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愛情很複雜，《母親》很簡單
陳諾並不知道他表演拙劣的表演，讓包括劉曉莉在內的很多業餘觀衆，都產生了不適感。
需要強調的一點是，這種不適感，其實並不是來自他。
而是來自每個人心裡關於殘疾人或外貌不佳者的刻板印象，以及對潛意識中對這種想法的愧疚，從而產生的一種複雜的不舒服的心理感受。
這種感覺不同於噁心反感。
想要讓觀衆感覺噁心反感，那其實很簡單。
比如後世一個叫張大大的，一登臺就能夠做到。
但想要讓觀衆達成現在這樣，類似於條件反射的情感不適.
那需要的，就不是長得醜又裝怪了。
不過，陳諾哪怕知道現在影廳裡的部分觀衆看他不爽，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又不是他逼着這些人來看的。
自己要來，結果被餵了屎，那能怪誰？
怪自己拿錯了票，怪導演不是人，反正不可能怪他這麼一個乖乖演戲的演員。
陳諾在觀影過程中，看得很認真。
在此之前，他扳着指頭算了一算，這應該是他從影以來第四個完整演繹的角色了。
或者可以說，是他自認爲第四個具有生命力的角色。
現在正是對它放生的時間。
相對於前三個，啞巴小丑和傑瑞米來說，陳諾覺得盧相宇這個角色的內心是最爲複雜的，甚至是複雜得多。
他爲此花了很多功夫，把那段時間遇到的很多事情，產生的很多感悟，都融入到了這個角色裡面。
至於最後的效果如何？
陳諾給自己打75分，給金惠子打95分。
因爲在陳諾聚精會神的看着大銀幕欣賞了半天，對於他自己的表演還沒有太多感受的時候，就被金惠子的演技吸引了注意力。
當找到遺落在兇案現場的高爾夫球，以爲可以爲兒子脫罪，興高采烈的來到警察局。
最後卻發現只是一場誤會。
金惠子那短短几秒鐘的表情，從期待到失望，再到重整旗鼓，清晰可見的三重情緒轉換，看得他心生敬佩。
陳諾彎下腰，看了一眼坐在奉俊昊另外一側的金惠子，而後對奉俊昊說道：“惠子老師演的真的太好了。如果我是評委，我會投她一票。”
不用怕打擾奉胖子。
陳諾和他坐在一起，看得很清楚，電影目前演了快一半，這人就沒有安心看過一分鐘。
全程都在東張西望，只不過動作幅度不大，不太讓人看得出來而已。
聽到陳諾的話，奉胖子心不在焉的回道：“是的，金惠子老師演的很棒。”
陳諾知道他在憂心什麼，安慰道：“別想了，打多少分都無所謂，反正評委又不看那個分數。”
奉俊昊微微點頭。
可是心裡依舊七上八下的。
他爲什麼整場電影都不能安心，一直東張西望。
因爲他一看着銀幕，眼前就有一個數字飄來蕩去，
左眼是2，右眼是6，中間的鼻子正好是個點。
2.6！
他真的怕自己拿個2.6分。
奉俊昊昨天在跟宋康昊聯繫的時候，聽他說第二天陪着樸導演又去喝了一場，而且喝得比頭一天還醉，以至於樸贊鬱快50歲的人了，差點在街上裸奔。
奉胖子當時在電話笑得開心，掛了電話就嘆氣，大家都說不在乎分數。但哪個導演又真的放得下？
明天就輪到他了。
結果如何？
他現在對此並不樂觀。
整個盧米埃影廳分爲上下兩層，他們幾個人作爲本場電影的主創，坐在的上層的第一排的中間，這也是整個影廳的中心位置。
坐在這兒，只需稍微直起身體，就可以觀察到下面那層觀衆的反應。
他剛纔看了很久，發現下層的那些人看到現在，居然不少人都在交頭接耳。
對於一部電影來說，毫無疑問這是最可怕的情況。
尤其是一部非喜劇類的劇情片。
這讓奉俊昊怎麼能夠靜下心來看電影？
奉俊昊一方面覺得自己根本不用怕，他親手剪出的成片，他知道最後呈現出來的效果，演員都演成那樣了，他還需要怕什麼？
但另外一方面，又覺得萬一呢，萬一這些觀衆影評人和媒體、導演看不懂自己的隱喻怎麼辦？
無論觀衆的感官是好是壞，
也不管陳諾是怎麼沉浸在金惠子老師的精湛演技裡無法自拔，
又或者奉胖子是如何繼續坐立不安的左顧右盼，希望能夠從場內的觀衆背影裡，找到一些積極的信號。
銀幕上的劇情依舊在一分一秒的推進着。
盧相宇在監獄裡因爲獄友的欺凌，和他們打架了。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他，對前來探望的金惠子解釋道：“你說過的，要是有人罵我，就要打他。有人打我一下，我就要打他兩下。”
金惠子發火之後冷靜下來，嘆了口氣，說道：“那你現在還疼嗎？”
陳諾沒有回答，他揉着額頭道：“我捱打了之後，想起來了一些事。一些很奇怪的事。”
金惠子道：“你想起來了什麼？”
陳諾用手捂着鼻青臉腫的臉，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從指縫中露出來，道：“和你有關的，很重要的事。”
金惠子道：“是什麼？”
陳諾的肌肉抖了一下，像是一個微不可見的笑：“我想起來了，你想殺了我。”
然後他放下了手，露出整張臉，道：“在我五歲那年，對嗎？你拿裝有殺蟲劑的酒瓶給我，叫我喝。”
“媽，你當初是想殺了我，還是想要……救我？”
這一幕是整部電影的重要轉折，揭開了母子之間的另一層關係，也拉開了整部電影下半部的黑暗序幕。
熒幕上的對話如同疾風驟雨，陳諾和金惠子之間的演技碰撞也並未結束，包括劉曉莉在內的全場觀衆，在這措不及防的轉折中，無不目不轉睛，看得入神。
陳諾當時也覺得自己演的不錯，
但這個時候，就在金惠子因爲兒子猝不及防的質問而神色崩潰的時候，
陳諾對奉俊昊低聲問道：“導演，我的臺詞說成這樣，你爲什麼不提醒我？”
這一段密集的韓語對白，雖然陳諾在拍之前，背了很久，也練了很多次，當時他覺得自己說得很好，但是現在聽起來……
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