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空氣裡彌散着一股發黴味道。
大堂裡的接待桌、沙發還在，上面蓋着厚厚一層灰，地上全是垃圾，走兩步就能看到幾個方便麪袋到塑料水瓶，大概有人曾把這裡當作了暫時的避風港。
“機關爲什麼遲遲沒有發現這個侵入點？”陳玄低聲問道。
這兩天時間裡，他從林晴那裡得到了不少關於異世入侵與能力者的內幕。沒人知道這種異變具體是從何時開始的，當它對現世造成較爲嚴重影響的時候，已是21世紀初。不得不說，這個時間點晚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這等於維限機關的年齡不會比他大上多少。
“維限機關裡有一臺機器，可以檢測到侵入時的引力震盪，不過大多數時候它記錄到的都是雜波。”林晴解釋道，“只有當侵入規模擴大和反覆發生時，同樣的波形多次出現，纔會被機器識別出來。”
“那豈不是世界上到處都存在未發現的侵入點？”
“所以機關內部有一句話，世界早已千瘡百孔，只有機關在縫縫補補。但你別也太擔心，侵入點存在較爲奇特的貼附效應，會傾向於集中在一個地方出現，比如說你住的這座城市。”
這點他之前也聽林晴說過。
侵入聽起來很玄乎，具象化後就像一扇門或一間房，穿過它就能進入另一個世界。而且它還存在對應關係，比如救貞德這事更容易出現在歐洲中世紀場景內。陳玄起初聽到這裡時，立刻想起了市裡那座備受批評的世界之窗，大家都在調侃老闆是個土帽，沒想到背後的理念竟這麼時髦。
所謂的異世，本質上都是地球……各種各樣的地球。
他總算不用擔心自己要接待外星人了。
順着大堂旁的樓梯爬上二樓，這裡的光線陡然變暗了許多，黴味也更重了。走廊裡到處都散落着拖鞋和毛巾，顯然這些東西沒有搬離的價值，就全部扔在了原地。陳玄朝一個房間裡好奇的瞄了一眼，發現茶几上還放着幾包沒拆封的套套。
侵入點具有貼附效應。
那貼附到不正規會所的另一邊，只怕也不是什麼正經地方。
“我這麼猜對嗎？”陳玄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情報裡沒寫，不過從斐舞娘的能力來看，應該是個尋歡高手。”
“維限機關沒有去那邊看過？”
“干涉另一個世界在機關看來向來是大忌，能力者的來回穿梭也會加大侵入點的擴大，所以不是爲了抓人或有特殊理由的話，一般不會深入其中。”
也就是說，瘋狂朱迪化作女巫擾亂宮廷，確實是衝着自己來的，陳玄心想。
但他們卻不知道，自己並不需要通過侵入點來往返異界，待在店鋪裡就能瞬間抵達客人所在之地。
而且店鋪開門似乎也不會被維限機關察覺到，否則以他跟柳姝月聯繫的頻率來算，應該早就被對方抓到了。
他問過林晴，到底是能力者帶來了侵入，還是侵入造就了能力者，對方的回答是後者。
迄今爲止，侵入點出現的原因仍是謎，不過可以確定每一次異界入侵都會帶來異變，個人能力則是表象之一。許多人即使獲得了能力，也會默默無聞過完一生，因爲他們不知道自己已變得截然不同，這些人被機關稱爲潛藏者。
與之對應的則是覺醒者，他們會主動使用能力，爲自身牟利。覺醒者之中又有一類稀罕人物，會被誘導其突變的侵入點吸引，從而穿梭兩個或多個世界，行蹤更難被發現，機關叫他們漫遊者。
按照維限機關的說法，這三類人的危險性依次遞增。
斐舞娘就是一個漫遊者。
她大概率出生在那邊的世界，如果不是多次往返兩地，導致侵入點波形被機器篩選出來，她也不會招來維限機關的執行小隊。
陳玄在走廊盡頭的門口停了下來。
門後是一個寬敞的包間，能容納十幾個人同時運動。情報裡提到的“侵入點”就在包間的衛生間門上。
“我到了。”
“嗯，接下來就是等待她現身。”林晴回道。
老實說，陳玄還挺想推開那扇門，去對面的世界瞧瞧。不過一想到這樣做會提前引來維限機關，他最終還是決定作罷。
左右環顧一圈，他找了張稍微完整的椅子坐下，“這要等多久？”
斐舞娘的死亡時間被記錄在晚上9點。
“反正今天她一定會出現。”
“如果沒出現，也就證明你那套理論是錯誤的，對吧？”
那邊沉默。
不知爲何，陳玄忽然有點同情對方。畢竟她秉持的使命就是阻止人類滅亡，她也堅信自己在這邊能做到，可萬一兩個世界並不一致，也就意味着支撐她信念的基礎都將不復存在。
喪失了信念的人，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哎……麻煩了。”他忽然嘆氣。
“發生了什麼事？”林晴的聲音一下繃緊起來。
“我看了一圈，發現只有這個包廂裡有廁所，但廁所已經變成了異世界，我要是想上小號，豈不是沒地方能去？”
“啊？”少女的嗓音一下高了八度，“我還以爲維限機關來了呢！這種小事你隨便找個空地解決不就行了！？”
“也對。”
“……店長先生，你是在故意逗我吧。”
“來了。”
“你想上廁所的話沒必要通知我。”
“是斐舞娘。”
陳玄陡然瞧見那扇破門開了，哪怕只露出一條縫隙，他也能窺見那邊的景象絕不應該屬於一個廢棄衛生間。接着一個女人閃身走出，站在了陳玄面前，她看到房子裡有陌生人的瞬間大吃一驚，兩人就這樣面面相覷，誰也沒有做進一步動作。
“……”那邊愣了下才問道，“你確定！？”
她的語氣甚至比陳玄還激動。
對方當然不會把身份證擺出來，也不會開口就自我介紹。然而陳玄卻知道，眼前這個女子就是情報裡的斐舞娘——她的模樣比照片更漂亮，也更加嫵媚，哪怕站在那兒不動，也有一股欲說還休的春意，讓人忍不住想要與之親近。
她穿的是一身束腰長裙，光看造型分不出具體屬於哪個時代，衣襟倒拉得很低，中間只用一根絲線相連，彷彿隨手一拉就能讓它徹底敞開。
“你……”女子反應過來，露出些許驚慌，單手遮胸道，“……你是誰？”
“不管她說什麼，都不要被她騙了！”見他遲遲沒回復自己，林晴趕緊強調道，“她相當擅長魅惑，把自身僞裝成弱勢的受害者。”
陳玄感覺到了。
儘管她沒有表現出一點威脅，神情裡只有見到陌生男子時的慌張和害怕，但「信任之聲」傳來的卻是無窮無盡的惡意，讓人不禁毛骨悚然。如此強烈的惡意他還是頭一回體驗到，比之前那個拉黑他的同事還要強上十倍。
他並沒打算全盤相信林晴提供的情報，對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他必須先親眼觀察一番後才能下定論。然而現在，陳玄得承認，斐舞娘的內心和外表判若兩人。
“你殺了那麼多人，就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陳玄故意用強硬的語氣質問道，同時拿出掃碼槍對準自己，將信任之聲更換成金蟬脫殼。千想劍、神眼法、天霞功和金蟬脫殼這四個能力是他目前能湊出來最適合戰鬥的組合。
“殺人？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對方表面上驚訝萬分，一陣陰風卻悄悄颳起，什麼東西從她身後竄出，繞過屋頂從上方撲向陳玄！
這就動手了？
她還真不客氣啊……
陳玄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條半透明的鎖鏈。
它看似頗爲隱蔽和迅速，但在神眼法的凝視下慢得像抽幀動畫。
這大概就是「強奪」能力。
普通人被抓到的話會無疾而亡，死因似是心臟驟停，而能力者被抓到的話，則會失去一個能力爲對手所用。
只被質問一句就痛下殺手，斐舞娘是什麼人已經不言而喻。
陳玄假裝猝不及防，爲了躲避偷襲而踉蹌着向前撲倒，才堪堪躲開爪擊。
女人沒有錯過這一破綻，從腰間掏出一把手槍，朝着身形不穩的陳玄擡手就射！
明明是能力戰鬥，怎麼各個都愛用熱兵器？
好在現在神眼法已經隨店長等級來到了LV4，緩視時間幾乎能撐到兩秒左右，斐舞娘還沒開槍，他就已經判斷出了對方的瞄準方向：第一發會射歪，第二發射肩。沉肩躲掉兩槍，不等對方扣下第三次扳機，他便單手扣在了女子手腕上，順勢一拉，將她帶向自己，同時右手握拳揮出，結結實實砸在了她的臉頰上！
斐舞娘直接被這拳打懵了，身子旋轉半個圈，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哇的一下吐出大口鮮血來，血裡還夾雜着幾顆斷牙。
兩人的位置也恰好換了個邊。
現在陳玄站在侵入點門前，而斐舞娘已位於房間中央。她就算意識到局勢不妙，也沒辦法通過侵入點逃回另一個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