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小指頭被圈住,被捏緊之後,沈怡安的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了。
她倏然擡起頭,看向蕭子騰的臉。
在她模糊的視線裡,那雙原本緊閉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來。
在大腦反應之前,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反應。沈怡安逸出一聲抽泣,喜極而泣。
蕭子騰抓住她的手指,稍稍用力捏了捏。
“傻女孩......”
他的聲音沙啞乾澀得厲害,再也不復往日的低沉悅耳。
沈怡安咬住嘴脣,突然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指,轉身大步地走出了病房。
“沈怡安!”蕭子騰急得坐起來,但身體剛擡起來一點,就又跌了回去。
沈怡安聽到了,卻沒有停下腳步。她沒有回病房,而是直接坐電梯出了醫院,去了後面的草地。
路放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最後,沈怡安在角落裡的那棵樹下停了下來。擡頭不知道是忍淚水還是看樹上的風景,總之好一會兒都維持着那個動作。
路放輕嘆一口氣,慢慢地靠近她身邊。“還在生他的氣?”
“沒有。”沈怡安低着頭,擡腳輕輕碾壓地上的黃葉。
“那是爲什麼?”
沈怡安搖搖頭,吸吸鼻子。
路放沒有再問,拉着她在石凳子裡坐下來。怕她受涼,還特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鋪上。
“三哥,你還是穿上吧。你這樣會受涼的。別忘了,你自己也是個病號。”
只是他表現得太過若無其事,讓人忽略了他也是個受了傷的人,而且還是槍傷!
“放心吧,你三哥我沒那麼脆弱。坐下來吧。”
沈怡安只好坐下來,想着待一小會兒就回去。
“龍耀天已經死了。以後,她再也不會威脅到你們了。”
沈怡安一愣。“龍耀天真的死了?”
雖然知道何詩雅是被龍耀天綁架,但她一直沒想起來問問,龍耀天到底怎麼樣了。也許是蕭子騰傷得太重,她理所當然地以爲,龍耀天早就逃之夭夭了!
“嗯。”
沈怡安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她知道這樣不對,但是龍耀天的死確實讓她鬆了一口氣。“她是怎麼死的?”
路放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見沒什麼人,才壓低了聲音道:“蕭子騰殺的。他當時被打了三槍,估計龍耀天也以爲他沒有反手之力了,沒想到他居然還能反過來劫持她。龍耀天背後是毒販子,本來沐霖想利用她揪出那些人的,結果蕭子騰直接把人給殺了。”
沐霖跟路放提起這事兒的時候,還是氣得不行。更要命的是,殺人可是犯法的。蕭子騰當時已經解除生命威脅了,還繼續開槍就不算正當防衛了!
幸虧蕭子騰當時跟龍耀天兩個人有點拉扯,沐霖直接就當成是拉扯中不小心扣動了扳機,算是個意外,就這麼上報了。
不過,以龍耀天的罪行,也夠得上死罪了!
沈怡安覺得蕭子騰做得對!龍耀天這種人,一天不死,就一天都會出來傷害別人!與其死的是那些無辜的人,還不如殺了她!
路放拍了拍她的肩頭。“蕭子騰不見得會怕龍耀天,哪怕她勾結的是十惡不赦的毒販。他是擔心龍耀天以後還會傷害你跟孩子,所以纔不顧律法開槍殺人。”
“什麼?不顧律法?那他是不是——”
“噓——什麼都不要問。你只要知道,蕭子騰沒事了。龍耀天也死了,以後再也不會威脅到你們一家三口的生活了。”
沈怡安的生活很單純,這裡面的彎彎道道,她是真的不清楚。但路放說沒事,那肯定就是沒事了。
只是想到當時千鈞一髮的情形,她還是心有餘悸。龍耀天的槍若是再對準一點,她估計就真的再也見不到蕭子騰了。
“龍耀天死了,那她背後的人會這麼容易放過蕭子騰嗎?”
原本雙方還沒什麼直接衝突,現在龍耀天一死,那就真的是結下深仇大恨了!
沈怡安不傻,龍耀天一個女人憑什麼跟毒梟勾結?最有可能就是,她做了人家的女人!
自己的女人死了,哪個男人會這麼容易就算數?何況,還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毒梟!這種人本來就睚眥必報、殺人不眨眼!
想到這些,沈怡安嚇得不輕。龍耀天死了,可是又給蕭子騰結了一個比她更可怕的仇敵!
龍耀天再狠,也不過是光桿司令。可毒梟不一樣,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而且勢力盤根錯節的,要剷除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國家每年都在這方面投入了很大的人力物力,卻仍是除之不盡。爲了金錢,總有人不惜鋌而走險!
蕭子騰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商人,又怎麼跟他們對抗?
“沐霖帶着他的人如今正全力對付這幫人,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沈怡安不接話。她雖然是圈外人,但也知道沒那麼容易。
“害怕了?”
這次,沈怡安特別老實地點點頭。
“三哥,我不想要榮華富貴,只想要安安穩穩的日子。人生幾十年,眨眼我都過了小半了,我不想把剩下的時間都浪費在這些生帶不來死帶不走的虛無東西上。”
但她也知道,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們想安穩過日子,偏偏有人不安好心地攪和算計,沒事兒就興風作浪。
“放心吧,他們還不敢公然跑到我們國家來作威作福。這次龍耀天是自己私下裡帶着人回來的。”
沈怡安小聲地應了,卻不可能真的放心。
她現在的感覺就好像夜裡躺在牀上,她看不到黑暗裡都有些什麼,卻清楚地知道有殺傷力十足的怪物蟄伏着,隨時都會撲上來把她撕扯成碎片。
這種情況下,她還怎麼放心?不嚇死就不錯了!
“好了,回去吧。外面冷,別感冒了。你要是感冒了,就不能親近小傢伙了。”
沈怡安一聽,立馬站了起來。自己難受倒不怕,可是害得小傢伙沒奶喝不能要抱抱,那就不可原諒了。
進入貴賓樓之後,路放問她:“要不要進去看看他?”
沈怡安搖搖頭,直接越過蕭子騰的病房,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洗了手,吃了一些東西,就直接躺下來睡覺。
原本她一顆心都處在擔驚受怕的狀態,連睡着的時候都處在煎熬當中。現在孩子的燒基本退了,吃飽喝足睡着了,蕭子騰也醒了,她終於可以放鬆自己,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路放站在牀邊,見她沒兩分鐘就睡着了,哭笑不得的同時又掩蓋不住的心疼。
她能撐到現在,實在不容易!
沈怡安這邊睡得安穩,蕭子騰那邊就不好過了。
他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回來,一睜眼看到媳婦兒本來是好事。結果媳婦兒理都不理他,直接轉身走人,跑得連個影子都找不着。
這是怎麼了?
蕭子騰眉頭打了個結,腦子裡一串串的問號飛來飛去。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所以沒辦法給他解答。
“蔣雲。”
她是跟着沈怡安的人,她總該知道點什麼吧?
之前路放跟沈怡安聊天,蔣雲就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所以她確實知道一點什麼。但病房裡這麼多人,事關老大的男子漢面子,她又不好直說。
“這個,我也不清楚。”
蕭子騰眉頭皺得更深。也是,蔣雲就跟個男人似的,女人的想法她能懂纔有鬼!
段宏第一時間得到通知,立馬什麼都不管就跑了過來。
“終於捨得醒了?你怎麼不繼續睡上十天半個月,等你老婆孩子都被人拐跑了再醒來?到時候你再來個追妻大戲,我們也好開開眼界!”
其他人立馬被這話給嗆了,紛紛捂着嘴,跑到病房外面去憋笑了。
蔣雲是最後退出去的,還體貼地把門給關上了。
“什麼意思?”
蕭子騰直接將沈怡安掉頭就跑跟這事兒聯繫起來了。意思是,沈怡安跟別的男人好上了?不可能,她不是那種人。
“就字面上的意思。”
“說清楚點!”蕭子騰直接磨牙。
他現在人虛弱得很,氣勢倒是不減。眉頭一皺,眼睛一眯,還是很嚇人的。
可惜,段宏不吃他這一套,依舊老神在在,直接往椅背上一靠。
“沒什麼好說的。反正你現在也醒來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感覺怎麼樣?”
“死不了。”蕭子騰沒好氣。
段宏見他這樣,反倒嘿嘿地笑了起來。笑夠了,嚴肅了臉色,說:“這樣的事情,千萬別來第二次。別說嫂子一個女人,就連我都受不了。”
蕭子騰沉默,手握成拳頭。
“你根本不知道這兩天,嫂子是怎麼過來的。我們所有人都看着她,都恨不得替她去承受。可是我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看着她,明明撐不住了卻也只能咬着牙關承受。”
蕭子騰直接閉上眼睛,眼前立馬就出現了沈怡安那副脆弱而又堅強的模樣,頓覺心如刀割。
“先是在商場出事,受了驚嚇和碰撞,羊水破了,不得不剖腹產。孩子剛生下來,就被龍耀天的人給抱走了。幸虧路放有能耐,一個人就殺過去把孩子給救了回來。”
“但你也知道,孩子的心臟不好,又受到驚嚇,直接就高燒不退。那邊被孩子的病情給折磨着,這邊你又給她來個生死未卜,你能想象她的心情嗎?你送到醫院的時候,她剛做完手術不久,連牀都下不了。護士直接將她的牀推了過來,她就這麼在手術室門外躺着,從天亮等到天黑。”
“後來我好不容易將你從鬼門關搶了回來,結果你在重症監護室裡突然又出了問題,差點沒把她嚇暈過去......我真的覺得她已經很了不起了。換了別的女人,估計早就撐不住了。”
段宏緩緩地吐了一口氣,他真覺得沈怡安這兩天太受罪了。一顆心劈成兩半備受煎熬,男人大丈夫尚且不一定能撐住,何況她一個剛生產的弱女子?
不過,蕭子騰更不容易。那些事情在過去折磨他,這麼多年了卻仍不肯放過他,一次又一次地掀起風浪,甚至將他和他在乎的人都捲進了極度危險當中。
“你也別想太多,以後好好地補償她吧。我說這些,不是爲了讓你自責,只是想讓你知道她都經歷了些什麼。”
蕭子騰沒有說話,眼睛都沒睜開,只是拳頭越握越緊。
段宏嚇得趕緊掰開他的手指。
“鬆開!打着吊針呢!”
蕭子騰緩緩地鬆開右手,左手仍握着。手背上,青筋高聳,幾近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