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書房裡有一時間的靜默，何公公輕挪動腳步，將房門關緊，順便再看了下外面。
“蔡相？”隨着那關門聲，常柏成擡頭，狀似不懂：“皇上，要說蔡相指望着安郡王上位臣能理解，可他爲什麼如此對待蘇姑娘？”
皇帝微微閉了下眼：“因爲這個。”
說着，從書桌上拿出了一個摺子，丟給了常柏成。
常柏成接過打開一看，不覺啊了一聲。
摺子是戶部一個郎中寫的，自從蔡炳的茶榷之法施行之後，在戶部便另立了一個茶榷司，其主事的，就是這位四品郎中。
這位郎中的摺子上寫着，今年茶榷之法在很多地方行之有效，爲朝廷國家創造了極大的效益，但是茶之大省福建卻遇到了問題，其上交的茶葉數量遠低於預計的數量，細查之下，發現福建居然有三萬畝茶山沒有計入茶榷之列。
那些茶山，都是屬於蘇月所有！
而根據皇帝所令，蘇月名下的茶山可不進入茶榷之管轄。
郎中摺子後面寫道，蘇月名下茶山數量太大，是造成福建茶榷數量不足的最大原因，請求朝廷給於處理辦法。
摺子後面，有蔡炳和韓相等人的批註，大概意思是，皇上之令是對蘇月的獎賞，可惜蘇月卻不識好歹，這麼多茶山，一個孤女如何有錢買？一定是收了別人的錢，讓別人將茶山掛在了她名下，而這種行爲明顯是觸犯了國家律令，此風不可漲，必須要制止，要求皇帝收回前令，並且追究蘇月的刑事責任。
而在摺子最後面則是皇帝的紅字批註，那漂亮的瘦金體都帶了剛硬之色，上書：爾等可有證據，證明那些茶山是掛在蘇月名下？朕金口玉言，爾等是讓朕失信於天下嘛？
不過現在這摺子還在皇帝手上，就說明應該是皇帝簽了批註但是還沒有來得及發回去便發生了事，所以留在了皇帝手上。
難不成是皇帝這幾日被憋在這小書房哪都不能去，所以無聊之下又想起了這摺子拿回來看……
三萬畝茶山……
常柏成心裡砸吧了下，暗道，這也難怪蔡炳會想下毒手了。
他雖是個武人，但也是勳貴子弟出身，這對茶還是有點子知道的，何況這月茶在京城都成了風尚，他那姨娘（親孃）都喜愛上了這口，在他從自個家中脫離出來另立門戶，還將姨娘接出來之後，姨娘第一件事就是去買了十斤月茶。
那價格……
好吧，現在他有錢，也不在乎。
但是就那價格要是換算成三萬畝茶山的產量，那可還真不得了。
這等於是從蔡炳口中生生的挖走一塊肉啊！
至於說什麼掛名……
他做禁衛軍統領，結交的朋友也多了，再說本就跟趙皓和容世子的關係好，容世子走的時候，還跟他交了底，那月茶茶莊就是他跟蘇月合夥開的，讓他給罩着點（當然白送了五十斤月茶給他），還說了，那蘇月後面有人的，那可是大海商，錢多了去了，月茶的數量一點都不用擔心。
就容世子和那大海商，這還需要人掛名嘛？
特麼的他想插一腳分一點羹，都被容世子笑話，不差他那點錢，讓他只安心幫着罩住場子，每年分他幾百斤茶就是。
所以說，這蔡炳想找證據，那是壓根找不到，找不到的話，有皇帝后面這句話，他也不能做什麼。
那麼，殺了蘇月，就是最快捷的一條路了。
何況，還能拖皇后和麗妃下水！
“皇上，這，蔡……蔡炳也太過分了！”腦袋裡轉悠了一下，常柏成義憤填膺的道：“這真是指着皇上您心腸好，想着顛覆天下，推安郡王上位，然後做真正的太上皇呢！”
這個時候不踩什麼時候踩！
特麼的，他早就咬死蔡炳的心都有好吧！
鎮國公那是誰？那是他鐵兄弟趙皓的爹！那是當初守護皇宮救了皇帝和他性命的人，那是血戰北戎人，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英雄！
那蔡炳那幫人就能那般信口雌黃往鎮國公身上潑髒水。
偏生他一個禁衛軍統領品級是高，卻是非特殊時期不能上殿的，連和蔡炳對罵，在朝堂上爲鎮國公說話都做不到！
（能說話的榮國公居然連屁都沒放！）
不光踩，他還得想想，怎麼把那些個臭文官也給拉下一些！
眼珠轉悠了一下，常柏成又道：“皇上，臣看這摺子不對啊。”
皇帝已經氣得腦袋發暈，胸口一口惡氣堵着，眼珠都帶了些紅色，聽得他說，怒聲道：“哪不對？”
“皇上，您彆氣，彆氣。”常柏成趕緊的道：“是這樣，臣去年按您命令不是去兩浙路走了一趟嘛？那一去還有點久，先是抓壞人，後來又水災……”
“常大人您說重點。”丁公公幫皇帝順着胸口的氣，打斷了常柏成道。
“哦，好。”常柏成點頭道：“是這樣，臣當時也跟着走了好些地方，兩浙路也有很多茶山，臣記得，當時好奇問過雲大人，雲大人說過，要是說茶山，最多的還是福建，記得雲大人說過，這福建的茶園加起來至少得有一百多萬畝。”
皇帝深吸了口氣，點頭道：“是，福建乃產茶勝地，要說全部茶園，不止百萬畝。”
他是對庶務不關心，但是茶是他喜好之物，再說蘇月今年的新茶送到之時，他特意召了傅大先生前來品茶，傅大先生在連連讚歎好茶之時也順口提了幾句，說是因爲郭太后當年倡導在福建開闢茶園，福建的茶山增加很多，如今大約有一百五十多萬畝了。
“是啊，那麼多茶山，蘇姑娘這三萬畝聽着好似是很多，但是跟這總數一比，也不算什麼吧？”常柏成低頭去看了看摺子。
何公公從他手上將摺子拿了過來，看了幾眼後，對皇帝道：“皇上，老奴知道常大人想說什麼了。”
說着，將那摺子遞到了皇帝眼前，手指在郎中所寫的一句話上劃了一下。
那郎中原話是：福建所收茶之數量，比之往年，減少了一成有多！
一成就是百分之十，一成有多就是百分之十幾。
蘇月的茶山按照比例算，不過是百分之二而已。
百分之二的茶山就能減產百分十幾？
皇帝這下臉色是又青又綠，恨聲道：“欺人太甚！”
常柏成瞅着皇帝那臉色，故作天真的道：“這，莫不是蔡炳韓相他們欺負皇上您，拿蘇姑娘做藉口，其實是自己想吞了這其中的差距吧？”
皇帝倏然擡頭：“常卿何意？”
常柏成指着皇帝標註的紅字道：“您看，皇上您只注意了蘇姑娘這事，給的是這樣的回覆，但是那戶部日後就可以說，那中間巨大的差距是告訴了皇上您的，但是皇上您不是批覆，不追究了嗎？”
何公公不覺在心裡舉了個大拇指，這武人的直覺就是好，這話說的，正好，不用他來提點皇帝了！
（摺子是他送過來讓皇帝無聊的時候看到的）
“抓起來，蔡炳三族，不，五族都抓起來，全部押入天牢，常卿你派人親自看管！”皇帝臉色鐵青的道：“朕倒要看看，還有誰，來替蔡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