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帶路的是羅莎,但莫里斯仍然堅持要跟着維德,隨後盧卡斯也背上弓箭,又將一把匕首插在大腿的綁帶上。
“我跟你們一起去。”他很嚴肅地說:“禁林裡的危險比你們幾個未成年的孩子想象得還要多。”
“爲什麼?”莫里斯不服氣地說:“以前我們可以到處玩的!沼澤地又不遠。”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盧卡斯不容置疑地作出決定,又跟站起來的白狼告別。
維德看到一人一狼親暱無比地蹭了蹭鼻頭,隨後盧卡斯拍了拍其餘孩子的頭頂,叮囑道:“在我離開的時候,看好家,別亂跑。”
“知道了,父親。”
幼崽們低下頭,紛紛乖巧地應道。
“走吧。”
盧卡斯走到維德身旁,又回頭望了一眼——白狼前爪搭在樹幹上,正目送着他們,幾個孩子環繞在她的腳邊,已經躺下來開始玩鬧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揮揮手,這才轉身離開。
狼人自然不是單純爲了帶路而來,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後,他撥開擋路的藤蔓,低聲問:
“爲什麼要找一隻蛤蟆?它有什麼特別之處?”
“目前還不確定。”
維德跟在盧卡斯後面,偏了一下腦袋,避開從樹上垂下來的枝條,這才說:“但我懷疑……他是我認識的一個巫師所變成的。”
“巫師?”盧卡斯微微皺眉:“非法阿尼馬格斯?”
真正的“非法阿尼馬格斯”維德·格雷搖搖頭:“不太像……應該是遭了別人的暗算。”
無論如何,維德都無法想象盧修斯·馬爾福會主動變成蛤蟆的樣子。對那隻驕傲的孔雀來說,這或許比死還讓他難受。
“那他的對手肯定很厲害,你要小心點。”
盧卡斯頓了頓後,問道:“你覺得……那個危險的巫師還在禁林裡活動嗎?”
“把人變成蛤蟆的那個?”維德搖搖頭:“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傢伙是在大半年之前把人變成了蛤蟆,所以後者才失蹤了很久……唔,應該有七個多月了。”
“那還好……”盧卡斯鬆了口氣:“我還以爲……”
“以爲什麼?”維德試探地問:“我看你現在好像很小心?禁林裡又多了什麼危險的傢伙嗎?”
這一片禁林在霍格沃茨的學生口中,一直都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好像全世界的黑暗生物都在裡面生活。
但實際上,對於禁林生物來說,可能那座城堡纔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
因此靠近學校這一帶,生態一直都很固定,除了被海格放進去的八眼巨蛛以外,大部分都是跟巫師還算友好的魔法生物在居住。
聽到維德的問話,盧卡斯想了一陣,才搖搖頭。
“我說不好,其實只是一種感覺……”
狼人皺着眉,糾結該怎麼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又過了兩三分鐘,才說:
“就像是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溜進了你的家……就算所有的東西都沒有改變位置,但你就是能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了……空氣中,多了一種很陌生的氣息……”
“你沒發現什麼異常?”維德問。
“沒有……所以我更覺得危險。”
盧卡斯說着,停下腳步。
原本不大的細雨已經停了,潮溼的氣流捲過狼人低沉的鼻息,他嗓音沙啞地說:“這裡就是沼澤地。”
羅莎主動往前面走了幾步,晃動着腦袋左右尋找,然後從淤泥和死水水窪中間穿過,站在一棵倒在地上、已然腐朽的樹幹上。
“就是這裡!”她肯定地說:“我就是在這兒看到那隻蛤蟆的!”
仔細看看,附近有個泥穴,邊緣還殘存着一些爬行過的痕跡,泥穴中積了一汪渾濁的泥水。
蛤蟆離開的時間不算太長,這裡也很少有人或者動物經過,氣息得以保存更長的時間。
維德手持魔杖,輕揮一圈:
“蹤跡顯現!”
細沙般的金色光芒從魔杖尖端噴出來,化爲一層淡金色的薄霧向外擴散。
盧卡斯連忙帶着自己的孩子們後退了幾步,莫里斯卻掙扎着往前面探頭:“讓我看看!我要看!”
薄霧很快消失,地上卻多了一串細小的足印——那是蛤蟆四肢着地爬行留下的痕跡。
維德露出笑容,說:“謝謝你們的幫忙,盧卡斯,羅莎,還有莫里斯,接下來我自己去找那個傢伙吧。”
“好。”盧卡斯捏住莫里斯的後頸——這小子還想要撲到維德身上——點點頭說:“小心點。”
“嗯。”
維德目送着幾人離開,在狼人的身影即將完全被樹木擋住時,他忽然喊了一聲:“盧卡斯!”
狼人回過頭,眼中帶着詢問看向他。
在樹葉遮蔽的陰影下,一大兩小的狼,六隻眼睛好像在發綠光似的,十分瘮人。
但維德知道他們性情中的平和與單純,笑着揮揮手,高聲提醒說:
“別小看你的直覺,盧卡斯!”
“既然這地方讓你覺得危險,那就儘早帶着你的家人離開,換一個令人安心的地方居住。”
“別等到危險真的降臨,那就後悔也來不及了!”
盧卡斯有些驚訝,隨後,他用力地點點頭,帶着自己的兩個孩子,快速離開。
維德笑容收斂,目光隱隱有些沉重。
生物在千百萬年進化中,體內已經建立起一種非常微妙的生存預警系統,在理智還沒有察覺的時候,有些人的大腦和身體的感官就能夠檢測到微弱的威脅信號。
所有巫師都知道,當直覺向人報警的時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哪怕過度反應,也好過遲鈍地成爲被宰殺的羔羊。
狼人體內還有魔力,即使他無法像維德一樣占卜或者預言,魔力也讓他對異常信號擁有更高的敏銳。
但是……是什麼讓他感覺到危險?
那種危機,對霍格沃茨會有影響嗎?
維德看着沼澤地荒蕪的景象,思索片刻,在地上的金色足印快要消失的時候,終於還是跟着痕跡追蹤過去。
禁林裡總是黑黢黢的,哪怕是大白天,光線也稱不上明亮。
維德晃了下魔杖,一顆光球慢悠悠地涌出來,飄在他前面,照亮了腳下盤錯的樹根。
他跟着足印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叫聲: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緊跟着,刺耳的怪笑聲在森林裡響起來——
“咕呱咕呱,咕呱咕呱!哈哈哈哈……真好玩……”
維德加快腳步走過去,就見一隻灰褐色的蛤蟆被皮皮鬼抓在手裡,胖乎乎的肚皮朝着天,驚恐地發出叫聲。而皮皮鬼的眼中閃着快樂的光芒,它拿着一根樹枝,一邊戳蛤蟆的肚子,一邊哈哈大笑。
維德皺眉說:“皮皮鬼,把它放下,可以嗎?”
皮皮鬼轉過頭,笑嘻嘻地問:“怎麼?你也想玩這隻醜東西?我正想把他的肚皮戳破——你不覺得他的肚子很像氣球嗎?”
“玩弄生命可不是什麼好習慣,皮皮鬼。”維德道。
皮皮鬼斜眼瞅着他,哼道:“你怎麼這麼像鄧布利多?可惜可惜……你也開始變得沒意思了。”
見這個搗蛋鬼非但沒有停下,反而越來越用力,維德舉起魔杖:
“你想試試我的魔法嗎,皮皮鬼?”
皮皮鬼神色一變,他歪着腦袋看了看維德,忽然壞笑着說:“知道嗎?鄧布利多可以溜進禁林,但你不能!”
它猛地把蛤蟆往維德身上一丟,轉身飛走,一邊飄一邊大喊:“有學生鑽進禁林啦!有學生鑽進禁林啦!”
維德沒搭理它,也沒接住蛤蟆,而是一揮魔杖,讓這個醜陋的胖東西飄在空中,皺眉打量着他。
蛤蟆的一雙眼睛果然是灰色的,這在它的族羣中應該很少見。
它的頭頂,有一串很小的名子,放在遠處看來,就像是頭上多了一塊深色的斑點。
此時靠近以後,維德才看清,那串文字果然是【盧修斯·馬爾福】。
——他的直覺竟然是對的!
維德自己也很驚訝,那種混合着偶然與命中註定的感覺在心裡交騰,讓他一時間心情複雜。
在少年看起來冷冰冰又彷彿很通透的注視中,胖蛤蟆無助地仰頭望着天空,兩隻前爪像人的手掌一樣張開,隨着身體不斷地顫抖。
他努力裝出小動物無辜而無助的模樣,腹部顫動,不斷地發出叫聲。
維德手腕一抖,魔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杖尖迸發出的光芒擊中了腳邊的枯枝。
灰色的樹枝頓時扭動起來,分裂、延展、交叉,自己編織成一個小巧的鳥籠,還把蛤蟆包裹在裡面。
隨後,靠近提手的地方生出幾片嫩綠的樹葉,又咕咚咕咚冒出兩個蕨類植物的裝飾,頓時讓籠子變得精緻起來了。
不遠處的樹林突然安靜下來——皮皮鬼怪叫一聲後,他的歌聲消失了。
幾秒後,一道神色枯槁、滿身銀色血跡的幽靈穿過橡樹,直直地朝着維德飄過來。
維德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血人巴羅?”
這個幽靈垂着眼睛看了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面無表情地從維德讓開的道路上又飄過去。
維德:“……”
身側忽然又感覺到一股涼意,他轉過頭,就發現血人巴羅剛離開,拉文克勞的幽靈——格雷女士又冒出來了。
——今晚是有什麼幽靈派對嗎?
格雷女士長得很美,長髮及腰,即使是臉龐完全沒有血色,也無法削弱她的美貌。
同時她也是個非常傲慢的幽靈,總是目中無人,很少理睬別人。不過,或許是因爲姓氏相同的緣故,她偶爾願意跟維德說兩句。
此時,這個幽靈就停下來,目光轉向維德……以及他手中的鳥籠。
“你抓住了那隻蛤蟆,維德·格雷。”
格雷女士用飄忽的聲音。
“是的。”
維德將鳥籠提高,展示了一下里面的蛤蟆,試探道:“這傢伙有什麼特別的嗎?我看你好像有些在意。”
——難道幽靈能辨認出動物皮囊中的人類?
格雷女士轉過目光,看着樹木間的縫隙,冷冷淡淡地說:“他是沒有邀請的客人。”
“客人?”維德重複。
格雷女士飄向密林深處,同時留下一句話:“回學校去,把他交給鄧布利多,你也別亂跑了。”
維德快步跟上去,好奇地問:“今晚爲什麼你們都到禁林裡來了?這裡有什麼嗎?”
格雷女士:“不是今晚。”
維德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幽靈如同霧氣一般穿過灌木,同時輕聲說道:“不是今晚……最近我們每天都會在禁林裡巡邏,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維德微微皺眉,語氣有些凝重地問:“禁林裡真的來了什麼危險的傢伙?鄧布利多知道嗎?”
“鄧布利多?”格雷女士哼了一聲:“誰管他知不知道呢?我們也並非是因爲校長的命令纔出來巡邏的!”
略一停頓後,她又說:“還有,不是‘來了’。”
維德:“什麼?”
話音剛落,維德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變成了傻乎乎的復讀機,連忙補充問道:“你的意思是……?”
格雷女士瞥了一眼蛤蟆,說:“除了這個傢伙,禁林裡沒有別的入侵者。”
“那……”
“跟我來。”
格雷女士領着維德,一直往樹林深處走。
她作爲幽靈,可以穿過一切障礙物,維德手中連續揮動魔杖,讓擋路的藤蔓、樹枝和灌木給自己讓開一條路。
每當他不得不停下來施咒或者繞路的時候,格雷女士站在旁邊等着,顯得耐心極了。
第三次停下來的時候,維德發現血人巴羅似乎就在附近徘徊,但每次格雷女士看過去,那個冷漠的幽靈就慌忙躲避對方的視線。
維德:“……”
走了一陣,腳下的泥土逐漸變得鬆軟潮溼,空氣中瀰漫着腐朽的氣味。
格雷女士停了下來,蒼白的指尖指向前方樹根底下,那裡生長着幾株半透明的鈴蘭。
“看到那些鈴蘭了嗎?”
格雷女士聲音輕飄飄地說:“我已經幾百年沒有見過這種鈴蘭花了,有個研究草藥的巫師列舉了上千種已經滅絕的植物,這種鈴蘭就在其中。”
“但現在,它又出現在這個地方。”
她飽含深意地看向維德,片刻後才緩緩說道:“知道嗎?有些古老的東西正在像這株鈴蘭一樣逐漸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