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覺察到面前的「客人“沉默時間太久,童瑤微笑着,用相同的語氣重複了一遍:
「請問您要前往第幾層呢?“
陳默率先反應過來。他扭頭快速訾了眼身後,聲音艱澀:
一負一層“
負五層的秩序已經崩潰,這裡不能久留。
雖然神諭一行人暫且被絆住了腳,但脫身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
衆人快步走入電梯,電梯門在他們的面前緩緩合攏,開始上行。
狹小封閉的鐵盒子內一片死寂,只能聽刨機械運作的沉悶響聲。
血紅色的燈光落下,打在電梯員的身上,清楚地照亮她身上筆挺的、彷彿量身定製般的制服,以及冰冷死白,笑容呆板的熟悉面孔。
注視着那張無比陌生的面孔,衆人只覺遍體生寒。
童瑤…變成了電梯員。
祁潛那邊究竟出了什麼事?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以及一一
前一任電梯員,也是這樣被轉換過來的嗎?
其他的荷官、侍者們呢?
無數疑問在打轉,猶如一場無法止息的風暴,在所有人的腦海中呼嘯着,明明只過去了不到數小時的時間,似乎有什麼已經失控,一切都向着無法挽回的方向滑坡。
「祁潛那邊沒有回我消息。“
陳默拙起眼,表情湊重。
祁潛是闇火的副會長,而陳默身爲公會內負責絕大多數事務的管理者,自然會有對方的聯繫方式。一進入電梯內,他就立刻給祁潛發去了詢問的消息,但那信息卻像是石沉大海,沒有收到任何回覆。
在主播之間,失聯只意味着一件事:
溫簡言的目光落在童謠一一或者是那具曾經被稱之爲童謠的皮囊一一之上。
主播成爲電梯員,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他記得,紳士曾短暫地成爲過電梯員,也正因如此,自己才能從負十八層逃離,
回到正常的層數中來。
他還記得,在紳士離開電梯之後,自己再回頭看時,之前的電梯員再次出現了,一如往常地站在血色燈光之下,對着他露出模式化的微笑。
而在那之後,紳士則明顯受到了很大的損耗一一費加洛當時之所以敢撕破臉皮從中截胡,很大程度也依賴於此一一而對方的這種損耗所帶來的負面影響甚至延續到了現在。
經歷過興旺酒店,溫筒言清楚紳士的天賦在全盛狀態下的掌控力,上一次,對方甚至能操控自己這邊幾乎所有的人。
而這一次,蝕然有了距離限制,但從陳澄行動中的遲滯和磕絆,溫簡言也感受到了紳士的力不從心。
那麼,紳士又是如何成爲的電梯員呢?
答案一瞬間躍入腦海。
“鬆開我。“溫筒言扭過頭,因失血而蒼白的嘴脣軀動,發出微弱的聲音。
聞言,攙扶着他的黃毛一怔,猶豫着收回了手。
他伸出沾着血跡的手指,艱難地摸索着,找到了手機。
溫簡言垂下眼,給聯繫列表之中那個頭像爲鈔票的聯繫人發了消息,手指在屏幕上留下了幾個模糊的血手印。
“童瑤怎麼回事7“
正在這時,只聽「叮“的一聲,是電梯到了指定的層數。
“負一層到了。“童瑤面帶微笑,道。
抓在手裡的手機響了兩聲,溼簡言垂眼一掃,就看到了一條剛剛發來的消息躍然於屏幕之上。
費加洛發來的只有簡短的一個數字:
7,
那個數字正好被血手印覆蓋住了,在電梯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
““溫簡言盯着那個數字看了兩秒,才拙起眼,在衆人的注視之下,他淺呼出一口氣,看向已經成爲電梯員的童謠道,“去負七層。“
心1
聞言,衆人皆是一驚,其中甚至包括和溫筒言一同逃出負五層的玩具商們。
“你…“獅心王掃了眼溫簡言仍在汨汨冒血的側頸,神情複雜,但最終,他是止住話頭,在電梯即將關閉之前,道了聲多謝、以及再會。
電梯門合攏,電梯再一次運行起來。
睿,
陳澄雙手抱着臂,看着靠牆上休息的溫簡言,身上還殘留着對方身上的尚未乾渚的鮮血,眉頭皺着:
“你知道自己現在什麼狀況嗎“
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清楚溫筒言去負七層肯定不是爲了修養生息的,在聯繫上那名電梯員的模樣,對方臨時起意,做出這樣決定的原因自然不言自明。
溫簡言掀了下眼皮,視線向着陳澄的方向掃來,過於蒼白的臉色在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
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的緣故,他的聲音慢慢的,咬字很清晰:
“怎麼,你想起來怎麼治療我的傷了7“
“陳澄被嘻了一下。
作爲傷口的製造者,和備受折磨的親歷者,他當然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無論溫筒言接下來休不休息,這傷都是治不好了,除非他在失血過多前儘快離開副本,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那不得了。“溫簡言聳聳肩。
對於現在的狀況,他心裡門清。
蘇成脫離神諭獨自行動,並且取得了唯一一張通向負六層的通行證,而他和紳士都無法再進入其中一一誠然,等到負五層的混亂平息,再次開啓新的大富翁遊戲,
又會有新的通行證出現,可問題是,等到那時,可無論什麼多來不及了。
溫簡言垂下眼,苓白的手指微動,漫不經心地把玩着那最後一枚瑪瑙石碎片,
但卻並沒更多動作。
自己現在所能選擇的,似乎只剩下了最後一條路一一前往尋找梅斯維斯,通過瑪瑙石取得特權,獲取進入負六層的其他途徑一一可是…
他現在並不準備那麼做了。
蘇成在籌劃着什麼,這點毋庸置疑。
當你的對手是一名預言家的時候,不能只看他做了些什麼,而是要看到他所做舉動的背後含義。
蘇成希望他獲取瑪瑞石碎片。
但是,即便在黃毛表明了露西可能曾經是人類,蘇成卻並未嘗試從她身上獲取任何信息,反而痛下殺手,這代表着,他並不希望溫簡言向這個方向探索。
溫簡言冷靜理性地分析着。
最終,他閉了閉眼,緩緩呼出一口氣。
蘇成啊。
無論他的出發點是好是壞、他又希望用什麼手段、達成什麼樣的目標…在那近乎詛咒的天賦驅使之下,他現在已然成爲了整個副本中最不可控的存在之一。
十分諷刺的地方在於,無論是否與神諭同行,蘇成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像是他
們中的一員。
溫簡言收緊手指,瑪瑙石冰冷尖銳的尖端深深嵌入皮肉。
何謂神諭?
聆聽神言,服從驅策。
事實上,進入這個副本以來,蘇成就始終在藉由預言,在各個關鍵節點隱秘地施加着影響力一一無論是開局的豪賭,還是賽馬場的殺機,其背後無不有他的助推。
像是被命運紡線纏繞的蜘蛛,因爲看的太多而無力掙脫。
於是處心積慮、窮盡手段,只爲將一切導向自己所預見的未來。
或許有人願意聽從命運的安排。
但溫簡言絕不是其中一員。
一一以前不是,未來也不會是。
溫簡言閉上眼,將後腦勺輕輕抵靠在身後的牆壁上。
終歸是…陌路殊途。
‘07,
電梯的門緩緩向着兩邊敞開。
溫簡言眷開雙眼,前方,頂着童謠面容的電梯員微笑着說道:
“負七層到了,請您小心腳下“
溫簡言深深看她一眼,給出小費,緩緩走出電梯。
陳澄有些煩躁地抓抓頭髮,跟了上來。
溫簡言挑眉看了他一眼。
“看什麼?“陳澄雙手插兜,沒什麼好臉色的說道:“我這是怕你死我手裡!“
溫簡言:…
想幫忙就直說,非得多咒他一句啊?
在踏入負七層的瞬間,溫簡言就立刻感受到了不對勁。
本就因失血而冰冷的身軀感受到了一陣怪異陰森的冷意,順着褲管一路上游,
令他不由自主地一個激靈。
溫簡言擡起眼,向前看去。
一切和記憶中似乎並無不同,血一樣鮮紅的厚重地毯,借大的大廳,沉重緊閉的大門,不過或許是由於拍賣會已經結束的緣故,門口的拍賣品公示已經被撒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漆黑一片、空無一物的木板。
可是,這裡的氣氛卻和先前截然不同。
溫簡言扭過頭,和隊友們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底相同的警惕之色。
顯然,他們也發現了這種不知來源於何方的異變感。
“啊,您來了1“
不遠處,一道優雅到近乎浮誇的聲音傳來。
即便不需要扭頭,溫簡言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一賞加洛“
「爲您效勞。“費加洛十分花哨地鞠了一躬。
他的目光落在跟在溫筒言身後的陳澄,狐狸般的雙眼眯起,露出微笑:“至於這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我們新任的夢魘前十吧?幸會幸會。“
他上前一步,指尖一翻,嫺熟地遞出名片:“在下承接一切任務,尋物暗殺無所不包,首單八折。“
陳澄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後退一大步,“離我遠點。“
“哎呀,“費加洛也不介意陳澄的無禮態度,笑眷眯地將名片重新揪起,“總之,
如果之後有需要的話,您可以和匹諾曹要我的聯繫方式,我隨時歡迎。“
「至於您…“他挑起眉頭,上下掃了溫簡言一圈:“您這是做什麼去了?怎麼會這麼…狼狐?“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由於狀態不佳,溫簡言也懶得和他彎彎繞,而是直入正題:“童瑤是怎麼回事7,
「一場意外,“費加洛搖頭嘆息,“一場悲慘的意外…“
溫簡言聲音冷冷:“別浪費我時間。“
“唉唉,這還真和我沒什麼關係,“費加洛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他眯起細長的雙眼,眼底漆黑隱沒。
“事實上,在和我一起行動之前,這位小姐就已經觸犯了禁忌,在我發現的時候,一切已經無法換回了“
“溫簡言一驚。
他猛地回想起來,之前在離開負四層的時候,爲了擺脫「住客“所帶來的死亡民脅,童瑤搶先一步錘上了關門鍵。
“看來您似乎知道什麼,“費加洛洞悉般的目光落在溫筒言身上,“即便在我的幫助下,紳士這種級別的主播都只能勉強抵禦其中的詛咒,暫時代理電梯員的業務,並且還會留下可怕的副作用,然而,如果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接觸到這種類型的詛咒,很可惜,即便是我也沒辦法改變這一切。“
“所以,就像我剛纔說的,童女士身上所發生的事是一場意外,一場我們都沒有預料到的悲慘意外。“
費加洛搖頭嘆氣。
“但你還是給我發了消息一一你席望我來負七層。“
溫簡言單手壓着側頸處的傷口,拾眼輕掃了對方,苓白的臉上扯出一個淺笑。
“你有求於我7“
費加洛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地頓了一瞬:“雖然我早就知道您很敏銳,但不得不說,您每次都會讓我大開眼界呢。“
“沒錯,“費加洛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溫簡言的猜測,“我的確有求於您。“
「事實上,在您到來之前,我正在和您的一位者熟人,祁副會長一同行動,共同完成一項,“費加洛斟酌了一下,選擇了一個比較合適的詞彙,“委託。“
“但很可惜,因爲種種原因一一其中包括靈媒的意外死亡一一情況進入了死胡
同。
溫簡言:“情形有變,你就把祁潛丟下跑了7“
“不不不,“費加洛似乎被冤屈般叫了起來,“怎麼能叫跑呢?我這叫戰術性撒退,如果不是我暫時保留實力,又怎麼能等到事情出現轉機的時候呢?“
“總之,無論是出於我個人名譽的考慮,還是對僱主生命安全的考量,這項委託無論如何都得完成,所以,我只好向您求援了。“
費加洛說。
“當然了,作爲一個合格的商人,對於您的幫助,我也會等價回饋。“
費加洛膿起雙眼,臉上習慣性地掛上狡詐的微笑,“無論是信息還是什麼別的內容,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爲您鞍前馬後,鞠躬盡癡。“
溫簡言定定注視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費加洛的臉上,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許久之後,他開口緩緩道:
“你們的委託內容是什麼?“
“啊,“見溫簡言問詢,費加洛立刻笑了開來,“其實很簡單。“
他無論表情還是聲音都是一如既往的,就這樣輕飄瓢地給他們丟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殺死卡爾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