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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客陸陸續續離開了。
他們還順帶買走了一大堆啤酒和速食，對許多人來說，今晚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老伯是一家子之中最後一個走的，出門前他又多拿了兩包煙。
“不去跟朋友聚一聚？”他問。
“現在？”陳玄笑着搖搖頭，“我還得看店呢。”
“你這小子真奇怪，怎麼這麼耐得住性子。”老伯面有感慨，“今天過去之後，恐怕世道就要大變樣了。這讓我想起了以前入世和申奧的時候，場面也是這麼熱鬧。”
“那後來世道變了嗎？”
“變了啊，你感覺不到是你出生就在變化中了。但在我們那一代人看來，那些事就好像一個明顯的分界點，前後都大不一樣。”
陳玄沒有接話，因爲他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悵然。
“我對你說這些幹嘛，真是的。”老伯自嘲的笑了笑，拿起吧檯上的煙揣進兜裡，“有朋友的話就聯絡下吧，我敢肯定他們也有很多話想跟你聊。”
說完他搖搖晃晃的走出了店鋪。
不知爲何，陳玄總覺得他的身影不如之前利索了，待在這裡的半個小時猶如過去了好幾年。
朋友嗎？
那位把自己拉黑的同事算不算？
陳玄忽然發現，這個城市裡他確實是獨身一人。
“這下我們倒成十惡不赦的壞蛋了。”林晴打斷了他的思緒，“不過這也是機關的慣用做法。除非他們也親眼見過未來，否則沒人會否定自身的正確性。”
“你平時喝酒嗎？”
林晴愣了下，隨後笑起來，“你應該問我能喝多少。就這麼說吧，我把酒精代謝調到最高值時，這店裡的酒水加起來都灌不倒我。”
陳玄從冰櫃裡取出兩瓶冰鎮啤酒，“那我們也喝一杯好了。”
“行啊，我不用出錢吧。”
“算我請你的。”
店門口的小道上，陳玄搬出一張小桌和兩把摺疊椅，又點了份燒烤，跟自己的客人兼僱員吃吃喝喝起來。
今晚的天氣也很不錯，月亮清晰的懸掛在高空，宛如一道彎鉤。
兩杯下肚後，他問道，“你知道剛纔給維限機關站臺的人是誰嗎？”
“存儲信息裡有他，代號博士。”林晴點頭。
陳玄有些意外，“就這樣？”
“你想問的是，他有多重要對吧？”她眼睛中有微光閃爍，似乎在檢索資料，“綜合來看，他的科研水平確實相當高，但僅限於這個時代。能力和科學研究結合後，許多科研項目的進步都非常迅猛，用一日千里來形容都不爲過，他對機關的主要貢獻在於他主導的那些實驗室，還有將大量資本拉攏進來。現在就算除掉他，維限也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
陳玄眉頭一跳，不是，我就隨口問一句，你直接想到暗殺了？
“最後那句……你真考慮過？”
“當然，只要有確鑿的方法避免那場災難，我願意做任何事。”林晴回答道，“2025年的維限機關就像一輛疾駛的火車，勢力在飛速擴張，這不是消滅一兩個人就能改變的。”
災難是技術革命帶來的，其中關鍵因素是納米蟲的問世。
主導納米蟲開發的科技公司有許多個，它們基本都跟維限機關強關聯。而且這些公司的產品也不僅僅只有納米蟲一項，AI、機器人、軍事裝備、醫藥、義體……這些領域全是它們獨佔鰲頭。
或者說，正因爲有機關的助力，才讓它們成爲了引領技術革命的超級巨頭。
所以林晴認爲，顛覆或摧毀機關是最可行的做法。
這個邏輯倒沒什麼問題，但陳玄心裡依然覺得有少許疑惑存在，想來想去也尋不到一個合適的答案。
能力到底是什麼？
他得到這家店鋪，也是侵入點造成的變化嗎？
“我突然在想，萬一維限機關真的提前垮臺了，或不復存在了，那些技術就一定不會出現了麼？”陳玄拿起一串烤肉，緩緩說道，“能力與科研的結合推動了技術的急速發展，但沒有能力的話，它總有一天也會被研發出來吧？”
他以爲林晴會思考很久，但沒想到對方輕鬆回道，“也許，就像人類終有一天會滅亡一樣，不過那跟我們的關係不大了。新的災難會出現新的人去力挽狂瀾，我只需要專注於眼前的任務就行。”
陳玄不由對她精神的堅韌又高看了兩分，“好像也沒毛病。”
相信後人的智慧是吧。
“甚至往最壞的情況想，我們沒能阻止維限機關，那些禍害無窮的技術還是被研發出來，我的任務也不算完全失敗。至少我可以在墓碑上刻下墓誌銘：別他媽再浪費錢造水晶宮了！”
“哈哈哈哈……”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笑完林晴又向他舉起酒杯，“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未來已經在一點點改變了。機關還是第一次被強迫着做這些事情，過去他們也從未提過要對外公開招募能力者，這大概是一個好的開始。”
陳玄與她碰杯，“同意。”
至少他的能力商店可以大幅擴展業務範圍了。
……
……
柳姝月上一次來允州還只是路過。
這裡離王國中心比較近，很少有妖魔會流竄到這種地方來。允州也不大，境內只有兩座人口過十萬的城鎮，其中靠東邊的那座九峰城，就是柳家所在地。
此刻她已經站在城外。
跟青州的城鎮不同，這兒不用擔心外敵入侵，所以城牆只用來防禦山賊和流民，普遍建得不高，乍眼望去就像是一道修長的大院圍牆。之前此地留給她的印象便是平凡、安寧，雖不如王城那般繁華，卻又比邊城穩定。在沒有見過店長的世界之前，她心目中天下大同的齊國，也就各地都如允州這般了。
不過現在她只覺得有一團怒火在胸中燃燒。
城外的田地裡居然搭起了大量營帳，各條通往九峰城的土路上都設有哨卡，這顯然不是正常情況。
從林立的旗幟來看，在此紮營的軍隊也不屬於允州。
這些士兵知道自己被派過來的目的嗎？
考慮到拒馬、哨卡對着的不是郊外，而是九峰城的大門，她覺得士兵是清楚的。
正因爲如此，她纔會感到此前從未感受過的憤怒……以及荒誕。
難道齊王一聲令下，這些人就真的會衝進城內，對着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大開殺戒嗎？
然而博覽古今中的故事告訴她，會的。
她沒法指望一個接到王命後便立刻帶領軍隊趕赴此地的將領是位品格高尚的人。
即使如此，柳姝月還想再努力一下，先讓柳家澄清謠言，不給齊王殺戮藉口的同時徹底斷絕自己跟大齊的關係。
她利用一張隱身符，悄無聲息的穿過城門哨卡，進入了九峰城內。
不得不說，街道上的蕭條肉眼可見，除了躺在牆邊神情木訥的乞丐外，她幾乎看不到幾個行走的人影。臨街的店鋪全部大門緊閉，窗子也用木板封死。更令她嘆息的是路旁樹立的一根根絞首架，上面懸掛的屍體微微搖晃，下面則用告示表明他們的罪行：擅自逃離九峰城。
這種局面顯然不是一兩天造成。
恐怕齊王在寫下那封信的時候，他手下的將領就在爲今日之事做準備了。
眼前的這一切都是在逼自己就範。
但她早就在斬龍時下定了決心，哪怕死在萬山大荒中，她也不願意再爲齊王效力。
柳姝月消去隱身，走近一名乞丐，將一塊士力架放進他的碗中——店長說這東西十分頂餓，比泡麪更強，她路上驗證過了，確實如此。“柳家在哪？”
那乞丐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露出驚恐的表情，“柳、柳家沾不得啊，要倒大黴的！”
“你只用回答我就行。”
他拿起士力架嗅嗅，先是小心翼翼的啃了口，接着狼吞虎嚥的吃下。吃完後才意猶未竟的舔着手指道，“……西北邊，往西北邊就能找到，一個很大的宅子。不過我勸你別去，今天過完他們應該就是一羣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