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將我扶到牀上坐下,我看着地上的穩婆,無耐的嘆口氣,“婆婆,這件事不怪你,起來罷,我讓人送你回去。”
“不,郡主沒有找到之前我不會走的。”她倔強的道,執拗的樣子讓我欲哭無淚,我苦笑一聲,擡頭吩咐陳仲,“送婆婆回家,一路上多加小心。”
“奴才知道。”陳仲對我福了福身,轉身扶起穩婆,“老婆婆,你還是走罷,王妃沒有怪罪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現在孩子丟了王妃心中煩亂,你又幫不上什麼忙,還是走罷,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找到的。”
他小心安慰着她,一路出殿,我鬆了一口氣,擰眉坐在那裡,我想不到擄走孩子的究竟是什麼,能這麼輕易的進出入凰宮內院的生人並不多,而且,今天晚上廣濪宮閉必嚴實,外人不必靠近百米以內,她是怎麼進來的?
她穿着披風。
我回想着穩婆的話,苦思不得其解,加上外頭已經開始混亂了起來,我能聽到紛雜的腳步聲從窗下驚惶跑過的聲音。
過了一會,碧珠氣喘吁吁的推門進來,“娘娘,宮裡沒有孩子的影子,也找不到穩婆說的那個穿披風的宮女。”
我慢慢擡頭看着她,嘆了口氣,“看來是被仇人帶走了。”
“娘娘,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疲憊的撐着額頭,頭疼不已,以爲內心很堅強,可是低下頭,卻發現兩滴晶瀅的東西也隨之落下。
我仰頭深呼了一口氣,將眼淚逼退眼眸,“她人應該沒有走遠,去各處宮門通知今天晚上不準放出一個人,另外,陳仲在哪?”
“奴才在這裡?”
“送走穩婆了嗎?”我問。
“剛纔已經送出宮了。”
“很好,你帶着哀家令牌出宮尋找形跡可疑抱着孩子的人,如果找不到,你派人回來通知哀家,然後你就直接去蘭陵叫回攝政王,跟他說出大事了,君寶的事暫且擱下,先回來再說。”
安排幾句,我便有些力不重心,依在牀柱上道:“快去……”
碧珠遲疑了一會,“可是娘娘您的身子,一個人在這裡真的可以嗎?“
“難道還有人敢進來哀家寢宮嗎?去罷。”我苦笑一聲,揮手讓她下去。
默默低着頭,我覺得自己突然間有些孤單,有些可笑,拼了命的生下這個孽種做什麼?本來就不是屬於你的東西,爲什麼還不惜一切代價留下她,可是儘管機關算盡,也還是失策了,那個陌生的披着披風的宮女奪走了我承受十個月煎熬生下的這個孽種。
儘管我不知道她爲什麼這樣做?
但是我知道,一切都與我有關。
孩子不應該承擔我犯下的過錯,不該爲此贖罪。
我搖着頭,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
屋子裡人很快走光了,又剩下我一人,迷迷糊糊我睡着了,太累了……
等我醒來,天已大亮了,碧珠默默的守在我牀邊,也睡着了,她忙了一整夜,我不忍心叫醒她,輕輕坐起身來,這細微的動作還是驚擾了她。
碧珠揉着惺忪的眼睛道:“娘娘,你怎麼起來了?”
“有結果嗎?”我問,看着她的眼睛慢慢低垂下去,我便知道了結果,但還是想要聽她親口回答。
等待的時間,內心是這樣苦澀,從來不知道連呼吸有時候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我大口喘着氣,可還是感覺肺快要炸開了。
我撫着胸口低下身子。
碧珠擔憂的看着我,“娘娘,雖然宮裡沒有,但是說不定陳仲那裡已經有了消息,現在正往回趕呢,娘娘剛剛生完孩子, 不能動怒。”
她過來被我蓋被子,我擺擺手道:“退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太后娘娘,您要不要吃完什麼東西,從昨天開始就粒米不進,再這樣下去,奴婢真的怕娘娘的身子會吃不消的。”她苦苦望着我。
我擡起頭,抱歉的道:“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是……我現在心裡很亂,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好嗎?”
看到我眸子裡的祈求,碧珠臉上充滿了憐惜,對我福了福身,“那娘娘好好休息,奴婢就在門外,您有事叫奴婢就行。”
“宮外的人若是回來,速來回稟。”我語聲沉寂的道,漠然盯着身上的被子,明亮的紫色繡着團鳳,帳子上珠旒輕搖,眼前閃過一片閃華,我擡起頭,看着黑暗的角落,“是誰?”
“誰在那裡?”我問,沒有任何回聲,角落裡沒有燭火,一片黑暗隱藏着玄機,這些天來我的不安在此刻統統瓦解了。
我起身走過去,取了桌子上的燭臺慢慢靠近過去,空落的牆角是空的,什麼都沒有,腥紅色的帳幔懸掛在那裡,我朝下看了看,伸手掀開簾子,空空如也。
我失落的嘆了口氣,或許是自己太敏感了,凰宮內院,又是太后的寢宮,是什麼人敢私闖呢,除非是自己人。
自己人。
當我想到這一點時突然怔愣了,我放了燭臺快速走過去拉開門,碧珠見我出來,有些意外,“娘娘,你怎麼出來了,月子裡不能見風的。”
她忙把我推進去。
我顧不得這些,吩咐道:“你去召集所有的宮人,問她們有沒有見過很久不出現在宮裡的宮人。”
“娘娘,你要幹什麼?”
我轉過身,若有所思的道:“能輕易從這裡帶走孩子的人,一定是宮裡的熟人,要不然是不會輕易進得來的。“
“娘娘懷疑是誰?“
“用過的宮人太多,我一時想不起來,你去查查看,完事後過來回稟。”我道。
碧珠還想再說什麼,看我臉上表情堅決,於是也不再問,轉身退下。
我心如如焚的坐在宮裡等着,過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後,碧珠回來了,她怯懦的看着我,有些遲疑,“娘娘,或許是她們看錯了罷。”
“是誰?”我緊張的看着她。“
“她們都說看到婉兒回來了,但是婉兒現在不是應該在蘭陵做她的皇后娘娘嗎?怎麼會回來呢?”碧珠十分不解,對我分析道:“因爲婉兒背叛的事娘娘不準對外宣揚,所以宮裡下人都不知道,所以,她進來時門口的人也沒有太在意,出去時只說是給娘娘辦事去了,所以也沒人敢攔,就……讓她成功的脫離了。”
我怔怔的坐在那裡,目光死死的盯着空了的小牀,那原來是給寶寶預備的,現在一切都完了,我心裡有種絕望的感覺,如果是她的話,要回孩子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別人不敢說,婉兒……心機太過成熟,而當初正是因爲看中她的成熟才選她去易子昭身邊扶侍,養虎爲患,說的說是我與婉兒罷。
我淒涼的想着,笑出聲來,“沒錯,就是她。”
“可她現在不是應該是蘭陵嗎?”
“夏侯君悅去要君寶不會這麼順利的人,婉兒纔不會把到手的東西輕易還出來的。”我喃喃的道,心隱隱作痛,撫着胸口道:“找人畫出婉兒的畫像,在城內各個角落都張帖上皇榜,重金懸賞。”
“娘娘,這樣做不怕打草驚蛇嗎?萬一她對孩子不利?”碧珠擔憂的看着我,我沉默着,過了許久才發出一聲嘆息,“她偷走孩子就是爲了跟我做交易,張帖皇榜可以讓她有途徑找到我。”
碧珠聽後沉默了一會,轉身出去。
足足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陳仲纔派人進宮回話,城裡城外三十里都找遍了,沒有她的蹤跡,婉兒像是失蹤了一樣,帶着我的孩子。
我聽着內侍的回答,沉默不語。
便裝內侍跪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退,如煙看到這樣,對他擺擺手讓他下去,自己走過來扶我到牀上躺下,“娘娘元氣大傷,不能久坐,還是躺躺罷。”
“碧珠回來了沒?”我問。
如煙搖搖頭,“沒有,大概過一會才能回來。”
我低下頭不說話,如煙走到一旁,端了一碗粥過來吹涼,“娘娘,該進點東西了,您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
我的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內心恐懼讓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小小的孩兒,纔是剛出世的孩子,我不想她像君顏一樣的命運。
回想當時得知是女兒後的喜悅心情,現在只剩下滿腹的驚惶與無摸,孤寂。
如煙放下碗,輕聲安慰我,“娘娘,長公主不會有事的。”
突然聽到長公主幾個字,我心中乍起的感情突然落下,沉下臉道:“是郡主。”
生孩子的是王妃,孩了是郡主,這一切都是早就擬定好的,如煙聽了惶恐,忙改口道:“是是,奴婢失言了,是郡主,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慢慢擡起頭,看着漸漸暗下來的殿堂, 突然有些後悔生下她,因爲我連一個名字都不能給她,又妄說給她幸福,她生下來就是個錯誤,何談幸福?
說像我,本就不該出生,母親知道她無法保護我,可還是生下了我,她以爲只要有她我就不孤單不痛苦,可是我痛,看到她生活得不好,在太守府裡苦苦掙扎,我的心比針扎還難受。
可是後悔又能如何呢?
命運不會改變,時光不會倒轉。
如煙退下去,端了碗過來餵我,我勉強喝了幾口就推開不喝了,她看看我,知道勸說無用,於是轉身退下,天將近全黑時,碧珠回來了,我激動的起身迎過去,因太過激動而牽動下身傷口,我微微蹙了眉,扶着牀柱站在那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