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太后生理性厭惡惠妃,心理性膈應惠妃,可惠妃那份咄咄逼人,寸步不讓的架式,寧可發重誓也要逼着秦妃一起,當真是讓她開了眼。她活了大半輩子,就沒見過這麼張揚的主兒,居然當着她的面就敢給秦妃下不來臺。
若說緊咬不放,惠妃當推楷模。
說秦妃誣陷她,紫雲是個被秦妃收買,試圖傷害四皇子達到嫁禍她的目的。可反過來,秦妃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都是沒有證據,謝家指使一個原本就是她家插\入宮中的釘子,這個說法也合情合理吧?
可就是這樣,一池子水都攪混了,惠妃居然把紫雲那事兒給單拋開,生生扭轉了畫風,硬是逼着秦妃發重誓纔算完活。
不管秦妃最後是逼於無奈,還是真像她說的尊重證據,鬼神賭咒之說不可信,太后也算是親眼看見秦妃那臉僵成了什麼樣子,若不是惠妃厚着臉皮窮追不捨,秦妃是不打算理的。
至於惠妃那麼理直氣壯的一張臉,又是賭咒又是發誓的,說她是裝的,太后都不信。
那麼神神叨叨的一個人,估計也是不敢拿鬼神開玩笑的……
要真是秦妃,太后咬死她的心都有了。
這宮裡,遠不只一個太后扯着頭髮憋了一肚子氣,秦妃回到永樂宮臉上根本已經沒了血色,越想越氣,一張俏臉已經鐵青。皇長子素來體弱。這幾天許是變天的關係,身體尤其虛弱,燒了兩天。喝了沈御醫的藥也不見效。
沈御醫還是當初那話,強行保胎產下來的,能調養到今天,已屬不易。
言下之意,根本就是讓秦妃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今天秦妃走進正殿,便聽見側屋皇長子的哭聲一聲接一聲,把她的火直接從七分升到了十分。
“奶孃怎麼看大皇子的?怎麼總是哭?不舒服就給他喝藥——成天就知道哭。不知道是御醫的藥沒效,還是做奶孃的不經心!”秦妃推門就進了側屋。兩個奶孃在門裡早聽到秦妃發怒的聲音,嚇的撲通就跪到地上。
抱着大皇子的奶孃臉色煞白,“大皇子剛吃了藥,想必是藥苦——”
嬰兒的哭聲越發大。秦妃聽的腦仁直疼。
如果是平時她還有心情哄哄,可今天她這纔在鹹熙宮受了一肚子鳥氣,再聽這哭聲下去她真是要爆炸了。
“你們都給本宮用心照顧大皇子,別總讓他哭!”秦妃說完,甩袖子就走了。
只留下屋子裡兩個奶孃面面相覷,長舒了一口氣。這嬰兒纔多大就一身的病,難受了還不行哭哭嗎?
“真是。”奶孃搖搖頭,話頭才起就讓另一個長條臉的給瞪了一眼,爲了生計她們才入宮哺乳皇嗣。不管那些妃嬪拿她們當奶牛也好,什麼也罷,她們是真心爲拿餵養的都當親生孩子那麼寶貝着。
皇長子那麼虛。一看就是個長不大的,也就是在宮裡用各種好藥吊着,在民間直接就扔了。
這麼點小嬰兒遭這份活罪……真是冤孽。
可是她們就是再心疼大皇子,到底是個奴婢,想有一天活着走出皇宮,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總要有個分寸!
“去。請沈御醫再過來一趟!”回到屋裡,秦妃冷靜了半晌才道:“大皇子用了藥也不見效。看能不能讓他換換藥——夏荷,你去含章殿知會皇上一聲,就說大皇子的病出現了反覆。”
“謝氏賤人,早晚有一天,我要親眼看着她在我腳下匍匐!”秦妃深吸一口氣,那張臉總算恢復了血色。
對在鹹熙宮一戰,能將素來親善示人的秦妃給氣了個倒仰,謝玖表示爽就一個字,真心太解恨了。
皇帝待她是好,事事處處都爲她想在前邊,可無形中把她的動手能力也限制住了,秦妃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她的底線,她如今縱是不能一把就扯開她的假面具,讓皇帝看個清楚明白,起碼在太后面前打了秦妃的臉,讓太后也心生警惕,看顧好她那些個皇孫。
除了謝玖去浮碧軒那一次,她再沒有和楊妃有過接觸,居然能在鹹熙宮那般和手,打秦妃臉這叫一個默契,打完左臉打右臉,無間頓連接,算得上合作無間了。
謝玖心滿意足地回了寧安宮,期間心情美的臉上跟開了朵花似的,心裡哼着不成調的小曲。
待她回了宮裡,只見樑國夫人已經等在那兒,上一次謝玖生產前後皇帝便想叫樑國夫人進宮,誰知那時樑國夫人病了,怕過了病氣,直到身上全好利索了,家裡又忙開了。
直等到如今,纔算見上了一面。
“見過惠妃娘娘。”
樑國夫人微微福身一禮,膝蓋才屈就讓謝玖給扶了起來,笑盈盈地道:“在寧安宮沒有外人,母親就別見外了。方纔鹹熙宮發生點兒小事,耽擱了,沒能親迎母親,您別見怪。”
謝玖一襲硃紅宮裝,斜梳墜馬髻,上面一隻鳳釵金步搖,眼角一抹暗紅微微上挑,憑添三分魅惑。
樑國夫人望着周身貴氣的謝玖,只覺得這與腦海中自家女兒未進宮時竟是全然的不同,心中不禁又是讚歎,又是感慨。
謝家不求女兒爲家裡謀求什麼,不在宮裡惹禍也就儘夠了。可是皇帝偏偏就寵上了自家女兒,而且寵的沒邊沒沿,他們在宮外看着固然爲惠妃感到高興,可另一方面也真是天天跟着提心吊膽,就怕宮裡又扯出什麼事是針對惠妃的。
樑國夫人身邊站着一個身着綠衣襦裙的十五六歲,身材高挑,眉目如畫,與謝玖有六七分相似,一張瓜子臉,卻比謝玖更嬌。
她前世曾經見過,正是謝玖的胞妹謝瑤。
“謝姐姐,你妹妹也好漂亮啊。”張修盈跟在一旁小聲說,圍着謝瑤身邊轉了兩圈。“真是你妹妹,比我高半個頭呢。”說着,她就飄了起來,飄到和謝瑤一邊高才停下。
謝玖權當聽不見。
“見過惠妃。”謝瑤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全禮,神色有幾分拘謹。
在樑國府時,謝玖就是一派古板的大姐派頭,謝瑤心有畏懼,如今兩年多不見,又是生疏,又因進了皇宮,周身都好像鍍了層金光似的,謝瑤哪裡見過謝玖這副嫵媚的妝容,只覺這就是傳說中的惠妃,反倒是自家大姐的名頭向後靠了靠。
謝玖上下打量謝瑤,衝着樑國夫人直笑,“母親去年就說相看人家,如今可是有喜訊了?”
“正是,定下來了,婚期定在下半年,所以這次才帶進宮讓你們姐妹好好敘敘話。”樑國夫人一副總算了了一樁心事的輕鬆口氣,眉眼帶笑,顯然對親事極爲滿意。
謝玖看了安春一眼,“都下去吧,我們自家人聊聊,不需這許多人伺候。”
安春一大早便受惠妃差遣去宮門接樑國夫人及謝家二姑娘,宮裡早準備了茶水點心,瓜果拼盤。她默默地掃視一圈,覺得查無遺漏,便領着宮人走了出去。
謝玖當仁不讓地坐在了首位,笑盈盈地看了謝瑤一眼,“妹妹越長越漂亮了,在寧安宮裡你我是姐妹,不用拘束。”
樑國夫人一聽樂了,“她現在倒不一定是拘束,臨出嫁前讓你爹給管的,就跟你以前一樣兒,呆板的要命,走路都用尺子量。”
“實不需這樣的。”謝玖笑,“不知定的是哪一家?”
“禮部左侍郎齊珉家的嫡長子,如今蒙蔭是從四品的鴻臚寺少卿。”樑國夫人表示她挑了數十人才挑出這麼一個家世清白,本人又相貌堂堂,學問五車的女婿。
最重要,禮部左侍郎爲人清高,不結朋黨。
“以後……也不至於拖你後腿。”
謝玖笑了笑,前世齊珉一家倒是平平順順的,沒鬧出什麼妖蛾子,所以她幾乎沒什麼印象。
“主要是妹妹嫁過去了,夫妻舉案齊眉,和和美美的才最好。”
謝瑤低頭也不說話,臊的滿臉通紅。
“不只是阿瑤這一件事,今年下半年,亭哥兒也要迎新嫁娘進門,我這一回進來就都和你說說,也省得你惦念。”樑國夫人嘆了嘆道:“都長大了,爲娘也老了。”
“娘一點兒也不老。”謝瑤低低地聲音道。
“可不,咱們仨出去說親姐妹,也有人信。”謝玖誇張地道,只把樑國夫人哄的眉開眼笑。
“你爹說,皇上曾經問起過你那倆守邊關的哥哥,聽語言,今年年底應該是能召回來見見。”樑國夫人難掩激動,那可都是親生的兒子,一走幾年沒見,別說三個月一封家書,就是一天一封她都想。
“我怕空歡喜一場,還沒同你倆個嫂子提過。”
謝玖大包大攬。“今晚上我見了皇上問問,得了準信就讓人給娘帶話出去。”
“可別!”樑國夫人急忙制止,“你在宮裡現在多少雙眼睛盯着,別因爲這點小事讓人說出什麼閒話。家裡幫不了你什麼,可也不能拖累了你。”
謝玖美目流轉,嬌聲道:“我倒要看看,誰敢說我的閒話。”
“唉喲,惠妃好大的口氣,又是誰給你氣着了?”話音未落,就聽門外皇帝調笑地語氣朗聲道,轉眼便見他一襲明黃的龍袍就走了進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