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真的?”
“走走走,咱們快去看看。”
“還吃什麼啊,讓他們送去衙門!”
“哎,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外頭一陣喧雜,走動聲急,然後是紛紛下樓的腳步聲。
這裡靠近六部衙門,地方又清淨,本就是衙門裡那些中下層官員們喜歡一起吃個午飯的地方,此時一人聲起,幾間包廂裡的人都跑了出來。
牛枋亦是面露驚色,想着起身也出去看看,又忍了一下,回頭看向了雲輕鴻。
雲輕鴻眼簾低垂,臉上有着一種驚訝高興還有疑惑交織在一起的怪異神色。
“三郎?”牛枋不覺喚了一聲。
雲輕鴻嗯了一聲,脣角一點點的翹了起來,隨後又緊抿了起來,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三郎!”牛枋再度喚了一聲,低聲道:“此事,你如何看?”
鎮國公府一向是鎮守邊關,連奪嫡都不參與,更加不過問朝廷上的事,如今居然上了這麼一份奏摺!
而且,還是使着人一路公開宣揚進城。
這,可着實讓人興奮!
可,連邊關武將都出聲表態,他們這些人再不動,豈不是連那些武將都不如,他們的聖賢書都白讀了!
“他們是自救。”雲輕鴻臉色沉斂下來,恢復了一向的冷清平淡,聲音亦冷靜的道:“你想想,此次蔡炳是以何爲由來提起的加稅新法?”
牛枋愣了一下,想想那些傳出來的話,脊背都不覺一涼的道:“他是說,因爲邊軍糧餉不足,以至於趙皓都出那等無奈之招,而國庫再空虛下去,邊軍糧餉跟不上,一旦邊軍有失,北戎人進攻……”
話說得再是冠冕堂皇不過,用的都是當初榮國公和鎮國公罵他們不給糧餉的話。
當時聽到沒有覺得什麼,但是現在被雲輕鴻特意一提……
滿朝官員都知道,這糧餉不足跟稅賦和國庫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天下的百姓不知道啊。
蔡炳以此爲理由,只怕做的是兩手準備,一方面,以新法未行,國庫無錢爲由來剋扣邊軍糧餉,一方面,以邊軍催促糧餉之事,來對那些百姓強壓新法。
到時候,百姓們恨的就是邊軍!
真真是一箭雙鵰!
好生惡毒!
看他明白了此中意思,雲輕鴻帶了一絲淡笑道:“正是如此,只是,蔡炳這次是小瞧了鎮國公,這個鍋,鎮國公明顯不想扛,而且,鎮國公也算到了蔡炳會利用此事繼續剋扣邊軍的糧餉,反正都拿不到了,還不如撕破臉,讓天下人都知道邊軍的仁義和忠心。”
蔡炳不是小瞧了鎮國公,而是小瞧了趙皓!
這事,一定是趙皓弄出來的!
真真是漂亮的反抽了蔡炳一大巴掌!
而且,一成糧餉,卡得是恰到好處!
宋國開朝之後,便是再有大災,對邊軍的糧餉都能保證八成以上,而先帝期間,蔡炳特意標明先太子之法施行之時,邊軍的糧餉更是足額保證,便是先帝后期,這邊軍的糧餉也有八成五。
現在邊軍主動減少一成,你蔡炳得是有多無能,才還要去加百姓的稅賦?!
便是皇帝這種壓根看不懂數據之人,只怕也能想明白吧?
再說,邊軍都做出這樣仁義的舉動,若是文官們再沒有動作,那臉也丟不起。
想來,今兒秦御史便會上奏了。
只是,這樣的妙招,就算趙皓的確智勇雙全,以他現在這個年紀,如何能想得到?
又如何能說服鎮國公的?
一成糧餉!
那是軍糧加軍餉連帶着軍需一起,邊軍一年的糧餉軍需在一起大約得要三千萬貫,這一成,就是三百萬貫。
這麼大筆數目,就算要不到,那也是朝廷欠着邊軍的,現在就這麼不要了?
鎮國公捨得?
牛枋沒有注意到雲輕鴻臉色一瞬間的變動,自己細細想通了之後,喜道:“如此,我得馬上回去告訴家父,讓家父跟隨上書。”
若是前些時候,滿朝沒有人說話,牛大人一個國子監祭酒來上書,一是引不起皇帝的注意,二是反而引得蔡炳那些人反撲,畢竟孤掌難鳴,力度也不夠。
現在鎮國公丟了這個大炸彈出來,情況又完全不一樣了。
雲輕鴻點點頭道:“嗯,我今兒晚上也會擬奏,連同家父家兄一起上奏。”
“如此!”牛枋高興的搓了下手道:“那蔡炳的奸計定然不能得逞!”
雲輕鴻不置可否的笑笑,最初的激動過後,人也慢慢的冷靜下來。
不能得逞嘛?
那可不一定!
明年開春,邊關那一戰,鎮國公和趙皓能打成怎樣,纔是決定後續的關鍵。
只要朝政還是由蔡炳把控,這一天,只怕就躲不過。
“那這個?”牛枋將袖中的卷宗拿出來遞給雲輕鴻道:“這個,你想怎麼辦?”
雲輕鴻接過那捲宗,淡聲道:“先緩緩。”
既然邊軍先行一棋,那麼他也不用着急對海大人下手,這一步,要用在讓蔡炳猝不及防之上。
“好,你心裡有數就行,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牛枋笑道。
“嗯,看看能否約秦兄出來一談?還有孔兄。”雲輕鴻想了想道:“此次,蔡炳那奸臣以南方水災爲因,想要增加徭役,我等是一起下南方的,我們應該有個擬議出來,到時候一起上奏,這江南水利是該修建,但是,若是沒有錢糧,光有勞力也無用,便是要調集徭役,那也應該戶部先出個章程,至少,要拿得出幾百萬貫才行。”
牛枋一想頓時大喜道:“三郎高招!我這就去找他們!”
此奏一上,少不得戶部要手忙腳亂,要不蔡炳你就自個說暫緩修建,要不,戶部就要吐出一筆錢來,對南方都是好事!
當夜,蔡府。
蔡炳坐在書桌前,周圍幾個謀士都垂手站立着,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手指摩擦着茶碗,蔡炳神色陰冷的道:“各位如何看?”
“相爺,鎮國公自減一成,那自然能再減幾成,正好明年開春的糧餉也不用給了。”
“蠢貨!”蔡炳將茶碗往地上一砸,怒道:“不用給?拿什麼名目不給?今兒鎮國公的奏摺上可還說了,讓戶部提交具體開支分類,若是真有困難,邊軍也能支持,皇上今兒便要戶部提交開支分類!你們以爲皇上不懂?皇上是不懂,可劉琦懂!”
幾個謀士都不敢說話了。
開支分類就是說明錢都用去何處了,這一兩成的錢好挪用,三四成的糧餉就怎麼都說不過去了。
躊躇了一下,一個謀士低聲道:“相爺,這鎮國公是擺明了要跟相爺作對,此人,不可留啊。”
蔡炳臉色一沉,陰冷冷的笑了起來,道:“給童貫遞個信,就說,他那法子,我同意了,讓許良藉着在家養病,聯合那些人,明年開春,便讓邊軍好生打上一仗。”
打仗的時候死人,是最正常不過。
到時候,鎮國公沒了,就靠趙皓那毛都沒長齊的,看你怎麼跟我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