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穆百里,你是不是喝醉了?

走出大門的時候,趙無憂略顯無奈的揉着眉心,一言不發的往前走。

穆百里在旁隨行,頎長的身軀遮去了外頭的光,將她整個人籠在他的暗影陰霾之中,“趙大人似乎不是很滿意。”

“多虧了督主籌劃得當,此事才能可成,我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她輕嘆一聲。

“趙大人是覺得,本座把髒水潑你身上了?”穆百里是誰,豈能不知她的話外之音。

趙無憂頓住腳步,“督主難道沒聽過,強龍不壓地頭蛇嗎?”

“是趙大人不想讓朝廷勢力,穿插在江湖之中吧!”穆百里一語中的。

趙無憂瞧了他一眼,“督主什麼都好,就是這雙眼睛不好,什麼都看得透透的。豈不聞,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嗎?”

“好在趙大人不是本座的徒兒,否則依着你這句話,本座就該清理門戶。”穆百里呵笑兩聲,“趙大人覺得呢?”

趙無憂輕嗤,“就督主這樣的師父,換做是我,約莫是要欺師滅祖的。所幸,督主沒有收我爲徒,不然腸子都會悔青。”

語罷,趙無憂疾步離開。

看上去,有些動怒。

素兮疾步在後頭跟着,“公子辦成了事兒,爲何還不高興?”

“口服心不服。”趙無憂道,“穆百里把一個爛攤子都丟在我頭上,我豈能領他的情。這筆賬,來日是要記在趙家頭上的。他爲自己謀利,卻借我的手,你說我該不該感恩戴德呢?”

素兮一愣,“公子此話何解?”

“我且問你,宋家在金陵城多久了?”趙無憂問。

素兮道,“近百年。”

“那穆百里來金陵城多久?”趙無憂放慢腳步。

素兮恍然大悟,“東廠的勢力不可能遍佈整個大鄴,是故在金陵城這個地界上,督主的勢力不及城主。若督主想要知道宋家親眷的狀況,就必須與劉城主聯手。”

所以,穆百里和劉弘毅應該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合作的關係!

趙無憂被人當做刀子使,然後能高興起來?穆百里給了她一記軟刀子,而且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她不接也得接,甚至於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這纔是最讓她咬牙切齒的。

“可是公子。城主這麼做到底意欲爲何?”素兮不明白。

“這話,就得問劉弘毅他自己了。”趙無憂突然頓住腳步,她站在西廂的大院門外頭,眸色幽幽的望着西廂房的一角,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裡頭還有一個客人,但是……這人一直沒有出來過。

西廂房裡裡外外不少人,來七星山莊的江湖人如此之多,按理說不太可能空出房間。夜裡的時候,她是看到過那個房間的窗戶上有過人影浮動的,只是——從未見其出來。

哪怕是校場比武,仍是房門緊閉。

“公子在看什麼?”素兮問。

趙無憂定定的望着那緊閉的房門,因爲隔得比較遠,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雨幕裡,除了風影花搖,什麼都沒有。

“那裡面的人。是誰呢?”這麼熱鬧的比武,都不曾出來。如今江湖人都在議論紛紛,該立誰爲莊主,那人也沒有現身。來到七星山莊,卻不關心莊主之位,不是很奇怪嗎?

“約莫沒有人吧,從未見人從裡頭出來。”素兮抿脣,“公子,莊主之位已經確立,約莫明日就能舉行莊主交接大典吧!”

趙無憂點頭,“交接大典一直都準備着,本來就等着比武結果,如今倒是便宜了鍾昊天。這宋家的其他幾位公子,怕是要抓狂了。”

素兮笑道,“技不如人,有什麼不服氣的?有本事一戰高低。沒本事只能弱肉強食。這是江湖的基本生存法則,每個江湖人都必須遵守。”

卻見趙無憂緩步朝着那個房間走去,她走得很慢,眸光有些冷冽銳利。

心裡似乎有些隱憂,總覺得這個人太過神秘,不是件好事。

站在房門外的時候,趙無憂猶豫了一下。

“公子?”素兮蹙眉,“真的要進去嗎?”

趙無憂一咬牙,用力的推開房門。

房內,空空蕩蕩,並無一人。

緩步走進房間,趙無憂環顧四周。西廂房的每一間屋子,屋中的擺設與一應器具皆是一模一樣的,這屋子裡的東西跟自己房間裡的都差不多。

趙無憂打開櫃子,櫃子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牀褥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看上去就像一間空屋子,沒有生活的跡象。

“公子,這裡沒有人住。”素兮掃過四周。

趙無憂只覺得心裡有些莫名的慌亂,那種無法言說的不安。

“趙大人?”鍾昊天站在門外,皺着眉頭打量着屋內的趙無憂,“你在幹什麼?”他面上露着不解,“這屋子怎麼了?”

“沒什麼。”趙無憂擡步走出,“有事嗎?”

“那事——我知道了。”鍾昊天俯身作揖,“多謝趙大人。”

“你何必謝我,幫你的又不是我一人。”趙無憂清淺的吐出一口氣,負手而立,望着那細密的春雨綿綿不絕的落下。

鍾昊天走到她身邊,扭頭望着面無表情的趙無憂。

素白的面上,尋不着半點喜怒哀樂的影子。風雨撩着她雪白的衣角,悄悄的匍匐在她的眉睫之上。那種如飄如渺的感覺,如夢似幻般的不真實。

“趙大人看上去不是很高興。”鍾昊天道。

趙無憂斂眸。半垂下眼簾,“無所謂高興不高興,人生的每個轉折,總有付出與得到。”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擡頭看他,“恭喜五公子。”

“你若歡喜,可喚我昊天。”鍾昊天笑道。

趙無憂一笑了之,“我覺得五公子這稱謂極好,客氣之中又不顯得疏離。”

鍾昊天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放眼望去,偌大的西廂,偌大的院子,以後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將屬於他,“可惜娘看不到,也回不來了。”

“活着的人,要替死去的人,承擔活下去的痛苦與煎熬。生,比死更艱難。”趙無憂望着他,“你娘其實心裡是想回來的,只是那揹負的污名,讓她退縮不前。她用自己的命,逼着你爹否認當年的故事,誰知竟沒有等到那一日。”

聞言,鍾昊天垂眸不語。

趙無憂繼續道,“人生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五公子,好好珍惜吧!事成之後,還望五公子能兌現承諾,莫要讓我失望。”語罷,她瀟瀟灑灑的拂袖而去,將來這屋子的事情,輕描淡寫的略過。便是來日鍾昊天再問起,也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回去的時候,穆百里已經等在書案前。

死太監提筆揮墨,也不知在寫什麼。

趙無憂站在門口望着他,拋卻陰謀詭計,拋卻宿世敵對的註定,她與他本可以成爲至交好友,甚至於可以成爲生死之交。

然則命中註定,勢均力敵的兩個人,此生只有相互利用和你死我亡。

“趙大人什麼時候改行看門了?”穆百里不必擡頭也知道是趙無憂,這句話還是當日她自己說的。

素兮在外頭守着,趙無憂不緊不慢的進門,“穆百里,那你知道不請自來,不問自取視爲偷嗎?”

穆百里手上一頓,筆尖落下點墨,慢慢暈開少許墨梅,“偷?趙大人是覺得本座偷了你的心,還是偷了你的人?”

深吸一口氣,趙無憂可沒什麼心思與他貧嘴,“督主還想做什麼?我能與你做嫁衣,也能拆了你的臺,督主還是別大意爲好。諸葛孔明聰慧一世,尚且大意失荊州。”

“本座謹記在心。”穆百里放下手中的墨筆,將一封信摺疊,快速收入袖中,“不過是借用趙大人一點筆墨罷了,怎生這樣小氣?”

“劉弘毅想得到七星山莊,是嗎?”趙無憂問。

穆百里冷颼颼的瞧着她,“趙大人太聰明,就不怕在金陵城的地界上,人間蒸發嗎?”

“不是有督主護着我嗎?堂堂東廠提督,連個病秧子都護不住。還有臉說自己是天下無敵?”趙無憂冷嘲熱諷。

“趙大人生得伶牙利嘴,說自己是病秧子,實在是太謙虛了。”穆百里踱步而來,施施然坐在她的身邊,面上還是那副欠揍的表情。

似笑非笑間暈開萬種風情,透着一絲魅惑蝕骨的意味。

好在趙無憂定力足夠,不會被這樣的妖孽矇蔽了心神。

“督主出去吧,我累了。”橫豎事情已經解決,再追究下去也沒什麼意義。趙無憂是個不會回頭的人,所以她只會往前走,往前看。

不過她也記仇,這點心思跟穆百里很像。

睚眥必報,十年不晚。

“不頭疼了?”穆百里問。

趙無憂睨了他一眼,“督主的老毛病又犯了嗎?”這骨子裡的奴性,還真是沒辦法更改。

穆百里意味深長的笑着,“趙大人不頭疼了,便再也用不到本座了是嗎?本座真是難過啊!趙大人用着用,不用則棄,實在讓本座傷感。來日你若是有所差池,還會記得來找本座嗎?”

“找督主的麻煩嗎?”趙無憂笑,“必定記得,刻骨不忘。”

“那便極好!”穆百里含笑出門,竟也沒有糾纏,沒有久留。

趙無憂斂眸,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過了明日百年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但願鍾昊天不是個言而無信的小人,否則她不會善罷甘休,絕不會輕饒他。

外頭的雨,還在一直下。

穆百里隨手便將信件交給陸國安,“速抵京城。”

“是!”陸國安俯首。

站在七星山莊的大門外頭,瞧着外頭細細密密的綿綿春雨,穆百里冷了臉。快速上了馬車揚長而去。他跟趙無憂看似和睦,在所有人眼裡,是這樣的親密無間。

可實際上呢,卻是暗潮涌動,廝殺不斷。

天命敵人,註定是不可能共存的。

茶肆雅閣。

劉弘毅已經等在那裡,見着穆百里過來,畢恭畢敬的俯身作揖,“督主。”

穆百里進門,外頭戒備森嚴。

“找到了嗎?”穆百里問。

劉弘毅道,“已經摸到了行蹤,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他。”

“本座只問結果。”穆百里落座,拂袖間眉目寒涼無溫。

茶香四溢,雅閣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穆百里修長如玉的指尖,輕柔的夾着那上好的青花瓷盞,極具節奏感的把玩着。杯蓋與杯口輕柔碰撞,發出低幽之音,清脆中帶着少許心顫。

劉弘毅頷首,“我一定竭盡全力。”

“劉弘毅,本座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哪怕賠上整個金陵城的性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給本座挖出來。懂?”穆百里手中的杯蓋落下。擡頭時,幽邃的瞳仁裡唯見墨色渲染,無光無亮。

劉弘毅躬身,“請督主放心。”

這顆心能不能放下,還不一定呢!

等到劉弘毅離開,陸國安快速進門,“督主。”

“說!”穆百里抿一口杯中香茗。

陸國安躬身道,“劉城主府中有一女子,名曰杜玉嬈,乃是劉城主的心頭好。生就一女,取名暖暖。劉城主對此二人格外疼愛,但聽人說杜玉嬈天生冷淡,對劉城主也只是盡了夫妻的本分罷了,倒也沒多少恩愛其中。”

見穆百里沒有吭聲,陸國安繼續道,“卑職還聽說,這杜玉嬈還是劉城主從山上搶來的。本來杜玉嬈有個指腹爲婚的未婚夫,奈何如今下落不明。而杜玉嬈之所以冷淡,是因爲當年事發突然,官軍失手錯殺了杜玉嬈的母親,以至於杜玉嬈一直心存芥蒂。”

“雖然此時跟劉城主有關,但終究也不是劉城主親手所殺。杜玉嬈約莫是恨着劉城主,這些年幾乎沒人見她笑過,更有傳言,說是杜玉嬈這女兒也是那未婚夫所生,並非城主之女。城主有一妻一妾,城主夫人多年未有一兒半女,然杜玉嬈入了府中八月便生下女兒,實在可疑。”

穆百里長長吐出一口氣,無奈的揉着眉心,“綠帽子?”

“是!”陸國安道,“但很多話都是道聽途說罷了,查無實據。”

“是不是親生的,劉弘毅應該心裡清楚,這不是本座想知道的。”穆百里眸色微沉,“盯着杜玉嬈和她的女兒,若劉弘毅敢輕舉妄動,就別怪本座不客氣。”

敢跟東廠玩花樣,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頓了頓,穆百里又道,“注意趙無憂。”

陸國安一愣,“趙大人如今都在東廠的掌控之中,督主這是在懷疑什麼?”

穆百里端起杯盞,淺嘗輒止,“趙無憂是什麼人,難道還不夠清楚嗎?心有七竅,什麼都算得清清楚楚。知道本座的人在盯着她,她豈會動用身邊之人。”

“督主的意思是,趙大人還有後招?”陸國安心下一頓,想着,這倒是實情。趙無憂這人城府太深,爲人處世總是滴水不漏。她能漏給你的,慣來都是圈套和陷阱。

否則,她如何能年紀輕輕坐到尚書之位?

這種秉性,很像當年的穆百里。所有的隱忍與蟄伏,只是爲了來日的絕地反擊。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所以這樣的人很少給自己留有餘地。

豈不聞凡事太盡,勢必緣分早盡。

諸事如此,不過爾爾。

穆百里沒有說話,只是扭頭望着窗外的十里長街,這偌大的金陵城有些蕭條,比不上京城的繁華與荼蘼,卻讓人平生一種安逸與閒適。放眼城外的荒原,那漫漫無際的沙漠與戈壁,有一種粗獷的,最原始的嚮往——自由。

想翱翔的鷹隼,或者是覓食的禿鷲,難掩生存之慘烈,卻又有着世間最廣闊的眼界,看盡天下繁華,獵盡世間朝堂更替,永遠的置身事外。

那種無事一身輕的感覺,或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有。

穆百里面無表情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眸色幽幽的望着天際。煙雨迷濛之中,是誰成就了誰的隕落。

因爲莊主人選已經定下,整個七星山莊都開始忙碌。

一旦鍾昊天繼承了莊主之位,其餘四位公子就會被驅逐出七星山莊。一山不容二虎,這也是爲了七星山莊的權力獨立,免得被其他宋家子弟影響。

鍾昊天跪在宋谷的牀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宋谷已經彌留,如今已是他人生裡最後的日子。瘦如枯槁的臉上,泛着淡淡的哀傷,微微潰散的眸中,不知是怎樣的表情。各種心緒難以言明,多少情感無法言說。

在自己臨死之前,望着此生最愛的兒子。

宋谷在鍾昊天的身上,尋找着此生最愛女人的影子。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在人之將死的時候竟也變得格外珍惜。

“昊天。”宋谷聲音虛弱,“你靠近點。”

鍾昊天起身,緩步朝着牀前走去。及至牀邊上,他又畢恭畢敬的跪下,“莊主有何吩咐?”

宋谷面色一怔,灰暗的眼底泛起一絲盈光,“你就不能在我臨死之前,叫我一聲爹嗎?”

“昊天此生,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鍾昊天面無表情。

聞言,宋谷老淚縱橫,伸手去摸鐘昊天的臉,“如果我今日便死了,你也不肯開口嗎?若是今日我與你母親謝罪,你是否還能認我?”

鍾昊天神情麻木的盯着他,心裡卻是澎湃難熄。無謂的彷徨,是因爲他不知該如何面對突來的親情。生命中缺失的父愛,漸漸變得淡漠疏離。驀然間拾起,他有些難以自處,有些不知所措。

垂下眼眸,鍾昊天不知該如何言說,乾脆閉上嘴,什麼都不說。

趙無憂在外頭等着,鍾昊天從房間裡出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你進去吧!他要見你。”鍾昊天站在迴廊裡,面色沉冷。

“在外頭等我!”趙無憂輕咳兩聲,素兮頷首留在外頭。

她的腳步很輕,卻很是沉穩。

不緊不慢的走進房間,宋谷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眸,臉上還有殘存的淚痕。顯然,方纔哭過了。看鐘昊天出去的表情,趙無憂隱約猜到,估計是鍾昊天不領老頭子的情。以至老頭臨死難安。

“老莊主?”趙無憂作爲晚輩,俯身作揖。

“趙大人客氣。”宋谷當然知道,趙無憂這算是先禮後兵。

趙無憂坐了下來,面色從容,脣角帶着淺淺的笑意,“老莊主有話不妨直說。”

“族長已經把你的事情都告訴我了。”宋谷輕嘆一聲,“多謝趙大人施以援手,如果不是你,昊天當不上七星山莊的莊主,而且還有可能死於非命。”

“造化弄人,我不過是順應天命罷了!”趙無憂淡然。

宋谷微微直起身子,“趙大人,老夫有個不情之請,還請趙大人務必答應。”

趙無憂當然知道宋谷要說什麼,卻也不急着答應,“老莊主應該知道,金陵城雖不是京城,然我畢竟是朝廷命官。有些江湖之事,的確不適合我來插手。莊主雖然有心託付,可趙某卻是有心無力。有些東西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老夫知道,只不過老夫已經是末路之年,眼見着半截身子都已經入土。”宋谷合上眼眸,“我此生執掌七星山莊,自問得江湖英豪看得起,在江湖上也有所聲望,卻始終得不到我自己想要的。”

趙無憂輕嘆,“人生總要有些遺憾,纔算圓滿。”

宋谷笑得何其悲愴,“遺憾,此生憾事能不能少一些呢?”

趙無憂擡眸望着他,心裡卻很清楚。他到底想說什麼,“我盡力而爲吧!”

“多謝趙大人。”宋谷哽咽了一下,“趙大人是個好人。”

聞言,趙無憂突然笑了,“老莊主看錯了,我趙無憂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並非善人也非大度之人。我所做的,只是盡我所能,求我所求罷了!”

“趙大人,你也有遺憾嗎?”他問。

趙無憂頓了頓。

遺憾?

此生的遺憾,想必是不可能彌補的。

她此生最大的憾事,是不能像個正常的女子那樣,着一身紅妝,笑山花爛漫,攜兒女成羣。朝成青絲暮成雪,白首相許不相離。

可惜了,這輩子都不可能。

所以,明知不可能便也不求了,再也不求,從來不去想。

“有。”趙無憂道,“不過我的憾事只是我一人之事,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宋谷點點頭,“趙大人倒也坦誠。”

一老一少,端坐敘話。

外頭的人,等得焦灼,誰也不知道宋谷和趙無憂到底說了什麼。

鍾昊天獨自站在迴廊裡,眸色幽幽,心裡卻泛着絲絲寒意。他想起了趙無憂那一句: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在。

人生中很多遺憾,是不能重來的,也不該重來。

莊主夫人過來的時候,與鍾昊天打了個照面,恰逢趙無憂從屋內出來。

“夫人!”趙無憂點個頭。

得知趙無憂的身份貴重,此次的莊主夫人倒不似上一次的傲慢無禮。莊主夫人行了禮,“民婦見過趙大人。”

“夫人多禮。”趙無憂作揖,“告辭!”語罷,瞧了鍾昊天一眼,“五公子,請!”

莊主夫人站在房門口,目送趙無憂和鍾昊天漸行漸遠,眸色幽沉而寒涼。她什麼都沒說,斂了視線便進了房門。

趙無憂和鍾昊天並肩走在院子裡,雨後的天氣,泛着泥土的氣息,清新之中透着一絲沁涼。趙無憂攏了攏衣襟,不免輕咳兩聲。

“去坐一坐吧!”鍾昊天看了她一眼,顧自坐在了石亭中。

素兮站在亭外,趙無憂與鍾昊天迎面而坐。卻是各自肚腸。

“你是來替他當說客的?”鍾昊天問。

趙無憂嗤笑,“你覺得以我的身份,還能去替他當說客嗎?”

“那你想說什麼?”鍾昊天問。

趙無憂道,“我只是來問一問,你我的交易可還算數?”

鍾昊天點頭,“自然作數。”

“那便罷了!”她起身就走。

“誒!”他突然開口,“你——”

“我什麼?”趙無憂眸色幽幽。

鍾昊天微微一怔,他就知道不能盯着她的眼睛看。趙無憂的眼睛太毒,凡事看得太透,盯着她的眼睛看,似乎能將自己內心的那點秘密,都曝曬在太陽底下。在她略帶嘲詰的回眸一笑中,鍾昊天只覺得莫名的窘迫,一種無地自容的尷尬。

“你自己心裡早就有了答案,何必我來說。”趙無憂道,“你想要莊主之位,我能幫你,甚至可以送佛送上西。可你心裡的病,得你自己去治,我不負責也懶得管。”

鍾昊天垂眸,“你什麼都知道。”

“不,我也有不知道的,和我不想知道的。”趙無憂眸色微沉,“鍾昊天,自欺欺人對男人而言,是種恥辱。在我們趙家,你想要你就自己去爭去搶,不要等到失去纔來後悔。這天下有權有勢,有名有利,唯獨沒有後悔藥。”

鍾昊天長長吐出一口氣,“其實你是對的,我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一直假裝不在意罷了!”

“何必假裝?”趙無憂緩步往外走,“在有生之年,在你有能力得到的時候,爲什麼要放手,爲什麼不痛痛快快的佔有?得到自己所期盼的,本來就是人生快事,何必壓抑自己?那些所謂的愛恨離愁,你看不見摸不着,你母親已死,你要把她的怨恨延續到什麼時候?”

她站在那裡,微微繃直了身子,“直到他死了,直到很多年後,你跪在他冰冷的墓碑前,哭着喊着說爹對不起?你覺得他聽得見嗎?還是說,你覺得只有這樣才能體現你對他的仇恨,才能爲你母親報仇?好好想想吧,沒人幫得了你,求人不如求己。”

鍾昊天紅了紅臉,沒有半句話語,目送趙無憂離去。

素兮跟在趙無憂身後,“公子,老莊主他……”

“沒什麼事。”趙無憂輕描淡寫,“很多事情,其實並不想表面看到的這樣簡單。素兮,我突然想我娘了。”她停住腳步,半垂着眉眼,輕輕吐了一口氣。

素兮抿脣,“公子別想太多,等完事兒咱就能回去了。”

“我就是這麼一說。”趙無憂繼續往前走,“爹不許我有太多的羈絆,我離娘疏遠一些。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素兮點頭,“公子知道就好。”

知道?

趙無憂一直都知道。

明日就是七星山莊的莊主繼承之日,鍾昊天會站在天下英豪面前,從宋谷的手裡接過代表着七星山莊莊主的扳指,從此以後他就是堂堂正正的七星山莊莊主。

過了明天,趙無憂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得馬上趕回京城。

至於對皇帝如何說辭,她也早有準備。

雨後的天氣還是有些寒涼。

“卑職留盞燈。”素兮出門前,在趙無憂的牀邊上留了一盞燈,這樣趙無憂起夜的時候也能看的清楚,不至於出什麼事。

趙無憂點點頭,昨兒個睡得安穩,今夜不知爲何,翻來覆去都睡不着。難道是因爲束着裹胸的緣故?可出門在外,她哪敢脫衣服睡覺,縱然睡得不舒服也得半睡半醒的眯着眼睛。

正所謂,閉目也能養神。

只不過,她意欲閉目養神,可有些人似乎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驀地,她聽見門開了。還以爲是素兮進來,誰知這腳步聲似乎不太對,不多時,身邊的褥子突然陷了下去。她意識到,這是有人躺在了自己身邊。

趙無憂陡然睜開眼睛,入目便是那張妖魔化的容臉。

她翻身坐起,快速將被子悉數拽過來,“穆百里,你是不是喝醉了?”

穆百里靠在牀柱處,饒有興致的望着她,“趙大人何出此言呢?”

“若是沒喝醉,怎會神志不清走錯房間?”趙無憂如今沒有頭疼,所以不需要他伺候。“這是西廂房,與你的房間相隔那麼遠,你爲何還能錯到這樣的地步。”

“誰告訴你,本座是走錯房間?”穆百里揶揄。

趙無憂抿脣,“既不是走錯,那便是故意的?”

“錯!”他似笑非笑,“是有意。”

趙無憂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幹什麼?”

穆百里握住她冰冰涼涼的柔荑,安然放在掌心把玩,“幹?你覺得本座是要幹……”

“無恥!”趙無憂翻身下牀,“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聞言,穆百里意味深長的望着她,“趙大人,不識好歹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佔盡了本座的便宜,如今卻棄如敝屣。可曾想過,會付出什麼代價?”

語罷,他突然靠近她,雙手撐在她的左右。

淡淡梨香,香氣宜人。

明天見!

第110章 穆百里親手做的大禮爲鑽石過2400加更第40章 本座又不是西方如來第299章 開始反擊爲鑽石過11400加更第340章 皇帝病重第59章 趙無憂的耳光爲舊文鑽石過11200加更第50章 詭異的密室第327章 巴里之死第271章 這白麪小生倒也極好爲鑽石過9800加更第208章 我最恨別人騙我爲鑽石過7400加更第263章 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第176章 他並非你的良人第217章 不簡單的簡公子第23章 本座對男人不感興趣第160章 定情信物第334章 病重爲wsmlyl 童鞋的南瓜馬車加更第273章 連同我的命,一道交給你第85章 督主撞邪了?第140章 你怕我死在東廠?第35章 各自的秘密第50章 詭異的密室第96章 明目張膽的利用第40章 本座又不是西方如來第257章 竟然是這樣第81章 把黑的變成白的第309章 太子少師,趙無憂接旨第327章 他說,你輸了第333章 現出原形2第91章 秋海棠,也稱斷腸花第332章 朕給你時間考慮爲夏雨未央 童鞋的馬車加更第104章 太監不好惹第96章 明目張膽的利用第134章 看誰先淹死在醋缸裡2第29章 別讓簡衍插手第158章 差點打架的兩個男人第218章 聖旨下第326章 蝴蝶蠱第12章 趙無憂的教坊司第289章 相去數萬裡爲鑽石過11000加更第254章 有眼識得金鑲玉第198章 你師父是誰?爲鑽石過7000加更第106章 打入敵人內部爲鑽石過2000加更第56章 和皇后鬧掰第59章 趙無憂的耳光爲舊文鑽石過11200加更第323章 你還能心疼我一下嗎?爲鑽石過13200加更第123章 有孕爲鑽石過3000加更第246章 她不等了第190章 戒藥第29章 別讓簡衍插手第303章 用我的命,把她換回來爲鑽石過11800加更第54章 趙無憂的哥哥第64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第314章 蝶園的秘密不保第32章 趙無憂的無本買賣第179章 你這人太壞第184章 我是被你逼瘋的爲鑽石過6200加更第320章 找到了第86章 穆百里,我頭疼第105章 怕死的趙無憂第2章 最狠不過東廠第4章 借了穆百里的手第166章 我見過她第101章 趙大人,要不要試一試?第188章 吃了十八年的毒爲鑽石過6400加更第334章 病重爲wsmlyl 童鞋的南瓜馬車加更第225章 做簡衍的妻子,孩子的母親第63章 愛聽什麼,就說什麼第172章 這不是病,是蠱第343章 最後的命局2第258章 是你出賣我?第104章 太監不好惹第71章 好戲上場爲鑽石過600加更第65章 趙大人想家裡的小美人了?爲鑽石過200加更第48章 趙無憂,危險!第93章 古宅裡的秘密爲鑽石過1400加更第347章 愛而不得之後,不擇手段第227章 再進金陵城第274章 不安於室的女人爲鑽石過10000加更第105章 怕死的趙無憂第148章 含音的價值2第60章 我的女人,有資格任性第34章 本官看不懂督主的意思第2章 最狠不過東廠第73章 讓我來告訴你,我是什麼東西第339章 準備第58章 本座也是從男人過來的第194章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第61章 放虎歸山第145章 小產爲鑽石4000加更第109章 捱了一箭第306章 別開城門爲鑽石過12000加更第76章 蹲大獄第165章 齊攸王蕭容第171章 誰是奸細?第31章 那個死太監第189章 先天不足之症的真相第189章 先天不足之症的真相第109章 捱了一箭第323章 你還能心疼我一下嗎?爲鑽石過132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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