼,你又這麼憤怒做什麼,你分明是想用你的虛張聲勢來掩鉓你內心的介意,你若不信我的話,你可以去問問高雲溪,她的清白還在嗎?哈哈……”
“你——”
洛庭尹臉皮漲紅,下意識的手握成拳頭,直握到咯咯作響,揮舞起拳頭就想衝上前將洛玥痛揍一頓,拳頭剛揮起,突然,就像被卸了全身所有力氣一般頹然的放了下來,連同整個人都垮了似的,站都站不穩。
這時,洛櫻冷笑了一聲,目光森然的看向洛玥,幽幽問道:“那你呢,李玥,你的清白還在嗎?”
“……”
洛玥渾身一震,臉上的笑跟着就僵住了,眼中閃過一道羞恨的光芒,直直對視着洛櫻眼睛。
洛櫻的眼睛森冷而又犀利,彷彿穿透她厚厚的冬衣看穿她骯髒的身體,一瞬間,她心虛的垂下頭,躲避着她清銳的目光,很快,她便重新高仰起了頭顱,臉色難看道:“你什麼意思?”
洛櫻看到她的反應,相信洛熙光的話八層是真的,她又是一聲冷笑:“自己不清白,還有臉來嘲笑別人的不清白,李玥,你若想議論別人,先把自己洗乾淨再說吧!”
“洛櫻,你——”
洛玥本想反駁,又怕她真的知道了什麼,萬一當衆扯出來,最丟臉的人是自己。
洛櫻不再看她,快步走到洛庭尹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好了,七弟,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哼!”
洛玥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身上的遮羞布就要被揭開了,冷哼一聲,跺腳而去。
洛庭尹一動不動,他的臉色並不比洛玥好看多少,兩道英挺而濃密的劍眉幾乎要擰到了一處:“五姐姐,我不回去,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
“你剛回來,又有什麼事,馬上跟我回去!”
洛櫻知道他一定是想找高雲溪對質,雖然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別人不好插手,可是在沒有查清高雲溪的底細之前,並不能證明洛玥的話就是真的,哪怕洛玥的話就是真的,在她在心裡,高雲溪還是高雲溪,一個人乾不乾淨,不是看她的身體,而是她的心。
她不能在什麼事情都還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就任由洛庭尹這個莽撞的傢伙去找高雲溪對質。
這對於高雲溪來說,絕對是一個羞辱。
“……”
洛庭尹不動也不作聲。
見洛庭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裡不肯動,她擺擺手讓阿涼和裳兒先行迴避,凝重了臉色問道:“庭尹,李玥的話你也能相信?她分明就是故意挑撥離間。”
洛庭尹慢慢的垂了下眼眸,眼神矛盾而痛楚的看着洛櫻:“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
洛櫻失望的看着他,聲音變得冷冽:“萬一她說的是真的,你將如何?”
“我……”
他不知道要如何。
“看來我真是看錯你了,你愛一個女子,難道愛的不是她的心靈,而是她的清白?”
“……”
他只是看着她,沉默不語。
女子名節如白紙,一旦沾染上污跡便是髒了,他可以不在乎云溪的出身,卻不能真的一點不在乎她的名節。
此生,最讓他深以爲恥的事就是自己的母親不顧名節,和洛熙平有私情,還生下了洛嬋。
洛櫻看着他的眼睛,料定他一時無法迴轉早已在他心裡根深蒂固的想法,不要說洛庭尹,換作旁的男子,也找不到幾個不在乎的。
她無奈的嘆息一聲,嘆息聲中還飽含一絲沉重:“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之前,我不准你冒冒失失的跑去質問別人,那樣,就算能證明云溪是清白,你和她之間也有了深深的裂痕。”
“……五姐姐,我……”
“好了,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幫你查清楚。”
“……”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僅僅因爲所謂的名節就看輕了一個女子,我也會看輕你的。”
“五姐姐,你說的話……我……我知道了……我不會去質問云溪,在這件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保證一個字也不會問她。”
說完,他頹唐的轉身而去,腳下好似拖着千斤重的大石頭,一步一步,走得蹣跚無力。
雖然,他從小就不學無術,但最基本的倫理綱常他還是懂得,若說女子清白不重要,那是騙鬼的話。
不過,現在事情都還不弄清楚,他怎麼能激於一時羞憤去質問云溪,五姐姐說的對,就算到時候能證明洛玥是故意誣衊,他和云溪之間也有了深深的裂痕。
他真是糊塗,怎麼能被洛玥這個陰險的女人挑唆了。
看着他背影蕭索,好似遭了雷打了一樣,洛櫻自言自語,喃喃道:“庭尹啊庭尹,但願你不要讓爲師失望。”
她忽然想起了當初的自己,揹着莫須有的罪名,受盡世人的指責,嘲笑,唾棄,直到最後,她已經變得麻木,似乎這世間所有的聲音都已經跟她無關了。
在姬家覆滅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不在意自己的名節,不在意那些漫天流言了,可是就算她不在乎,那些流言也化作最鋒利的利器,將關在牢籠裡的她傷的她體無完膚,直到被腰斬而死。
憶起過去,她心頭涌起一陣強烈的悲痛和憤怒,這樣的感覺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雖然大哥回來了,可是他早已經面目全非,什麼都不記得,他的生命就像崩的很緊的弦,稍稍一用力就短了。
緩緩的轉過身,她一步一步走回了世安苑,腳步沉重,也好似栓了千斤重的石頭。
回到世安苑剛坐下不久,白嬤嬤就來了,一來看望她,二來跟她打聽慧明寺的下落,因爲在她出府之前,白嬤嬤跑來情真意切的拜託過她。
她當然是沒尋到,因爲根本沒有去尋,就算長陵城真有個慧明寺,也找不到白嬤嬤想見的沈毓淳。
白嬤嬤對她甚好,她不知道如何再敷衍她,正躊躇着要如何應對,洛熙平就派了人過來請她去書房一趟。
冬日就是天氣短,從世安苑出來時,天又黑了,裳兒提着紅紗珠絡燈籠在前面走着,白嬤嬤順道一起和洛櫻在後面跟着。
白嬤嬤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已經隱隱的感覺到了洛櫻似乎有什麼苦衷,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對打聽慧明寺的事情並不上心。
她想,表小姐和大小姐之間的關係並不親密,所以她對這個孃親流落何方不關心,其實,也不能怨怪她,母女兩個從表小姐一出生就分離,她們之間的感情遠不如玥小姐和大小姐之間的母女情深。
可即使玥小姐和大小姐母女情深,她也託她去打聽了,她那邊也一樣的沒有消息,這讓她開始懷疑起來,是不是孫少爺和孫小姐說謊了,這長陵城本來就沒有一個慧明寺,可是她們又爲什麼要說謊,難道大小姐她……她已經沒了,他們這樣說,只是想哄老爺一個心安?
想到這裡,她驚出一身冷汗,呸呸呸,她不是在咒大小姐嗎?
“白嬤嬤,你怎麼了?”洛櫻聽到她呸了幾聲,轉頭問她。
她忽然站立,蒼老的面容變得凝重:“表小姐,你能不能給我一句實話,這長陵城到底有沒有慧明寺?”
洛櫻知道她起了疑心,這件事總是瞞着也不是個辦法,只要一天不能給白嬤嬤一個交待,她就一天無法安心,她沉默了一下,說道:“白嬤嬤,你再給我三天時間,到時我自然會給你一句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