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更衣室，周從文沒直接換衣服，他擡起胳膊聞了聞自己身上。
一股子腎上腺素摻雜着多巴胺的味道，讓周從文有些厭惡。
真特麼的，周從文心裡暗自罵了一句，打開更衣櫃，取出白靈芝手一抖，一根菸像是精靈般跳出來。
叼住白靈芝的過濾嘴，周從文摸出火機點燃香菸。
一次性打火機在手指間轉動着，靈巧的像是活了過來似的。
這煙真衝，吸了一口，一股子猛勁兒直衝腦門，大腦額葉神經開始跳動，只一剎那周從文右側髖關節的疼痛都緩解了很多。
舒服，只可惜靈芝和宇宙香菸後來都不生產了，周從文很是懷念。
在這次搶救之前周從文抽菸也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他估計可能和發現空氣栓塞之後自己進入應激狀態有關係。
一身腎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味道真是難聞，以後天天做慢診手術就好了，周從文自己安慰着自己。
“小周，你……給我來一根。”麻醉師掀開門簾進來，見周從文坐在椅子上抽菸，略有嚴肅的說道。
“孫哥，白靈芝，你能抽的慣麼？”周從文對着麻醉師吹了口煙，笑眯眯的問道。
“我試試，話說你今兒怎麼了？整個人都變了似的。”麻醉師小心翼翼的問道。
“着急，沒辦法。空氣栓塞，你知道的。”
“你說怎麼來的呢？”麻醉師坐在周從文的對面，點燃白靈芝抽了一口被嗆得直咳嗽。
“慢着點，這煙嗆。”周從文笑了笑，“現在回頭想，我高度懷疑是因爲用雙氧水消毒，滲到已經縫合的密閉手術創口內。因爲產生的氣體逸出困難，然後沿皮下向上走行形成皮下氣腫。”
“呃……這個只存在理論中吧。”
“的確，小概率事件，可一旦出現了就是百分之百。”
做術前交代和患者家屬說的話用在這裡的確實恰當。
“你說的也是。”麻醉師叼着煙，卻不敢胡亂抽，這樣太沖，自己沒福氣享受，“小周，不是哥說你，就算是搶救患者你做的也太過了。”
“呵呵。”周從文笑了笑，“要不然呢？晚幾分鐘患者可就沒了。”
麻醉師結語，雖然周從文說得對，但自己總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因爲搶救而得罪頂頭上司，搭上自己一輩子的前程……不對，不是這事。
想了十幾秒鐘，麻醉師才猛地一拍大腿。
“啪”的一聲，麻醉師跳起來。
他揉着腿一臉苦笑的問道，“小周，空氣栓塞我可沒聽說搶救成功的案例。三個月前人民醫院婦產科出現一例空氣栓塞，患者雖然活了，但雙側瞳孔散大，成了植物人。在icu住了一段時間，據說現在已經放棄了。”
“及時就好。”周從文淡淡說道，“第一時間發現，第一時間解決，沒什麼難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會者不難，難者不會？麻醉師看着周從文，有些恍惚。
一個胸外科臨牀工作不到兩年的小醫生，誰給他的自信說空氣栓塞不難的。
“周啊，你在哪學的？”麻醉師小心翼翼的問道。
“書上寫的，急診急救臨牀指南里寫的很清楚。”
麻醉師明知道周從文是在敷衍自己，但卻不知道該回答什麼纔好。
要是把書上寫的東西背下來就能成爲大手，那該有多好。有一種東西叫做臨牀經驗，不知道周從文想要怎麼解釋。
而且最關鍵的是——當時麻醉師也是親歷者。
從心電監護開始報警的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手和腳發麻。之後周從文譏諷王成發尿了的那句話並不一定都是假的，真有術者遇到特殊情況直接嚇尿的事情發生。
遇到空氣栓塞還能保持冷靜，並且判斷王成發王主任無法指揮搶救，第一時間不去考慮利害關係把王成發那種凶神惡煞擠走。
這哪裡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
奮不顧身這四個字形容不了周從文當時的狀態，光是一腔子熱血可以把王成發擠走，但擠走之後呢？
周從文指揮若定，有人干擾直接扔止血鉗子，那股兇蠻霸道的勁兒和小醫生一點都不搭邊，看起來倒像是一名說一不二的老主任。
“周啊，當時你指揮搶救的時候眼神可太嚇人了。”麻醉師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心有餘悸。
“呵呵，着急，有不對的地兒孫哥多包涵。”
“包涵說不上，我就擔心回去之後王成發給你小鞋穿。”
“沒事，小鞋已經穿的夠多了，我從小裹腳長大的，不怕。”周從文毫不在意的說道，“你見過我主刀麼？”
“嘿。”
各科室什麼情況麻醉師和手術室護士心知肚明，只不過看破不說破而已。
爲一個小醫生鳴不平而得罪主任，誰閒得慌做這種傻事。
不過現在的周從文就不一樣了，麻醉師是識貨的。從最開始的鎮定自若到後來搶救的每一條醫囑，再到深靜脈穿刺、導絲直接懟到右心房裡抽出氣體。
每一步清清楚楚，乾乾淨淨。
前後用藥，包括不多見的冰帽、體位等等細節都展現出他全面的素質。
“周啊，你先別走，麻醉單上的搶救用藥你幫哥捋一下。”
“行。”
“當時我腦子一片空白，根本記不住。我估計王成發也不知道，王強更他媽的白扯。什麼玩意，這面搶救呢，他就要送患者下去等死。”
周從文微微一笑。
“你幫我寫一下，要不然和王成發寫的對不上他特麼又該找我們主任告狀了。”
“沒問題。”周從文叼着煙，含含糊糊的說道。
王成發迫於面子可能事後找事兒，麻醉師可不管這些，他和周從文沒什麼過節，而且經過這次急診大搶救他有了想要結交的心思。
幫麻醉師回憶搶救用藥的時間，麻醉師驚訝的發現周從文的思路清晰明瞭，似乎他的神經是鐵打的，空氣栓塞這種急診重症大搶救根本觸動不了他的心。
冷靜、冷漠、冷酷的搶救，真特麼的牛逼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