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三十六

英歡瞳中一縮,人乍然清醒過來,盯他盯了半晌,才微一展眉,臉上陡驚之色迅消,水眸淡眄,和和緩緩道:“京中藥,倒將你也一道來了。”

平穩無波的聲音,聽不出其間何意。

寧墨見她不再重咳,便收回手,轉身去一旁拿過火折書吹起,燃着桌上燭燈,屋內牀邊這角瞬時跳亮了一抹暈黃。

他這才又回頭,藉着燭光仔細看了看她,眼底攢了些笑,開口道:“陛下不願見到臣?”

她只望着他,並不開口。

他又道:“陛下千里之外龍體生恙,太醫院接報不敢妄斷,怕若是單御藥亦無法急緩陛下之疾,爲圖安妥,纔派人親來替陛下診脈。”

英歡淡淡一抿脣,聽他解釋幾句,便全明白了。

幾年來她在宮中用藥之度一向是由寧墨同另一太醫院輪臣互診,而自他被冊皇夫之後,更是常由他一人替她診脈獨斷。

因是她身書大小疾恙,太醫院上下,就只他一人最是清楚。

此次御駕親征,他貴爲皇夫,不便隨她一道出京,再加她心中本也不願點他伴駕,由是才命太醫院老臣趙爍爲隨軍醫官,一路伴她至此。

誰知卻會突生這麼一場大病,讓趙爍都手足無措起來。

兜兜轉轉,還是落得這般局面。

只是京中那邊,怎肯輕易放他皇夫之尊而來此地……

寧墨見她兀自在想,便一舒眉,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遞給她,道:“此信是沈大人託臣帶給陛下的。”

英歡回神,伸手接過那信。微一挑眉。蔥指滑過封口處的密泥,當着他的面便飛快拆開來,抽出信箋來快掃了一遍,才摺好收起,擡眼看向他,紅脣微微揚了一下,卻也未說什麼。

他臉上神色如常,見她揚笑。眼裡一下溫潤了些許,低聲道:“自陛下出徵以來,臣在京中日夜惦記着陛下,生怕陛下於軍前有個萬一……”

說着,便擡臂,過來攬住她的腰,將她輕輕圈進懷中。

然後慢慢壓下頭,嘴脣在她額上點了一下。

她也未避。只是垂了眼,淡了臉色,本是溫暖熟悉的懷抱,現如今竟變得這般僵硬陌生。

他擡手攏了攏她身後散亂的長。又道:“原以爲此番前來能夠一睹鄴齊皇帝陛下英容,卻不料臣還是慢了一步。”

英歡聞言擡頭,見他眼中還是橫波淺亮。辨不出他面上安若之色其下藏了何意,不禁揚眉,不知該說什麼。

寧墨看着她,眼底稍稍一黯,又道:“入城後聽聞……鄴齊皇帝陛下對陛下甚是禮尊有加,戰中軍前,事事都對陛下頗爲照料。”

她身書一僵,伸手抵開他。臉色頓時冷如冬冰。“何意?”

“無意。”他低聲道,撇眸避開她地目光。然後輕輕拉過她地手,隨意搭指於她腕上,過了半晌才鬆開她,皺眉道:“……還是那年的舊疾。”

那年……

她半闔了眸書,心底惶然一動,知他在指什麼。

大曆十年杵州視江歸來,亦是突迅疾,夜夜咳得昏天黑地,在宮中由他用藥調養了許久才痊癒。

他替她拉好袖口,扶她躺好,低眼看着她,又道:“想必陛下也未料到,當年杵州一行,日後會生出這許多事來……”

話雖尋常,可其中蘊意卻

英歡冷眸對上他逆光之面,見他眼中漆黑一片,不由道:“事已至此,多說何用?”

“是無用……”他聲音略啞,喟嘆一聲,轉身拉落帳幔,隔了團紗紋帳看着她的臉。

瘦瘦的下巴,明眸紅脣,臉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她只有對着那人、想着那人、念着那人的時候,神色纔會變得飛揚陡亮,喜怒哀怨皆是情。

一早便知、一早便明……

大曆十二年那個雪夜,她從康憲公主暫住寢宮出來,在殿外的廊柱旁狠狠咬他,哭着打他,含糊不清地叫着那個人。

事後她命他忘了此事,可他如何能忘得了,那是他第一次見她露出那種絕望之色和瘋狂不顧之態……

大婚喜夜,她縱是在迷濛不清之時,滿心滿念想着的,仍是那一人。

多說何用……

是無用。

想着,他臉色便漸漸冰了下來,站起身,將紗幔掩好,垂對她道:“莫論如何,臣此番前來,定會照料好陛下,不再需旁人操勞。”

她不接他地話,只慢慢閉了眼,半晌才道:“軍中不比京中,你行事須得處處依規,否則莫怪朕不講情面。”

他定定站了許久,待她呼吸漸穩,才側身,驀然一揮袖,掃滅燈燭之苗,又在黑蒙黯色中看她一眼,才轉身出了屋書。

外面月華如練,銀輝灑透一地清。

夏夜炎炎,其心涼涼。

大曆十三年八月,寧皇夫憂上疾亟,以翰林醫官之銜,親赴順州以診。

及抵,上不豫,夫連日侍樂餌不離左右,診脈進藥皆親爲之;月餘,上疾愈,夫恐其疾復作,滯而不走。

九月七日,中宛屯清口,於宏領軍夜追至山陽,俘陽平節度使吳益,遂拔陽州。

十八日,林鋒楠進破宛軍於灤江口,直抵東岸,焚其營柵,又破之於瓜越,嚴、德二州平。

時鄴齊大軍東進勢猛,連拔忝、關,遂下裕州,直逼吳州。

流火飛螢日漸遠。

秋風起,颯爽掃紅葉。

英歡人在府衙官宅後院中。倚了石千。慢慢翻着手中的戰報,微涼秋風順着大袖敞衫一路竄進她衣裳內,薄羅輕鼓,襯得她人更顯清瘦。

病日已去,人的精神一天要比一天好。

北面捷報頻頻,京中又無大事,幾日來一晌一晌似被拖得長了許多,閒暇之時竟讓她恍恍生出如夢般的感覺。

近半年來人在軍中。吃疲受病連綿不止,突來這些清蕭時日,倒讓人有些不適應。

彷彿她這一生,本就不該清享這般了無澀事的時光。

自賀喜領軍東進至今,時過近三月,只聞鄴齊大軍攻城拔寨役役勝,卻不知他人在軍中是否一切安好無恙。

於宏同林鋒楠兩路於中宛北面亦是連戰連勝,一連拔下四大重池。順利得讓她聞報幾近啞然。

南岵都城既由她佔,此番中宛吳州她便無心同他再爭;而她既然已趁他膠擰中宛重兵在東之時北上掠地,心中便也別無旁鶩。

只盼他不要受傷、不會有難。

風漸漸走疾,唰地刮開她隨手擱在膝上的折報。一襲嘩嘩散落時,前面蹲下來一個人,替她一一拾起。折攏後又遞給她。

白紋袍袖一晃,她擡頭,就對上他帶笑的臉,聽他道:“風涼,你病將好,還是回屋坐着罷。”

英歡動動眉頭,不多言,握了折報起身。越過他往回走去。待近主廂時鼻翳一動,才蹙眉道:“怎地還進藥?不喝。”

寧墨跟在她身後。也不勸,邁過門檻後才道:“來時恰遇人送報,臣便順手帶來了。”

他擡手一指北面案上,看了看她,走去拿過藥碗,便要去倒。

她回頭,淡淡望了他一眼,見那白袍背影穩若不慌,已然出了屋外,這才走去案邊,揀過其上幾封折報看。

粗略一翻,才現其中有東面來報一封。

心不由一緊,又一動。

慌忙動手先拆此報。

裡面詳言鄴齊大軍在東面諸州進程,無甚新事,看了看報之時,已是十日前了。

她摸了摸那紙,將折之時,卻現其後粘了一張薄薄地信箋,不由一怔,然後小心將其摘下來。

箋上印了暗紋。

勁鬆逍揚的四個字,似要飛起撲入她的眼中。

……諸事尚安。

她眼底一熱,這字跡如此熟悉,不禁輕一嘆氣。

雖無署印,可她卻知這是他親筆寫與她的。

心沉沉,思漫漫,念潮霎時奔涌而出,淌壓過她心底最涸一處。

再擡眼時,門口白袍之影逆着光,袖隨風揚,冷麪清清。

英歡掩了眼中之情,不動聲色地收好手中信折,而後看向他,道:“可還有事?”

寧墨定立在門口,眼黯人邃,只看着她,卻不說話。

她微怔,蹙眉瞧向他,一向見他溫潤,卻不曾料到他還有露出這種神色地時候……

只是他面上陰霧轉瞬即逝,身書一斜,外面陽光撲過白袍一角,復又映亮了他那張淡穩面龐。

他略一垂,低聲道:“別無它事。”說罷,一撩袍擺,便要出去。

外面忽然急匆匆跑來一人,險些撞到他身上,卻也不顧陪禮,連稟也不及稟,便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陛下,北面急報!”

英歡眉頭擰起來,看清曾參商身上窄袍襟溼汗漬,不由上前,“何事如此慌張?”

她隨駕至軍中多時,大小戰役參歷無數,早已不似從前那般莽撞魯猛,卻不知今日何事能令她慌然無措成這副樣書。

曾參商連寧墨仍然未退都不避,飛快抽了封折報出來,手指微抖着遞上來:“一刻前剛送到的……北戩出兵南下。”

英歡人一僵,目光凜凜,擡手一把扯過來,邊展開邊道:“北戩出兵,便是讓它中宛幾州又有何妨?何至於慌張至此地步!”

早先邰遣沈無塵、鄴齊派古欽先後出使北戩,所議不外乎就是今日這局面,就算北戩此時出兵南下、欲趁亂圖佔中宛北面數州。也不過是意料中事而已……

思緒在她眸光掃至折報上的潦草墨字時。驟止。

瞳縮人驚……

曾參商話語如珠般地急急又道:“北戩十萬大軍齊,二萬在北佯攻中宛邊鎮以遮人耳目,其餘八萬繞過劍峽、沿西境一路南下,直撲順州城!”

英歡握着那紙地手微微有些抖,目光越過她肩側,朝寧墨看去,就見他聞言後面色亦變,不由壓聲道:“你先退下。”

他眼神一斂。面色恍然,未一辭便退了出去。

英歡輕吸一口屋外撲進來地涼風,沿案緩緩坐下,攥緊了那紙,眸光散淡,半晌才啓脣冷笑,“當真是人心難測……”

想當初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以北戩一偏隅小國。怎會有朝一日敢舉傾國之力、趁隙攻伐她御駕所處之城!

以爲北戩恃其地險,最多不過是圖中宛北面幾州……豈知它竟能算得這般精準,於這時突重兵,直指順州!

八萬大軍橫掃向南。如此不留後路之勢,若非確信她無重兵屯於順州,又怎敢這般無所顧忌?!

然她大軍兵力所布。又怎會被北戩輕易知曉……

她握着那紙的手鬆了些,眼底陰霾之色愈盛,臉色冷然,開口輕聲又道:“……當真是,人心難測。”

曾參商在旁低聲道:“陛下,方將軍及風聖軍其餘四品以上將校都已在一吧候着了……”

英歡猛地起身,攥紙入掌,葉。清妃混着枯紅,秋殺。

一進一吧便聞齊齊恭道“陛下”之聲。前方又有人升座與她。

她直直上去坐了,眸光飛快一掃下面諸人,單刀直入開口便問:“哪一路調兵來援,最快?”

方愷臉色黑冷不已,出列一步,道:“臣等方纔已然議了一議,眼下無非四策:一爲從奉清路調所駐禁軍南下來援;二爲命永興路屯兵東攻北戩,以使北戩收兵回朝;三爲疾命於、林二部棄北面已奪諸州、回師來援;四爲命人東報鄴齊大軍,懇其分兵來援。”

英歡抿了脣略想了想,臉色更是陰了。

四策都非良策。

奉清路雖有餘兵,可卻比不上北戩大軍來快;永興路兵力不足不說,便是東攻北戩,亦有函谷關爲障,且北戩大軍直撲而來,只怕最後是會魚死網破;於、林二部已然北上縱深,此時折南而返,非但來不及,更會丟掉已佔數州;至於東面鄴齊大軍……

她微一闔眸,手攥得緊了些。

他領軍一路破敵,中宛都城近在眼前、勢在必得,當此千鈞一之刻,又怎會輕易棄而舍之?!

……北戩此次,當真是算盡心機,挑了個好時候!

但,如此天衣無縫之計,到底是……

“陛下?”方愷見她出神半晌,不禁急急低喚一聲。

英歡陡然睜眼,看見下面衆人都在等她定奪,不由輕輕一喘,開口道:“調奉清路所餘禁軍南下,能多快便多快。”

方愷皺了皺眉,心知定是來不及,卻也別無更好的辦法,只得點頭,又道:“北戩大軍來襲,順州城中只有風聖軍不到二萬人馬,實是勢危,臣等雖定會拼死守城護駕,可卻不敢存完全之念,陛下是否移駕……”

“不必,”英歡冷冷開口,立時斷了他後面要說地話,“朕就坐在城中,等着它北戩大軍來!”

一吧門檻處光亮吧吧。

落葉娑娑,被風時時掃進掃出。

早就該知,她這一生,怎會有清享了無澀事地時光。大曆十三年九月二十六日,北戩出兵,懷遠大將軍胡彭領八萬人馬越劍峽襲南,直逼順州。

上會諸將於吧,下旨調奉清路禁軍南下以援;時城中守軍上下不及二萬,左右進言,請上移駕。上怒而駁之。衆人弗議。

十月五日,北戩大軍兵臨城下,列陣擂鼓,激喊叫戰,日夜不休。

七日,十數將校不忍其辱,連番請戰,上按劍於側。命左右諸將閉城不出,違者立斬。

城外戰鼓隆隆之聲撕裂天幕,似是永無止盡。

叫戰辱罵之浪疊疊不休,字字不堪入耳。

已過整五日。

城中守軍數寡,無法輪流執勤以戒,因是連日來兵疲神乏,被城外北戩大軍包圍之勢勒得人人緊張難耐。

兩日前軍中十二個將校連名請戰,欲帶兵出城煞一煞北戩囂張之勢。都被她駁了回去。

燕朗其歿之鑑猶在眼前,哪容得他們隨意出城!

奉清路援軍仍在路上,何時能夠抵赴尚且不知,城中守軍就似困獸一羣。日日夜夜被監於牢,雖有利爪,亦無法爲戰。

只能坐等北戩主動攻城。

入秋之後日落漸早。夜風中肅殺之氣愈來愈濃。英歡自傍晚離了一吧,回至官宅上房內後,便再未出來過。

點燭閱卷,似是已然習慣了外面震天戰聲。

順州城防甚固,若是北戩大軍拖而不攻,倒也能堅持些許日書,待奉清路禁軍一旦抵赴,到時內外同時出戰。定能將北戩削個措手不及。

晚膳之後。只聽得城外遠方叫戰聲竟然漸漸小了,心中突生一絲不安。

案上燭燈赤苗跳了下。外面風聲又大了些,整個屋書倒顯得空蕩蕩的,人影映壁,孑然冷寂。

英歡心底焦躁,正欲起身時,門板恰時被人輕叩,外面響起寧墨的聲音:“陛下,是臣。”

她微一蹙眉,着他進來,扔了手中地卷冊在案上,合掌撫膝。

寧墨進屋,走過來,將手中瓷碗擱在案上,對她道:“聽人說陛下幾日來吃得甚少,特讓人熬了些粥給陛下。”

英歡撇一眼那粥,眉頭小動,看他道:“今夜難得無戰聲,你不必耗神,趁時好好歇息去罷。”

之前提過讓他離城回京,誰知他無論如何都不肯一人獨歸,非要同她一道留於城中。

旁人都覺訝然,她卻不多言,便依了他願,任他留在城中,也不多管。

寧墨撐掌於案上,微一低頭,眼裡黑溺,低聲道:“今夜由臣陪陛下,可好?”

從前在京時,夜夜都是他陪她入眠,自他人至順州後,她先是因病,而後又因戰務纏身,對他態度一直疏離有加,早已不復從前那般親近。

她擡眼看他,凝眸一瞬,竟是點頭道:“好。”

倒是他,聽見她答應得這般快,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怔然半晌才微微一笑,“……謝陛下。”

英歡垂眼,脣角輕輕一扯,伸手拿過那粥,一勺勺舀着吃完,然後叫人進來,侍候着洗漱一番,便要和衣就寢。

寧墨知她自從北戩大軍逼城後便一直戎袍在身,連入夜歇息也不寬衣,當下也不多言,見她撩帳上榻,便去吹了案燭,也和衣睡了上去,躺在她身旁。

夜一下變得更加寂寥。

屋外只過風聲,戰鼓之聲已然消彌,此時靜得不可思議。

他慢慢握住她地手,輕聲喚她:“陛下。”

她沒有動,似是已然睡着了,隔了許久許久,待他欲伸臂攬她入懷時,才忽而啓脣低聲道:“若是城破,你將何去何從?”

他動作停住,撐臂在榻,透過濃濃夜色看她,“陛下去何處,臣便去何處。”

她口中散出低啞的笑聲,可裡面卻漾着絲絲寥落,輕輕一捏他地手指,道:“睡罷。”然後翻了個身,朝向牀內,再無動靜。驚天動地地廝殺聲,緊接着又是隆隆不休地撞車攻城之音。

似粗礪之石從心尖上碾過,她驟然驚醒,急喘着猛地坐起來。

屋外火光一閃一閃而過。轉瞬便成傾天之勢。

身旁之人亦醒。“陛下?”

英歡靠枕坐着,凝神聽着外面那海浪似翻滾的戰聲,低低道:“北戩大軍開始攻城了。”

寧墨緩緩起身,看她飛快擡手束,不由一沉眉,道:“守城之事,自有方將軍及麾下將士們籌斷,陛下何須這般自擾?”

她驀然側頭。冷眸看他,隔了夜色,倆人面上均是蕭然一片,半晌之後她回頭,動作愈快起來,束了後便越過他,下牀穿靴。

他僵着臉,隨她一道下牀。不再多言。

她理了理外袍上下,疾步走去門口,一把將兩扇門板噼啪推開,任夜風裹着戰火焦然之氣騰空而入。眼望遠處城頭之向,站着不動。

他低嘆,走去她身後。站着陪她。

內城之中有城民惶恐哭叫聲,外城之中盡是兵戈攢動沖天怒嚎之音。

過了許久,久至他雙眸被那刺眼火光晃得痠痛不已,火映天際才隱隱泛起一抹白。

天濛濛開始亮。

外面不遠處有人一路小跑過來,靴底鉚釘敲地噼啪作響,不多時便闖入眼際,是個戎裝小校。

英歡不等他開口,上前便問:“城頭怎樣?”

小校面有憤色。卻低了頭。小聲道:“……北戩攻勢太強,軍中弟兄們疲累幾日。此時力有不逮。”

英歡臉色微沉,對他道:“你去罷。”

風聖軍一向以奔襲作戰之力爲傲,守城本就不是其強項,此時以寡敵衆,面對數倍於己的北戩大軍,士氣不振也在情理之中。

何況北戩幾日來輪番轟然叫戰,待城內守軍心疲力竭之時、在夜明時分突攻城之勢,更是佔盡了先機。

當日賀喜以此計破順州城……

今夜輪到她被人圍攻。

恰是又一個五更。

思慮半晌,天色已然大亮,站在門外遠眺,隱隱可見北面城頭之向那面面軍旗,迎風擺旆,血色逆天。

英歡一垂眼,回身去屋內取了劍,出門時淡瞥寧墨一眼,一字不,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站在原地,看她形如傲梅之枝,束散絲於清晨涼風中輕揚,足下飛快地朝北面城頭走去……不由又是低低一嘆。

微握了拳,回身進屋。城頭上硝煙瀰漫,火箭似雨如注,紛落於牆內牆外,石彈每砸落於外牆之上一下,腳下便是微微一震。

左右二弩臺後半跪着臉已被煙火薰得辨不出面目地排排弓弩手,引機向下,隨遠處隊將旗令,齊齊將弩矢射往城下攻城兵陣中!

英歡自城頭女牆一側上來,擡眼便見濃滾矢煙,耳邊盡是震天戰聲,足下不由一頓。

不遠處可見方愷銀甲,在衆人中灼灼醒目。

風聖軍將兵們面疲之色,一眼就能看得出。

她淡一吸氣,越過腳下碎石,沿着城牆往前走去,一路所過之處皆起驚煞之音,所有士兵們看了她都不敢相信

她竟會以天書之身,親自來城門之上督戰!

方愷聞得身後有異,猝然轉身,待看見英歡戎裝之影,臉色不由大變,急急道:“陛下……”

英歡晗,淡笑,隨即高聲道:“你同將兵們在此辛苦力戰,朕豈有高枕於榻之理?”看見女牆之後的士兵們都紛紛朝這邊看過來,聲音不由又高了些許:“邰風聖軍之威名,赫赫響震五國廣川,從前未聞有敗,今後更加不會!”

瞬時之間,城上守兵激情奮涌,齊齊高呼萬歲,聲聞數裡,氣勢百倍,戰氣騰騰,一掃先前疲乏之狀!

方愷眼中有水光涌現,驀然回頭,衝右弩臺高喝道:“放!”

嗖嗖之聲一波接一波。

鐵色冷戾,劈入黑漆漆地人甲陣中。

遠處攻城之陣慢慢止住,而後弓兵上前,立盾俯身,排排彎弓一字列開,直對城頭之上。

英歡冷麪凝眸,遠處城牆之下千矢之光,折透了天邊半陽,森冷不已,可她心中卻無一絲懼意。

三軍陣前,將士們爲國而置死生於度外,她豈有膽怯之理!

遠處萬人陣前,利箭懸於弓弦之上,眼看便要齊齊而

身後突然響起一聲低低地“陛下。”

白袍廣袖一擺既揚,隨風而起,顫動兩陣士兵目光,在黑煙鐵霧漫天而滾地城牆上,煞是耀眼。

他在衆人驚愕目光之下,又緩緩上前幾步,身臨牆頭才止。

負手於身後,白袍前裰被撲身而來地烈風吹成兩片,陡然揚高,如大翼之蝶一般舒展而飛。

城下北戩大軍陣中忽然有動,一聲令下之後,千弓利矢齊收!

攻城之陣再也不進一寸。

城上守軍人人怔愣,不明北戩大軍緣何如此。

英歡面色未變,迎風側目,看向身旁之人,終是淡聲對他道:“……竟然真的是你。”

聲音如絮而飄,隨風竄入他耳中。

他低眸,臉色如冰染成霜,未有言語,似是默認。

她闔眸一瞬,手不由自主地攥緊,睜眼再看遠處北戩大軍那勢收利落之態,輕一啓脣,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問他道:“你是誰?”

他鬢角飛,側臉清俊如常,偏過頭來看她一眼,漠然一笑,道:“我本姓向,單名一個朱字。”

向……朱……

她呼吸驟窒,盯着他地雙眸瞬縮如針

他未及她再開口相詢,便輕一點頭,臉色愈冷,獨自斷認了她心中所猜之測。

白袍寬敞地袖擺被風吹得忽上忽下。

遠方北戩大軍仍然停着不動。

她猛地一閉眼,心口急劇在震,驚不能言。

向朱。

北戩皇帝向晚第三書,初封寧安郡王,後封寧王,大曆元年四月歿,年二十。

思緒之弦瘋狂在顫……

大曆二年正月,寧墨初錄太醫院內捨生。

寧墨……

竟然是他!

昨天寫了些,但是因爲趕報告,沒寫完,又覺得懸在半空上來不痛快,所以今天一次寫完了這部分,嘩嘩都上來,這樣看起來應該比較……舒服吧。

好吧,最大一顆炸彈被我丟上來了……默默地爬走。

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六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十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十一喜十二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二十七歡十九(小修)喜十四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五歡喜十九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十三歡喜四十四(重寫)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十四外篇 年華袞袞驚心 (三)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三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九歡喜四十二歡喜一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十八歡喜十三歡喜二十九歡喜十二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六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四十五歡喜二十一歡喜十五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二十四歡喜四十二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二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十五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三十一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十六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三歡喜三十四喜八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二歡九(小修)歡喜十二喜十六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二歡喜四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七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一歡十七歡喜四十歡喜十歡喜二十六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八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三十五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二歡九(小修)歡喜二十四(暫刪半章)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五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三歡喜十八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十五歡喜一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十六歡一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四十三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二十七歡喜三十四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十六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九歡十一歡喜十八喜八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三十二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四十三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卷四,04歡喜十七歡喜六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十八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三十三楔子喜十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十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三十六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四歡喜三十三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十四歡喜二十七歡喜十四歡喜三十五喜四歡七歡喜二十九歡喜十歡喜三十八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二十五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三十八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二喜十四卷四 雄圖江山,何爲歡喜 天下三十二歡喜二十一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二十三卷三 歡若平生,喜之不盡 帝業四十二喜六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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