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之剛夾起一口菜放在嘴裡，咀嚼的動作還在進行，就聽到陌少川問了這樣一句話。
“咳咳……”
她被嘴裡飯菜噎住了！
從沒想過陌少川會問的如此直接，她也從未正視過自己和陌啓年的關係，之前海利提過，但只是一語略過，一個孩子的話，也沒怎麼在意，但現在不同。
陌少川看着被噎住的她，放下了筷子，精緻的脣角微微上揚，提起旁邊的茶壺，在杯子裡倒了些水，又抽出張紙巾，一併遞給她，“慢一點，喝點水。”
季瑾之端起了水杯，喝了幾口，感覺舒服了些許，纔看着他，說，“你誤會了，我和他沒有交往，只是朋友的關係。”
比好朋友更進一步，比戀人又少了一步。
算不算現在那種友情以上，戀人未滿？
或許吧！
但季瑾之並不是那種滿腹心機的綠茶女表，只是回國後，她舉目無親，唯一的季家，又是她此生最不願意接觸的，陌啓年秉承着各種紳士的精神，對她和孩子出手想幫，就是這樣。
陌少川卻說，“我覺得啓年很不錯。”
季瑾之也跟着點頭，“嗯，是不錯，難得的好男人。”
“好男人？”聽聞這個總結，陌少川不禁啓脣一笑。
笑容有些冷了，讓季瑾之不禁詫然，“怎麼了？”
他搖頭，“沒事，只是第一次聽人對他評價爲‘好男人’。”
陌少川的眸光幽深，他如果沒猜錯的話，陌啓年只有在對季瑾之的時候，是個好男人，其他時間……
做兄弟這麼多年，不管是恩仇並進，還是仇敵見面，兩個人好歹也是有着血緣的至親，彼此性格秉性，平日裡的行事作風，可能不瞭解嗎？
外界對陌少川的評價，陰冷狠決，果斷又專裁，不管是旗下的陌氏還是EB集團，都號稱鐵腕管理模式，爲人又陰沉不定，高深莫測，沒人知道他想什麼，也沒人知道他會做什麼，而且商業頭腦極準，不管是投資還是開發，跟着他，都絕對穩賺不賠。
這也是爲什麼那麼多大客戶擠破腦袋都願意和他陌少川合作的一個原因。
但這些評價，同樣也是適用於陌啓年。
所有人都知道，陌啓年那個人到底有多狠決，不然在陌家這個大家族裡，他一個私生子，能成爲現在無限光彩，坐擁一切的成功人士，這樣的上位者，又有幾個能是善茬？
只不過他善於僞裝，尤其是在女人面前。
對喜歡的女人，又怎麼可能狠戾絕情起來？
不管是陌啓年，還是此時的陌少川。
都是一樣的。
陌少川看着她，又忽然說，“但是他並不適合你。”
季瑾之擡起頭，有些好奇，“爲什麼這麼說？”
他解釋，“他所涉足的環境，工作，包括家庭，和你的工作，家庭……都不合適。”
季瑾之想了想，放下了手上的筷子，“他的家庭，不也就是陌總的家庭嗎？”
他笑了笑，“也對。”
“那您的意思，就是說，我配不上他了？”她的聲音清淡，眸光柔順。
可陌少川卻注意到她話語中，又用了那個‘您’來稱呼。
他挑了下眉，“不是，我是說他配不上你。”
季瑾之淡笑，“我早就不是什麼季家的大小姐，也不是什麼名媛佳麗的，有什麼配上配不上的？”
這話說的很淡，沒有什麼其他的多餘含義。
陌少川卻注意到她雲淡風輕背後的那一抹哀傷，心頭不免一陣酸楚，轉而說，“不，你在我心裡，依舊是一個好女人。”
好到了無法形容，好到了可以讓人傾盡一切，也不願放開她的手。
“好女人？呵呵……”季瑾之不住的冷笑出聲，接下來的話，只是發自內心的自嘲，“我只覺得自己是最糟糕的女人。”
年紀輕輕就喪夫，別人都是分手，最次的是離異，而她呢？戶籍證明上卻要填上喪偶。
不僅如此，當年曾經愛過誰，心裡至今還應該留有誰的位置，她都一概不知。
如果只是單純的忘了，那什麼時候才能想起那一切？
看着身邊年幼的兒子，她竟然茫然的不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誰！
當年，自己和誰在一起，生下了這個孩子的，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記憶，總要記着才行啊！
選擇性的失憶，就好像故意在逃避，怎麼都無法挽回。
陌少川皺了皺眉，默然的看着她，“哪裡糟糕了？就因爲有些事情記不起來了，所以就糟糕了？”
她眼眸低垂，“都有吧！”
“其實失憶這件事，有的時候，也是好的，不是嗎？如果真的記起來了，萬一你忘記的，是一段你根本無法接受的，最痛苦的回憶呢？”
她擡頭看着他，目光意味深長，“即便是那樣，我也願意接受，不管是什麼樣的回憶，都是我的親身經歷，一段歷程，沒有必要遺忘。”
陌少川看着她，眸光加深，握着杯子的手，不由得緊了緊，“縱使這樣，但作爲朋友，還是希望你能忘了，保持現狀就好。”
她微微的皺了下眉，“嗯，保持現狀，隨遇而安。”
這八個字，是她五年來，一直努力遵循的。
身邊的人，曾經的紀承淮，現狀的陌啓年，乃至年幼的小海利，都不停的對她說，沒必要刻意的去記起，現在不是很好嗎？忘了就讓它忘了吧！
但卻沒人認真的爲她想過，忘記那些曾經的記憶，忘記心裡最愛的那個人，她到底能不能活！
像現在這樣行屍走肉的日子，到底又有什麼好的！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陌少川問。
她想了想，“不知道，暫時就先這樣吧！”
“那你的意思，還要和陌啓年在一起？”
這句話問出後，陌少川自己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他之前想清楚了，要徹底放手，所以在醫院的時候，纔將她交給了陌啓年，然後一個人離開。
但是現在，看到她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又控制不住的想要衝過去，甚至開始害怕，怕她會真的選擇和陌啓年在一起。
這樣矛盾的心裡，是他平生三十六年裡，從未有過的！
他自己都和自己生氣，又犯腦抽了嗎？
不對，不是腦抽。
是因爲愛。
不想讓自己最愛的女人，再一次，在自己眼前挽着別的男人手臂，轉身離開。
那種死一般的痛處，他經歷過一次，就再也不想重複經歷。
季瑾之說，“不知道啊，但感情這種事，要講求機緣的，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或許，我也不會拒絕吧！”
其實，季瑾之撒謊了。
她心裡很清楚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麼。
自從紀承淮去世後，她的心，就更死了。
不可能再對任何一個人產生感情，也不可能將任何的希望寄託在他人身上。
雖然忘記了很多，但她明白，曾經的自己，爲了某個人，賭上性命的去愛，所以纔會落下這滿身的傷痕，和巨大的悲傷，讓大腦承受不住，開始了選擇性的逃避，造成現如今的記憶丟失。
所以，以後的日子裡，她再也不會賭上一切，豁出性命的去愛一個人了。
哪怕，那個人是最優秀的。
只能說，很可惜，我們認識的時間不對。
這份機緣，錯過了。
還有，陌少川問她以後的打算。
她說不知道。
季瑾之也撒謊了，未來的打算，她又怎麼可能沒有呢？
包括這次回國，她都是有目的性的，幾件事沒有做好之前，她是不會離開的。
只是，她預料到了一切，卻沒有預料會遇到他。
這個輕而易舉便可以撥動他心絃的男人，這個一出場，就撼動她緊封數年記憶大門的男人，這個三言兩語，就讓她輾轉難眠的男人。
難道他就是解開她一切記憶的那把鑰匙嗎？
她心裡狐疑，也在猜測，更願意去努力嘗試，解開這個疑問。
陌少川看着她，“這幾年，陌啓年和你聯繫過嗎？”
季瑾之點了點頭，“偶爾聯繫過。”
他的心裡像堵了口惡氣，陌啓年竟然揹着他，偷偷的和季瑾之聯繫，紀承淮也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季瑾之在國外辦理了結婚手續！
無論是親兄弟，還是好兄弟，都在背地裡瞞着他，只有他一個人，像個傻子一樣，傻傻的找了她五年。
甚至還將她的名字，曾經用過的東西，一併拿去了寺廟供奉起來，每到想念她至極的時候，就去寺廟點燃一盞長明燈，再寫上對她滿滿的思念，和無盡的悔恨。
仔細想想，這些年，唯一最痛苦的，好像只有他一個人。
“那他喜歡你，你知道嗎？”他忽然問。
季瑾之夾菜的手腕微微的停了下，轉眸看他，輕輕點頭，“有點感覺吧！”
仔細想想，又說，“知道。”
“所以呢？”
“所以我說感情這種事，都是要靠機緣的，走一步算一步，真有那一天，就接受咯。”她說的雲淡風輕，儼然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而陌少川卻忽然沉默了下來，沉默不語的看着面前的飯菜，卻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一直到季瑾之吃完飯，他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現場的氛圍有些尷尬，似乎彼此都很有默契，誰也不願意主動去打破沉默。
後來過了很久以後，兩個人在回想起來，感覺當時的他們，真的好幼稚，都執拗在自己的空間裡，不肯主動，不知道是放不下自尊，還是時光變遷，一切都在被改變。
只是這頓飯吃完了，陌少川忽然有了個一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