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糧食？”
柳姝月打量着眼前的方便麪，一時不知道從何下手。
它看上去亮晃晃的，圖案精美誘人，完全和救濟糧搭不上邊。可要說它能吃吧，感覺也不像那麼回事。
“對。只是它吃起來稍微複雜一點……需要有人進行指導。”陳玄熱情的介紹道，“當然，這些算在能力交易的附贈服務裡，不額外收你錢了。”
貨來得非常快。
下午打的電話，第二天上午首批貨就送到了天麓小區。一車整整裝了兩百箱，合計四千包。
爲了放置這批貨物，他只能暫時犧牲店面，將一樓堆了個滿滿當當。
“看好了，我先演示一次。”
陳玄取來碗筷、開水，開始展示泡麪才藝。
一套下來行雲流水。
柳姝月則看得目不轉睛。
她知道自己看的不單是一碗麪……而是成千上萬災民的命運所繫。對方的每一個動作，乃至倒入調料的角度，她都一一記在腦海裡。
很快，她便意識到了有點不對勁。
當開水衝入碗中，掀起一股濃郁香味時，柳姝月忍不住嚥了口唾沫。
這是什麼啊！？
如此複雜且有層次感的氣息，麥香裡夾雜着酸甜鹹辣，簡直讓人慾罷不能！她也是吃過好東西的人，上到宮廷夜宴，下到州牧太守的私人小竈，她基本都有所體驗，飛禽走獸、珍稀海味確實是美味佳餚，但眼前這碗不起眼的湯麪，竟隱隱有了與之媲美的氣勢！
宗門弟子講究克己守心，不爲外物所誘，她亦是如此，對食物的要求不高，只要可以果腹、無毒無害即可。可她也深刻明白，想要把一個菜品做到色香味俱全需要花費多大的功夫，這些功夫換個衡量標準就是時間和錢。
烹飪技巧需要時間堆積，上品食材和香料價格昂貴，所以那些擁有複雜香味的菜餚無一不是大富大貴之人才享用得了的。
它們從一開始跟救濟糧一詞格格不入！
災民只想要活命啊！
你把這東西用在救災上……是不是搞錯了方向？
“泡好了。”陳玄用筷子攪了攪麪條，隨後遞給柳姝月，“來，試試味道如何。”
她沒有接筷子，而是直直盯着陳玄，眼中明顯有責怪之意。
陳玄對視片刻，隨即反應過來，笑着搖搖頭，“放心，這東西不比一碗米粥貴上多少。如果按照章渭城最近連續上漲的糧價來算，它其實比一碗粥還要更便宜些許。”
“啊？”
柳姝月傻了。
這玩意……比最簡陋的素粥還便宜？
“我還會騙你不成？誠信可是做生意的根本，如果泡麪太貴的話，我豈不是一單就要幹破產？”陳玄又晃了晃筷子。
這次柳姝月接了過來。
那句“我豈不是要破產”打動了她。
對啊……哪有商家會願意做賠本生意，雖然眼前這名男子經營的店鋪非同一般，但他確實是個經驗老道的商人。
她慎重吃下一口麪條，隨即眼中都放出了光。
這股鮮香甚至比她預想的還要強烈，酸菜味道恰到好處，湯汁嚥下後娓娓到來的辣味又提升了回味層次。也許麪條本身很普通，但調味絕對是大師級手筆！
那做菜的人又下了哪些功夫？
好像只是把燒開的水倒進去而已。
如果它真如陳玄說的一樣廉價，那這包面也算一個奇蹟了。
“我挑不出任何毛病……”柳姝月感慨道，“就算用大戶的標準來衡量，它也能被端上飯桌，擔當一味主食。只不過它需要額外的開水和碗筷……難民多起來後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碗筷同樣屬於附贈服務，本店一併都包了。”陳玄早有準備，反正一次性塑料碗和竹筷都是極爲便宜的東西，連成本的零頭都佔不到。“倒是開水需要提前準備，我看災民營地前放着幾口大鍋，不如就拿它們來燒水。”
其實燃料也是一種資源。
好在他看過當地環境，城外就有大片樹林，現在又是初秋，不愁弄不到柴火。
“沒問題。”柳姝月想到一塊去了，“我去找沈方借用下。”
“還有一點，此物雖然便宜，但也不是無限的。”陳玄又補充說，“一人一天只能吃一包，這樣才能堅持得更久。具體怎麼發放，又該如何指導他們取水吃麪，就得靠你多下功夫了。”
“這本是我應做之事，我這就去安排人搬運食物。”柳姝月興致勃勃的站起身，準備從二樓房間離開，剛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對着陳玄一鞠到底。
“先生大義，我替青州受災百姓向你道聲感謝。”
看着少女匆匆離開的背影，陳玄忍不住摸了摸頭。
一個修仙之人對自己叫先生，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算了，她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接下來還有好幾車貨要接收呢。
……
……
“府君，不好了，不好了啊！”
沈方還在自己宅邸中吃着早食，就聽到湯郡丞急切的呼喊聲從屋外傳來。
“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見他進屋，沈方不悅的放下碗筷，沉聲呵斥道，“那羣災民忍不住開始暴動了？”
對於章渭太守來說，這也是城市最有可能遭遇的危險。此城遠離邊境，城牆低矮，青州軍隊還要幾天才能抵達，真要被暴民圍攻的話是挺棘手的。
好在城內有仙師坐鎮。
儘管仙師對難民頗爲同情，可她也應該曉得孰輕孰重。難民是民，章渭百姓也是民，從人數上看，城內的居民更多。
真到了那一步，他不信仙師不出手。
“啊？那倒沒有。”郡丞趕緊擺手。
不是暴動？“那你急個啥？”
“災民……災民他們有別的東西吃了！”
沈方微微一怔，“誰家發放救濟了嗎？”
這個節點大戶和糧商都盯着糧價上漲，誰會輕易放糧？那不是白白灑錢麼？
“不像是城裡放的，我問過了，沒人開這個口子。”郡丞一口氣說道，“現在的情況是，那八千來號人沒一個餓着的，昨日中午每個人都吃飽了飯，救濟粥都不搶了！我去西邊看過一眼，那場面簡直邪門，好幾千人的營地有說有笑的，沒人哭喊打鬧，跟兩天前的氣氛截然不同！”
“你確定？”沈方皺眉。
他當然知道這羣災民是什麼情況，每天發放的救濟粥其實只夠兩三千人喝的，章渭從一開始就供不起那麼多聚集而來的逃難百姓。爲了搶奪這有限的口糧，營地裡時時刻刻都會爆發爭執、衝突、乃至命案。
只要在夜裡登上城牆，側耳傾聽，就能聽到城外幽幽傳來的慟哭和哀怨聲。飢餓與死亡在不斷折磨着這羣可憐人，負面情緒不斷滋生，宛如拍打岸堤的洪水，總有一刻會爆發出來。
隨着匯聚而來的逃難者越來越多，糧食缺口只會加速放大……可以說，他已經預見了這幫人轉變爲暴徒，爲活命不擇手段的景象。
“千真萬確！”郡丞連連點頭，“昨天他們就都有吃的了，今天更是像變了一夥人似的！您要是不信，待會可以跟我一起去瞧瞧！”
昨天？昨天發生了什麼變故麼？
沈方忽然想起來，仙師昨日正好跟自己借了幾口大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