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真的想着,對貴妃娘娘透出一抹討好的笑意。
貴妃娘娘冷笑,別過臉看着不遠處的皇后,自從知道了那個丫頭的身份,皇后娘娘便如變了一個人似的,整日悶聲悶氣,也不多說話,按時去太后娘娘宮中請安,只是……發生了一件怪事,從來不被她重要的宮人卻突然提到了身邊。
她用下巴指指那個老宮女,問素琴道:“那個就是良姑姑嗎?”
素琴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小聲的道:“是的娘娘,這位就是良姑姑,從前在中宮殿負責剪花,後來清塵走後,她被調去大殿做了一等宮女。“
“聽說是慈柔太后留下來的用人對嗎?”
素琴想了想,搖着頭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進宮晚,不知道這些陳年往事,不過據說是的。太后去往宮外行宮住後,這個宮女被留了下來,調往皇后宮中,可是,一直被冷落着,如今突然重用起來,怕是皇后娘娘良心發現罷。”
她笑着道,但是貴妃卻不能像她這樣輕鬆。
她低下頭若有所思。
珠簾後頭,易子昭不停的喝着酒,大聲喊賞,一曲流光異彩的舞,沒什麼不同,從前也看過許多次,只是皇上這一次卻顯得異常興奮, 連那些舞姬都有些無措,匆匆領了皇上的賞,急忙退下。
換了另一出,照舊是老調子。
“好,賞銀一百兩。”易子昭笑着道。
旁邊,韋太后原本淡淡坐着,任他鬧去,此時,再也坐不住了,她一手按到他的酒壺上,勸道:“子昭,既然你這樣決定,母后也不攔你,但是你要真正想通了纔是,不要苦了自己,她根本心裡沒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你,連一個小小的宮女都不如……”
宮女,提到宮女易子昭冷笑起來,避過她的手爲自己倒了一杯酒,很快喝下,口中品味着酒辛辣的滋味,一邊道:“母后說的是楚楚嗎?”
韋太后低下頭。
易子昭冷笑道:“不是說她是夜裡腳下失滑跌入花園子裡的蓮花池死的嗎?”
他輕笑着,諷刺的看着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個口口生生一生都爲了他的女人,確實是耗盡了她一輩子的精力,將他變得一無所有,一無是處,還有——可悲。
當初如果不是她一再的威逼利誘,他與那個女人也不可能變成現在這樣,可是他不能怪她,她一句娘全是爲了你就堵了他的口,讓他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易子昭苦笑着喝了一杯酒,接着道:“母后,你也希望我殺了她是嗎?”
韋太后沒有說話,渾燭的眼珠散發出悲傷氣氛,“孩子,她不是屬於你的,要也沒用,不如做個了斷好了,我們與夏侯家也該做個了斷了。”
“我想問你一句。”他突然道,擡頭看着她。
韋太后轉過頭,“什麼?”
“你愛過城凰廟裡那個男人嗎?爲什麼你還能親手殺了他?”這兩句並不長的話,卻是他經過了很多考慮才問出口的。
易子昭低下頭,不忍心看到她那張蒼老而悲傷的臉。
他知道
這話一出,她必定傷心。
但是他想知道。
韋太后悽楚一笑,手指在桌子上摸索着,端起酒杯仰頭幹盡,長嘆一聲,藉着酒勁道:“有時候,人活一輩子才能明白這人世間許多事不是愛着就好。”
“那還要怎樣?”
“還要活着。”她微微笑着,招手讓宮女將杯子倒滿,仰頭喝上,“子昭,愛比恨可怕,你母后我愛了他一輩子,可是他眼睜睜看着我們母子被人欺負,一動不動,爲了他們夏侯家的江山,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但是不能背叛他這個家族。”
“所以母后要殺死他嗎?”易子昭冷笑着,手指有些顫抖。
當他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他便知道這會是一聲悲劇的結局,只是沒有想到,一個女人平時溫婉多情,但一但受到背叛和傷害,就會變得如此可怕。
他看着她,突然有些不認識了。
此刻母親臉上悽楚又薄涼的笑意,讓他意識到,她是愛着他的,還愛着。但是她義不容辭的殺了他,“母后……”
韋太后微微垂着眸,笑着道:“想必他也活得累了,早就期盼着有個人可以殺死他,所以這個結局對他來說是最好的。”
易子昭忍不住冷笑,沒想到從母后口中說出的理由居然是這個,想當然的就以爲別人想死,他冷笑着道:“或許他不想死呢?”
韋太后搖搖頭,“哀家比你瞭解他,一輩子儒弱無能,所以被才被他的兄弟們踩在腳下,一事無成,但他儒弱不說明他不需要尊重,他活得太卑微了,所以太累了。”
“荒謬。”易子昭冷笑着道。
這一次,太后娘娘沒有笑,反而以一種探究的語氣問道:“子昭,殺了清塵罷,想必她活的也很累了。”
易子昭沒有說話,她接着道:“你也累了,哀家也累了,這兩朝因爲你們而遭受戰爭之苦的百姓們也累了,該了結了。”
易子昭低着頭喝悶酒,不置可否。
想到即將到來的殺戮,他的手指忍不住顫抖起來,那張每次想起都會令他心痛的臉孔曾經那麼妖冶,那麼美豔,只是這一次,她到了盡頭了。
他終於還是對她舉起了屠刀,不得已,也要做。
他受夠了她的折磨,她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諷刺,都能輕而易舉的擊垮他的勇氣和尊嚴,然而他在她面前似乎沒有尊嚴可言,不管她怎麼做,他卻永遠放不下對她的愛。他也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仰起頭,易子昭長嘆一聲。
母后的聲音緩緩傳來,“子昭,你還是捨不得她對嗎?”
這個問題,讓他無法回答,易子昭苦笑着,擡頭看着階下鶯豔的女子,全都是他的女人,只是他只愛一個,那一個,深愛着,因爲愛得太深太痛苦,所以他現在不敢再愛別人,有時候想想,他也覺得虧欠他們,但是自古以來君主皆是如此,想必,她們能夠諒解罷。
他頓了頓,將目光落到遠處的德妃身上,她一身素色宮服,淡淡然坐在那裡喝着茶,偶爾低着頭,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突然笑了,擡頭
看過來,隔着珠簾,她看到他正在看他,於是露出一抹溫婉的笑容。
易子昭有些心動,吩咐宮人道:“將這碗灑賜給德妃娘娘。”
李公公小心翼翼接過酒杯送到德妃案前,德妃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笑着,迎來幾個嫉妒的目光,最後恭敬的將酒一口喝盡,躬身謝恩,“謝皇上賞賜。”
易子昭點點頭,突然問道:“母后,你覺得她怎麼樣?”
韋太后眼睛雖不好使了,但是耳朵還靈,聽聲音便知是德妃,當初救兒子於水火的女人,她笑着道:“人倒是厚道,只是太過老實了,總是被人欺負可不成,連一個小小的後宮都擺不平,這樣的人是沒辦法輔佐江山的。”
聞言,易子昭冷笑着,看向右手邊的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那她呢?因爲她聰明,左右逢緣,所以母后格外寵愛她嗎?”
韋太后頓了頓道:“說的是婉兒嗎?”
“沒錯。”封婉兒做貴人,一個是母后的意思,另一個……她確實幫了自己不少,這些年來清塵的消息全是由 她傳來的,正因爲此,他才能夠在外面活了這麼久,不然,他早就死了。
他眸子裡露出一抹感激之情。
韋太后笑着道:“這丫頭跟着清塵久了,身上倒是有些地方讓哀家讚賞。”
言裡言外,無不是滿意態度。
易子昭心下會意,笑着道:“那麼皇后呢?母后喜歡貴妃,喜歡婉兒,對德妃也沒有話說,那麼皇后呢?”
沒來由的,太后娘娘突然沉下臉色,“子昭,你覺得皇后爲人怎麼樣?”
“她自小養在深宮,沒多少見識,人也單純厚道,雖然刁鑽任性些,可是人心地不壞,兒子對她,還是有些感激的,必竟,能有今天也全靠她的幫助。”易子昭笑着道,看向一旁那個因德妃娘娘有賞而顯得臉上略有不快的女子。
她一向是如此“愛恨分明”的,他早知道,所以不吃驚。
看着她漸漸隆起的肚子,他的眼神中掠過一絲痛楚,借喝酒的動作,這絲表情很快消失不見,旁人看不到他心痛的傷痛,就如同看不到他的真心。
這些嬪妃當中,他對哪一個都溫柔以待,但是卻不付出真心。
有時候這樣的人更加可怕,只是她們安心於這樣的愛撫,安然接受。
“可是你必竟殺了人家親爹,又將人家親生母親趕出了宮。”韋太后不緊不慢的道,一語即出,易子昭沉默了,笑着道:“她父皇是病逝的。”
“總與你有關,子昭,你不要騙哀家,你急切得到清塵的心情沒人能比哀家更明白,你爲了她可以做任何事情,蘭陵皇是有病,但病不至死。”
易子昭冷笑,“隨你怎麼說。”
“那皇后就是再傻,她也應該明白些事理,她是愛你不錯,可是這不能說明她不愛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況且,她因皇族身份,在朝中擁護衆多,子昭,你不能不防着她,這就是母后爲什麼一上來就要奪權的道理,等她長大了,成熟了,再生下太子,皇上的你的命就難保了。”韋太后由衷的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