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巧了。
陳靖元進宮後就被李敬忠帶着進了婉儀殿,一進大殿就看見堂下跪着一個嬰嬰啼哭的女人,這女人自然不是楊太后,因爲楊太后已然坐在了首座,雙眼直視着下方,臉色發寒。
下跪女子身着銀線絳紫宮裝,宮裝上繡得是百鳥朝鳳圖,在皇宮中能夠配得上,同時敢穿上這種服飾的除了楊太后,自然就剩下萬貴妃了。
看着身段,聽着啼哭之聲,赫然就是萬貴妃那小蹄子。
陳靖元看着這小婦如今這幅模樣,心中大爽,萬惡爲首,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該!
楊太后也沒有理會進來的陳靖元,衝着右邊的首座指了指,示意陳靖元坐下。
一旁的陳靖元光看光聽不發表任何言論,看着萬貴妃哭得那個挫樣,聽着萬貴妃那滿口噴糞的謊言,心中不由暗樂,如今陳啓泰已死,真是隨你怎麼說了。
不過這萬貴妃也真夠傻得可以,楊太后那種女人豈是那麼好糊弄的?
這亂宮闈的苟且之事一個巴掌怎麼拍得響?更何況陳啓泰這個半太監,如果沒有你萬貴妃的首肯,他怎麼敢爬上你的牀?
最最要命的是,小皇帝就是楊太后的*,是她的底線,是她的逆鱗。你讓她的寶貝兒子,一國之君,戴了這麼一頂綠帽子,她怎麼會輕饒?
陳靖元心中已經斷定,萬貴妃這必死無疑。
免端王、陳宜中等人一死,楊太后可以換來民心,可以換來德政。
但是你萬貴妃亂宮闈這種事她怎麼會傳揚出去,然後免你一死呢?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扣屎盆子嗎?
果不其然,楊太后對着李敬忠招招手,待得李敬忠上前,楊太后指着桌前的一壺美酒,又做了一個倒酒的動作,然後對着李敬忠耳語了幾句。
李敬忠心領神會走下去堂中衝着門外的內侍喊道:“來呀,將萬貴妃帶下去。”
然後拖着使勁掙扎口呼太后饒命的萬貴妃一同退出了大殿。
陳靖元心中不由打了個寒顫,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萬貴妃八成是要被鳩殺。
所謂的鳩殺,就是楊太后命令李敬忠攜毒酒一杯,將萬貴妃拉到宮中一個偏僻無人的房間,賜她毒酒。
如果她肯主動喝毒酒,那是最好,如果不肯主動喝的話,那只有硬生生的灌下去了。
鶴頂紅?*?還是三步倒?
陳靖元腦中浮現出後世電視劇中一些宮廷戲的橋段。
“燕王想何事如此怔怔出神呢?”
楊太后的一句話直接打斷了陳靖元的思緒,擡頭望着楊太后那雙嫵媚帶水的眼睛,心中暗暗告誡自己,這個女人是毒蠍子,小心小心再小心,千萬別犯到她手裡。
心裡暗示之後腦子清明不少,繼而恢復到平日的神情,朗聲道:“沒什麼,沒什麼。”
楊太后猜不透陳靖元所想,問起了題外話道:“燕王是否覺得哀家太過陰毒狠辣了?”
陳靖元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口是心非地說道:“哪裡哪裡,太后宅心仁厚,是萬民之福啊。”
楊太后自然也聽出了陳靖元的虛假言辭,不以爲意,繼續問道:“燕王無需跟哀家口不對心,這不是你燕王的性格。萬貴妃不修德行,敗壞了宮闈,說明翟國秀教女無方,理應處死,燕王以爲然否?”
靠,這娘們狠起心腸可真不是一般的狠啊,這事扯來扯去,連翟國秀這個二愣子都波及到了。
但是跟他陳靖元有一毛錢的關係啊?
心中打定主意不摻合。
隨即道:“此乃太后家事,臣就不過多發表意見了。”
楊太后見着陳靖元又耍起萬金油,心中不由有些惱怒,沉聲繼續問道:“如果哀家執意讓你說出個章程來呢?你既是清平公主的駙馬,又是大宋的燕王殿下,貴爲千歲,也不算外人了,你說說看,哀家姑且聽之。”
嘖嘖,這女人真是沒完了,又跟小哥叫板上了。
突然眼珠子一轉,狡黠地一拍腦袋,故作驚訝地喊道:“呀,臣差點忘記了正事,此事十萬火急,臣必須親口說與太后聽。”
十萬火急,還要親口說。
楊太后頓時被釣起來胃口,饒有興趣地問道:“什麼事這麼着急,難不成是邊疆出了什麼狀況不成?”
相比這些瑣碎雜事,楊太后更關心國家大事,這就是爲什麼她是大宋一號女強人的緣故了。
陳靖元見着楊太后的注意力被轉移了過來,心中呼了一口氣,嘆道,翟國秀啊翟國秀,你他孃的天天跟老子作對,現在老子卻救了你一命,你就好好珍重以後自求多福吧。
見着楊太后如此,陳靖元微微起身上前幾步,將懷中蕭廣成關於何宇奪取遼陽行省一事的急奏呈了上去,嘴中說道:“不是壞事,相反是大好事。太后看完便知。”
楊太后接過急奏輕輕攤開,逐字逐字地審閱着,越往下看呼吸越渾濁,骨感的雙肩抖動的越發厲害,最後陡然起身,蛾眉蒼天雙眸凌厲的瞪着陳靖元,激動地問道:“此事當真?”
陳靖元笑而不語,頷首示意,此事真真兒的。
楊太后見狀,此事也容不得作假,連聲叫好,一連稱了三個好字。
被何宇奪取遼陽行省的這件大事一衝擊,楊太后立馬將翟國秀一事拋諸腦後,又問起陳靖元這年輕將領何宇爲何人?問起奪取遼陽行省的過程云云。
陳靖元就着太后如此感興趣,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何宇此人的來頭往高了說,把奪取遼陽行省的過程說得能有多慘烈就有多慘烈,聽得楊太后連連動容,心中唏噓感嘆不已。
聽道至酣處,楊太后對着陳靖元多次許諾,不僅要給何宇封侯拜將,更要厚賞綹子軍十萬將士。
陳靖元見着她如此模樣,心道,要得就是這種效果。
兩人在婉儀殿你問我答,你一言我一語,一直就這麼聊着...
有人歡喜,有人憂。
翌日清晨,元大都,朝堂之上。
皇帝忽必烈臥病在牀,沒有醒轉不能下榻,作爲監國太子的真金·帖木兒當仁不讓的主持着早朝。
真金太子坐在龍椅旁邊的一把大椅上,對着右手邊那把奢華無比威嚴四射的龍椅垂涎不已,心裡浮想聯翩,龍椅啊龍椅,皇位啊皇位,離本太子只有咫尺之遙。
要說真金太子也算是時運不濟,如今都四十大幾的人了,還是不能名正言順的登機皇位。
從年輕太子一直等,等到如今的老太子,一眨眼,在太子之位足足呆了二十幾年。
真金太子野心是有,人也不傻,不然在太子之位怎麼能夠一呆就是二十幾年呢?
但是二十幾年來一直生活在控制慾極強的忽必烈羽翼之下,生活狀態一直都處於高壓狀態,這也造就了他軟弱不堪的性格。
有時在夜深人靜之時,真金太子往往會獨自一人走到空無一人的小樹林中悄悄的禱告上蒼,乞求長生天垂憐,讓他那個苟延殘喘的父親忽必烈趕緊駕鶴西去吧。
只要駕鶴西去,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大寶,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咳咳...臣,完顏黑水有事啓奏!”
完顏黑水的出班啓奏打斷了真金老太子的意,真金頓時收斂了思緒,將眼光轉向完顏黑水,這位最得父親看重,又最得自己信任的丞相。
真金老太子對着完顏黑水問道:“完顏丞相有何事啓奏?”
完顏黑水屏息凝氣,瞥了一眼堂下的伯顏和王文統,而後重重一嘆,說道:“鴨綠江對岸的宋軍突然渡江,行省丞相索德戰死,遼陽行省暫告失守。”
什麼?
真金老頭子屁股往後一挪,差點摔倒!
完顏黑水的這個噩耗就如一顆拳頭大的石頭猛然砸進一潭死水中,頓時起了軒然大波。
朝堂之上無論是漢人降臣,還是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蒙古貴族一一睜大了眼珠子,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齊齊凝聚在完顏黑水身上。
嗡...
蒙漢大臣們在腦子停當了一小水兒之後,立馬七嘴八舌交頭接耳地議論了起來。
有人面色堪憂,有人義憤填膺,有人岌岌出班請戰,發兵遼陽行省,也有人低下了腦袋裝起鴕鳥,諸如王文統等一系的漢人降臣,幾乎都是垂下腦袋,兩耳不聞朝中事。
真金老太子詫異了許久許久,待得下面已經吵鬧議論成一鍋粥之後,才蹦出一個屁來:“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完顏黑水和伯顏一見真金太子這時的反映,心道,唉,都是黃金家族的子孫,怎麼跟成吉思汗和薛禪汗的差距就這麼大呢?
伯顏看着完顏黑水投過來的眼神,知道是該自己出場的時候了。
隨即清了清嗓子走出朝班,對着衆臣們喝道:“肅靜,肅靜,又不是天塌下來,何須如此驚慌?難道長年在中原的奢侈生活讓我們蒙古勇士都失去血性了嗎?”
伯顏在朝中的兇名可不是蓋得,一番咆哮之後,朝堂中緩緩安靜了下來。
真金太子看着伯顏那副令人討厭的粗鄙面孔,無奈地問道:“伯顏丞相可是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