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
黃老走到窗前，彷彿吃過晚飯在野湖邊散步一樣，說的簡單而輕鬆。
他說完，緩緩伸出手，滿是皺褶的臉上露出一絲親切而溫和的微笑。
屋子裡的患者家屬和醫生都怔住，連同坐在窗臺上隨時隨地都能掉下去的孕婦也怔住。
那隻手，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就在眼前。
“這是我們院的黃老，德高望重。”產科的醫生連忙小聲和孕婦解釋道，“你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我們找黃老來會診。會有辦法的，你先下來，先下來。”
她連說話的聲音都不敢太大，以免刺激到精神有些不正常的孕婦。
就連說得話也很簡單，扼要的介紹了黃老。
“我是全國最好的新生兒的肺病、心臟病專家。”黃老自我介紹道，“病情的確有點棘手，我不瞞你，但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來，我問問你的情況，查一下孩子的胎心，然後給你個解決方案。”
“你看你像什麼樣子，不好好在牀上休養坐在窗臺上幹什麼。”
“切忌情緒不要波動太劇烈，對孩子不好。”
黃老沒有什麼都順從孕婦的意思，而是批評着她。
孕婦偏偏就吃這一套，別人勸不下來，可她聽黃老的話後猶豫了少許，伸出手。
周從文默默的看着這一切。
他深深的知道要是換自己去勸說，只會起到反作用。
而老闆不一樣，身經百戰的他身邊都是光環，看起來就能給人一種贏定了的感覺。
“還有孩子呢，別做傻事。”黃老加上了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徹底讓生死之間的天平傾斜，只猶豫了不到1秒鐘，孕婦的手落在黃老的手上。
“這就對了，下來慢慢說。”黃老微微一笑。
周從文心裡有一塊無名的陰霾飄來。
他仔細看了一眼視野右上角的系統面板，面板上的任務清晰無比，彷彿小傢伙恢復了生機。
任務已經說的明確到不能再明確的地步，而且根據周從文兩世爲人、兩世爲掛逼的經驗，這根本不是任務，而是系統發佈的一個警告。
系統判定這個患者一定會出事，後果相當嚴重，所以以任務的方式提前告知自己千萬不要做手術。
然而老闆就站在眼前，親手扶着患者從窗戶上下來，還滿滿慈祥笑容的拍了拍孕婦的肩膀，柔聲安慰。
孕婦在嚎啕大哭，家屬也紛紛抹淚。
看上去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和之前無數的案例一樣，老闆必然馬到成功。
但周從文知道那是從前，眼前看着沒事，其實卻危機四伏。
孕婦的情緒極度不正常，一旦手術失敗怎麼辦。
等孩子出生後做手術？隔離肺在胎兒成長的過程中會導致一系列的副作用，雖然沒看見孕婦的B超，但周從文認爲產科之所以勸孕婦引產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誠然912的婦產科不如協和與北醫三，但依舊是全國頂級存在。
產科醫生的判斷周從文並沒有心存僥倖。
要是不能等胎兒繼續成長，做宮內手術的話……周從文嘆了口氣，他似乎已經看見手術失敗後的老闆萎靡不振的樣子。
老闆憑着幾句輕飄飄的話就把孕婦給勸下來，的確牛逼的很。
可心在有多風光，手術失敗後就要承擔同樣多的責任。
周從文緊縮雙眉，看着老闆把孕婦扶到牀上坐下，開始查體、用聽診器聽心音以及胎兒微弱的呼吸音。
“周教授，您……”肖凱熟悉周從文，他觀察出來周從文的情緒不對，小聲的問道。
“沒事。”周從文故作鎮定，揮了揮手。
他很清楚要是自己不在的話，老闆未必肯做宮內手術。
畢竟這項術式國內還沒開展，根本無跡可尋。
而老闆要是年輕30歲，身體巔峰期剛過可是臨牀、手術經驗豐富，他一定會嘗試。
現在，老闆之所以會這麼做，是把希望都寄託在自己身上。
臨近大事件要發生，周從文隱隱感覺到命運的惡意滿滿以及系統每逢大事都很靠譜的特性。
可是雖然自己有猜測，要怎麼和老闆說？
手術必然失敗？還是做完之後孕婦承受不了失敗的打擊，出各種問題，患者家屬把責任壓在老闆身上？
這些周從文都沒有答案。
他怔怔的看着自家老闆和孕婦與家屬在聊天，溫和而親切，彷彿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要承擔多大的責任似的。
肖凱覺得自己的手有點麻，他沒看黃老查體，目光一直落在周從文的身上。
雖然沒和周從文去美國，但肖凱是最瞭解周從文的那部分其中之一。
要是別的患者，周從文周教授肯定跑前跑後，現在說不定都已經給孕婦做上B超了。一邊做檢查，一邊和黃老簡潔的說着情況。
這纔是自己印象中的周從文。
然而這個病人不一樣，周從文周教授一臉詭異的表情，展在外面冷眼旁觀。
肖凱知道周從文絕對不會冷眼旁觀，況且裡面正在查體的不是別人，是黃老。
那這麼看的話，事情更加詭異。
肖凱試探着和周從文聊了幾句，但周從文一句話都不說，他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
“周教授，不能等孩子生下來再說？”肖凱畢竟是老臨牀，他一瞬間猜到了事情真相。
“嗯。”周從文點了點頭，用鼻子哼出一個聲音。
牀旁B超推進來，周從文似乎嘆了口氣，隨後走進去，幫黃老做B超。
宮內手術！肖凱的腦海裡平地一聲驚雷響起。
這是隻存在於傳說中的術式，據說國外有成功的案例，但那畢竟只是傳說。而且黃老剛剛問了周從文，周從文也給了一個明確的答覆。
肖凱一個頭變成兩個大。
黃老這些年肉眼可見的衰老，他的狀態保持的雖然好，可是也抵擋不過自然規律。
這些年來，黃老自從周從文離開後已經很少做手術了，更多的是臺前指導以及診斷方面的事兒。
而宮內手術，除了周從文之外，還要一個助手。
肖凱很清楚黃老必然要上臺。
他能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