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景深答應去看比賽, 立刻就買了票。
想着SG要備戰，要玩耍也要安排到比賽過後，莫景深順便訂了酒店, 買的票也是卡着比賽那天上午到滬市, 並不打算去基地叨擾。
陶忘機知道他的安排, 心裡有點失落。
他本想拐了莫景深跟他一塊兒住的, 從開口邀請的剎那, 就開始激動，可惜事與願違。
不過這樣也好，要真一起住一晚上, 第二天比賽，他肯定會精神不好。
同處一室什麼的, 光想想就夠激動了, 比賽在即, 他是不想挑戰的。
本來就是出來玩的，到了比賽日這天, 莫景深早早到了光明廣場，看到有粉絲在發應援物品，想起幾個月前，他在這兒被粉絲圍堵的窘迫，忍不住想笑。
粉絲啊！真是一羣可愛的人。
咳咳, 除了偶爾容易激動, 平時都還好。
自從宣佈退圈以後, 粉絲們諸多挽留, 他看了難過, 最近連微博都不敢打開，生怕看到他們回憶往昔的那些話。
現在又看到熱情的粉絲, 雖然大多數都是別人的粉絲，他還是忍不住親近之心，走過去想領一份應援物品。
莫景深戴着淡藍色的一次性口罩，推推鼻樑上架着的茶色太陽鏡，從包裡摸出個棒球帽扣上，故作隨意地走過去。
臉上貼着貼紙，手裡拿着手幅，戴着各種髮箍，激動歡笑的粉絲羣裡，突然來了這麼個人，大家都愣了一瞬，忍不住盯着他看。
莫景深感覺有點毛骨悚然，總覺得有什麼不受控制的事情即將發生，讓他想拔腿就跑！
在他成名之後，與粉絲們見面，每次都是經過策劃，並沒有這樣隨意過，不可控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人羣裡會不會有他的黑粉？
會不會有狂熱粉？
會不會……
九月初，天還很熱，頭上冒出一層汗水，悶在帽子裡，莫景深感覺頭都大了一圈！
“咳咳，請問你是誰家的粉？SG還是CJ的？”
對視的一剎那，莫景深非常肯定，那抱着小箱子發應援物品的粉絲頭目認出他了。
這是個臉蛋圓圓的姑娘，畫着淡妝，看起來非常討喜，也——非常眼熟。
莫景深眯着眼，低低地咳了一聲，裝作感冒病人，試圖讓自己戴口罩的行爲合理化，然後聲音沙啞地說了句：“SG。”
“太好了！來來來，我們的組織在這邊！”
圓臉姑娘招手讓他跟她走，莫景深猛然想起在哪見過她了。
這特麼不是他的鐵桿粉麼？現在竟然跑到SG來當粉頭了？
以前他比賽的時候，這姑娘年紀還小，那時候特積極，幫着發東西特麻利，嘴也甜，大家都很喜歡她，他是見過兩回的，記得還合過影的！
莫名有點恓惶……
人走茶涼啊……
圓圓臉忍住心中雀躍，引着他到了放着箱子的淡藍色戶外摺疊桌旁，也不問他具體是誰的粉絲，好像已經默認了一般，直接伸手掏出一個髮箍給他戴上，又找了貼紙帖他胳膊上，最後塞給他一面卷着的手幅。
姑娘個子高，不等他拒絕，已經把那髮箍給戴上了，箱子打開又關上，莫景深有心想看清楚也沒法。
對視的一剎那，他感覺他若是把這髮箍取下來，那姑娘會哭。
“…哥，你快走吧！待會兒人多！”
圓圓臉聲音哽咽，推了他一把，莫景深明白這是“前”鐵粉最後的愛護，心裡空落落地，轉身跑進小廣場，往大樓裡去了。
他卻不知道，在他周圍，有那麼一羣人，正在看着他。
看着他的背影走遠，卻都沒有開口叫他。
自從莫景深宣佈脫圈之後，不管粉絲們如何鬧騰，他都不再回應，這還是那件事之後，第一次出現呢！
穿着白淨的純棉短袖，米黃色休閒短褲，配着雙綠尾的小白鞋，揹着那個熟悉的雙肩包……
這樣的背影，是她們熟悉的，屬於他們喜歡了好幾年的那個人，無數次午夜夢迴，甚至會羞澀地夢見。
他離開的背影，就好似這羣人的青春，在漸行漸遠……
“嗚嗚……”
有感性的妹子低聲哽咽起來。
“是他嗎？”
良久，有人這麼低聲問了句。
“我敢肯定一定是他！”
話音剛落，另一人斬釘截鐵地肯定！
“這二傻子，包上面掛着的掛件，還是去年粉絲團送他的，這獨一無二手工的東西，怎麼不知道收一收……”
有稍微年長的粉絲，話裡甚至透出一股慈愛，勾起所有人回憶的衝動。
“噗~別看他一臉精明相，其實經常範二……”
“別打擾他了，他肯定也捨不得，這幾天私信他都沒有登錄過微博，肯定很捨不得，肯定……”
“也不知他傷怎麼樣了？”
一羣年輕的女孩子，猛地覺得，自己好像老了。
因爲老了，纔會守着回憶不放，過往的點點滴滴，都在腦海中越發清明。
……
幾個姑娘佔着邊緣處這張屬於CP粉的小桌子，圍着那放滿了應援物資的箱子，紅着眼睛回憶這幾年，個個感慨萬千。
“哎！不過現在也還好，我們還可以繼續當CP黨！我就不信，一個退圈了，另一個也要退！”
“呸呸！別烏鴉嘴！！小機機多年輕呢！只要不受傷，再打幾年都行的！”
“哎，掐掐我，感覺做夢似的！這是真的嗎？！真的蹲到他了？！你說他們是不是來真的？”
“emmm……前幾天機哥直播，有人當面問，他沒反駁哎！”
“真假？那天我不在。”
“還有個事兒，你們還記得當年那套紀念杯嗎？前陣子有人來買設計稿，你們猜是誰來買的？”
當年MEO打進全球賽，作爲有史以來第一個打進去的全華班，在國內電競史上都是數得着的！
當年那套杯子數量稀少，都在MEO鐵粉手頭，這裡的幾個姑娘都是那種鐵粉，哪怕偶像退圈了，也要循着蛛絲馬跡繼續追隨的人。
“該不會是陶忘機吧？”
“嘿嘿，是啊！就是他！！前腳買了設計稿，後腳就去找窯廠去了！你們猜怎麼着？窯廠說了，就倆杯子，人家不開窯！那位愣是燒了一窯的杯子！那麼大的大卡車，裝了一車！裝車那會兒我就在場，親眼看到那兩個杯子的編號，是①！！”
那姑娘家裡開瓷廠的，這方面消息靈通，當年那套紀念杯，就是她家燒的，知道這些不奇怪。
心情低落的粉絲們，經過多年相處，早已成爲朋友，在其他人還在守着微博發私信的時候，她們已經另闢蹊徑，找到了另一條接近偶像的路。
瓷廠小姐姐爆料完了，衆人只覺信息太大，紛紛思索，良久，纔有個聲音弱弱道：
“怎麼就燒兩個呢？一套不是五個麼？”
“還能爲啥！打碎了唄！”
“emmm……深哥的杯子打碎了，怎麼是他來燒啊？”
“emmm……獨秀同志，請坐下，我們趕緊去發東西，人開始多了！”
“哈哈哈哈！！不要不要，再說說麼~”
聽到越來越多的爆料，這個小團體激動起來，也顧不得發什麼應援物品了，就站那兒圍着桌子聊上了！
平日裡□□羣微信羣裡聊，哪有當面聊更容易激動呢？
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微小的動作，都讓人心滿意足。
聽得激動處，圓圓臉猛一拍箱子，紙箱蓋子跳起，裡面整齊放着的髮箍上，裝着彈簧的噘嘴卡通小人兒不斷晃動，一晃就碰上，一晃就碰上，好似甜甜蜜蜜的親吻，看得衆人狼血沸騰！
莫景深並不知道，他和陶忘機的CP粉，在某人的有意縱容之下，早已發展到了相當龐大的地步，甚至某些鐵桿粉，都腳下一挪屁股一歪，坐到了CP粉的席位上。
他只覺得心裡滿滿的難過。
哎，人走茶涼人走茶涼……
一個年少時就習慣了粉絲圍繞的年輕男人，猛地告別了這樣的生活，本來就很不適應，可這種隱約的感慨，遠沒有當面見識到，更讓他難過。
一路沉默着上了九樓，到前臺領了陶忘機放那兒的家屬票，莫景深直接摸到自己座位上，這才喘了口氣取下頭上的髮箍愣愣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鈴開始響起，他纔回過神。
卻是陶忘機他們到了，打電話問他在哪裡。
拿起東西背好包，莫景深到了場地邊緣的員工小門，輕輕敲了兩下，門打開，陶忘機正站在門後等他。
“來了？等久了吧？”
他嚴肅的臉上越來越頻繁地出現笑容，他們視頻的時候，他總是努力對他笑，剛開始莫景深覺得很滑稽，因爲他的笑容，好似按照模子印出來的，一看就不是個習慣笑的人，現在，卻覺得很溫暖。
這種感覺，大概就和一個本來很喜歡笑的人，一看到你就翻白眼一樣震撼。
他的笑容，專門爲我。
心中恓惶漸消，莫景深發自內心地露出個甜蜜的笑來。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不管粉絲曾經多麼多，不管鐵粉曾有多崇拜，當他不再繼續那條路的時候，路邊的風景就不再屬於他。
他不能繼續給她們當偶像了，她們以後喜歡誰，追着誰，爲誰尖叫，又與他有什麼關係呢？
他卻不知，這樣單純的笑容，在他精緻的臉上，多麼吸引人！
兩人隔着一扇門，比賽還沒開始，場內燈光很明亮，彼此連對方臉上的絨毛都能看清。
陶忘機臉有點紅，彆着眼睛不敢看他的臉，想想這樣欲蓋彌彰不好，又低下頭盯着他的手。
這一低頭，他纔看到莫景深手裡拿着個髮箍。
黑色的髮箍上有兩個片狀的卡通小人，各自用一根彈簧拴在髮箍上，隨着他手部晃動，那兩個揹着手撅着嘴的卡通小人兒就不斷嘴對嘴地親吻。
厚厚的塑料片碰撞的時候，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脆響，聽在陶忘機耳裡，卻比親吻的聲音更撩人。
“哦？樓下廣場上有粉絲髮應援物資，我就去拿了些。喏，你看這還有個紋身貼紙，那姑娘動作太快，我都沒來得及阻止！”
“什麼貼紙？”
反手關上門，陶忘機引着他往裡走，聽說胳膊上有東西，就站在走廊裡，側着頭盯着他看。
莫景深見他臉紅，上前兩步站在他身邊，一邊伸了伸胳膊，一邊拽了拽他的領口，擠眉弄眼地取笑：“這是要去當新郎啊？裡三層外三層的！”
在SG藍白的運動型隊服裡面，陶忘機規規矩矩地穿了白襯衣，釦子直接扣到下巴，也不怪莫景深打趣。
白嫩的胳膊上，同樣的兩個卡通小人兒，一個笑眼彎彎，調皮地跌倒，一個一臉嚴肅，伸手摟着他的腰……
陶忘機臉紅得更兇了。
這……不是CP粉商量出來的卡通圖嗎？
陶忘機不會承認，自己偷摸潛伏在那羣裡，前幾天正好看到幾位粉頭商量應援物，據說這些還是某個大觸粉即興之作，贏得了羣裡全部粉絲的一致稱讚！
莫景深拿着這些東西，是什麼意思？
陶忘機眼神有點飄。
難道是他答應了？不好直說，就這樣暗示自己？
不對，他送花表白，是披着馬甲的！
難道自己馬甲掉了？
一時，心裡也不知是恐慌更多，還是驚喜更多！
偏偏莫景深以爲他熱，正偏着腦袋伸手過來，盯着他的脖子，想要幫他解開最上頭那顆釦子！
陶忘機專注地看着他的側臉，一顆心七上八下，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
他的脣紅潤，脣珠微抿，讓人看了就想吻……
“哎？深哥！！你來啦？”
正在這時，小胖拿着水杯出來接水，一眼看到這湊在一起（？）的倆人，忍不住驚呼一聲！
【難道他倆……？】
小胖滿腦子馬賽克，一時只覺腦子生鏽轉不動了似的！
陶忘機嚇得一扭頭，莫景深伸出去的手就摸到了他的臉！
滑滑的，軟軟的……
“咚……”
被莫景深抱着的應援手幅落在地上。
製作精良的綢布手幅兩邊包着結實的卷軸，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莫景深心裡莫名一慌，手指尖的觸感久久不散，見東西落了地，連忙蹲下去撿！
陶忘機熱血上頭，都快暈過去了！！也連忙蹲下去撿。
於是兩人頭碰頭一陣驚慌過後，一人扯着一根卷軸站了起來。
手幅就這麼展開了……
小胖肉呼呼的大餅臉上，肌肉飛速挪動，肉眼可見地擠出個驚訝的表情！
他的小眼睛瞪大了，嘴巴張圓了，臉頰上的嫩肉一陣抖！！
“你們……這是……”
只見那應援手幅上，兩個卡通小人一邊一個，一個頭上寫着“機機”，一個頭上着“深深”，各種萌萌噠的小裝飾圍繞着，中間還有一個無比騷氣的粉紅色心，將兩人連在一起！！
兩人這麼一人扯着一邊並排站着，就跟那拿着大紅綢結拜堂的新婚夫妻似的！
小胖抱着水杯，誇張地捂着胸口靠在牆上，彷彿聽到耳邊響起一句——“送入洞房！！”
莫景深見他表情誇張，低頭一看那手幅，忍不住笑罵：
“給我正經一點！！你這是什麼表情！！CP粉！沒見過啊！！”
雖然他自己都不清楚，他還有這種CP粉，不過他的CP多了去了，李昂，桃夭夭……男的女的都有，若他每一個都要計較，早就累死了，所以他只覺得好笑，並沒有其他想法。
陶忘機站在一邊，臉上的紅暈飛快退去，板着臉一言不發，盯着小胖的眼神，好似要吃人。
他意識到，剛剛，又是他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