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暄楚一邊看着手邊的卷宗,一邊伸手取了手邊的茶盞,茶剛入口,便是一股淡淡的清新之氣溫暖得衝入口中,商暄楚微微一怔,隨即便笑了。
他緩緩擡起頭來,果然看到一身淡青色衣裙的雨沁靜靜立在自己的身旁。
雨沁輕輕開口,聲音如美妙的琴音一般:“我看你遣退了侍奉的丫鬟,怕你又要喝冷茶,便進來了。”
商暄楚望着雨沁,每次見到她,自己一向引以爲傲的鎮定便會蕩然無存。
商暄楚拉過雨沁的雙手,微微合在掌心,眼神中充滿柔光,讓雨沁看了不免嬌羞地低下了頭。
雨沁的手還是冰冷,商暄岐心疼地說:“怎麼不拿個手爐來,這書房中冷,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嗎?身子剛剛好了幾日,要是凍病了,可怎麼好?”
雨沁眼中微酸,不論商暄楚對外如何,他是真的心疼自己,每當想到此處,她便會心疼不已,答應南宮勳的事不可不爲,姐姐和妹妹一直沒有消息,可面對真心疼愛自己的商暄楚,叫她如何爲之。
商暄楚不知雨沁心中所想,只道是牽動了舊傷,便一臉焦急地說道:“可是舊傷又疼了?”
雨沁微微搖了搖頭,商暄楚看着她不贏一握的腰只更加心疼,雖然府中最好的補品都往醉雨閣中送,可雨沁的身體總是時好時壞,讓他恨不得將這些太醫紛紛拉出去斬了。
雨沁身份不明,又無家勢,所以商暄楚無法給她一個名分甚至連侍妾都不可以,身爲一個皇子萬分榮耀,擁有常人所沒有的,可在有時卻也是萬般無奈,所以商暄楚沒有將她接入他的府邸中去,只是在自己平時出府的臨時歇息地,設了一個醉雨閣給她居住。
如果是尋常女子定會憑着自己受寵讓商暄楚給自己一個名分,這雨沁卻是不同,全然不將這些放在心上,日日在醉雨閣中靜養,旁的一句不說,一句不問,倒讓商暄楚對雨沁憐惜之心又多了幾分。
兩人正自在書房中默默含情之時,門外一侍衛低聲道:“四皇子,南宮耀求見。”
商暄楚眉頭微微一皺,便俯首對雨沁道:“你先回醉雨閣,我去去便來。”說罷,寒聲對雨沁的侍婢道:“去給姑娘拿個手爐來,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們如此慢待姑娘,仔細你們的皮!”
兩個侍婢聽罷皆一臉惶恐之色,商暄楚在府內私刑法甚嚴,兩人福了一福,匆匆出了門去,雨沁爲商暄楚披上紫綢緞子外衣,低柔開口道:“莫怪她們,是我自己出來得急忘了。”
商暄楚溫柔一笑:“她們那些人我還不知道嗎,看你性子好,便凡事怠慢了起來,不要擔心,凡事有我!”
就這一句話讓雨沁眼中一酸,將頭埋入商暄楚的懷中,商暄楚不覺擁緊了懷中嬌弱的人,兩人便在此間時間靜止了一般,一個不是陰狠狡詐的四皇子,另外一個也不是苦心經營的陰謀棋子,兩人只是一對這世間最普通不過的愛人。
相擁片刻後,雨沁低首一笑,掙開了商暄楚的懷抱道:“看我這是怎麼了,快去吧,莫要讓人家等久了。”
商暄楚這才先出了書房的門。
商暄楚出了門去,雨沁依然望着商暄楚的背影愣怔片刻,這時她的身後響起一個輕微的嘆息聲,聲音雖小,卻讓雨沁不覺一驚,一手撫住胸口,另一手卻將手邊的茶盞碰得向地上跌去。
雨沁還沒有看清來人如何出手,那茶盞便已穩穩落入他的手中,再看時,雨沁心中不覺一頓,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南宮勳。
南宮勳沉聲道:“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真是無法相信一向爲人奸詐不肯輕易信人的四皇子還有這樣的時候。”
雨沁微微嘆息了一聲,南宮勳看着雨沁更顯贏若的腰身心下不忍,看剛剛商暄楚對待雨沁竟是用了真情,將手中的一封信交給雨沁道:“這是風裳給你的,這裡不是久敘的地方,今夜三更我在後花園等你。”
語音剛落,侍婢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傳來,雨沁心中憂煩,面色便愈發不佳地離開了書房。
南宮勳聽着腳步聲遠了,便也一個閃身離開了商暄楚的別院。
雨沁回得房內,遣退了丫鬟,打開短箋的手不免有些顫抖,當終於看到風裳的字跡在自己眼中跳躍的時候,眼淚便再難抑制順着清瘦的臉頰流了下來。
“雨沁,南宮將軍處我已說妥,你只需尋個時機脫身,此事我已有全身而退的良方,妹且勿自苦!”短短几個字卻是寫得斷斷續續,有些地方墨痕模糊,雨沁脣邊一抹苦澀:姐姐一定爲我傷了心,不然甚少流淚的姐姐不會在寫這短箋時流了這麼多淚,連紙都打溼了。
夜晚三更,商暄楚已經回到皇上所賜宅邸去了,雖然對雨沁分外不捨,可已經宿在這別院中近七天了,正府中的皇子妃便尋了個由頭來請人,商暄楚叮囑了一番下人,便離開了。
已近中秋,夜晚十分寒冷,雨沁雖然身披一件紫貂袍子依然難免一臉的蒼白之色。
南宮勳歉然開口道:“那一箭,我射得重了,讓你吃了不少苦。”
雨沁神思疲憊:“不關你的事,是我的身子一向弱些,不過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南宮勳沉沉開口:“風裳的信你已看了吧。如果你願意,現在我就帶你離開此地。”
雨沁悽然一笑,望着南宮勳的眼神分外清明:“現在我還能離開嗎?”
一陣秋風吹過,雨沁不免瑟縮了一下,現在她不能離開,也無法離開,自己已然身在局中,何苦還要拖上風裳。
南宮勳依然是一貫的冷然神色:“此次行事如非你自願便很難成事,所以,你若不願,我定不強求。”
雨沁在冷風中微微揚起頭來,妙曼的雙目定定地望着南宮勳:“沒有我,你們也同樣會要了他的性命,是嗎?”
南宮勳眉峰微動,清冷的月色在他臉上投射出淡淡的陰影,他點了點頭說道:“皇權之爭不是你一個女子可以左右的,除非他可以放棄。”
南宮勳眼光爍爍地望着雨沁,雨沁能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除非他可以放棄,雨沁澀澀一笑,我有這個能力嗎?如果站在天平之上,憑我一個病若女子怎能和滔滔皇權媲美!
即是如此,雨沁的心中卻一瞬閃過那一雙溫暖的眸,耳邊是那堅定而溫暖的低語“凡事有我”,雨沁突然覺得這寒瑟的夜晚似乎並不這麼寒冷,她擡頭望向南宮勳恬然開口道:“南宮將軍可否容我一試?”
南宮勳點了點頭,如果商暄楚願意放棄皇權之爭那是再好不過的,他玩味地看着雨沁一向蒼白的臉色上那一抹淡淡的紅暈,心中便一切瞭然,這便算是自己還了雨沁的人情吧,不過這一切還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因是夜着了些風寒,再加上心中這些許思量,第二日早晨雨沁便感覺頭暈目眩,掙扎了一番還是無法起身。
商暄楚這幾日卻是一番繁忙,一方面在朝中少言多做,這幾日更是深入民間,微服察訪,辦了幾個貪官,平了幾宗案子,之後在表明身份之際,百姓對商暄楚刮目相看,雖然出身皇家,但願意親近百姓更能爲百姓做事,和其他那幾個高高在上的皇子比,他更是不驕不燥,獲得了“平民皇子”的美譽,成了衆人心中膜拜的對象。
此事傳到皇上耳中,皇上最近對商暄楚的一貫冷淡態度終於有所改變,看着這個一貫處事謹慎的兒子,終於說了句“楚兒有心了。”
雖然只是淡淡的五個字,但在風雲變幻的朝堂上卻是舉足輕重,太子之位一直懸而未決,衆臣不敢妄自揣測聖意,生怕一有不甚便爲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不過此次看聖上對商暄楚竟是大有讚賞之意,雖然前次聖上雖然將商暄楚的一部分權利分給了商暄岐,但畢竟商暄楚在聖上身測伴隨多年,看來聖上還是對商暄楚心中青睞有加,因此藉着這個當口,便有不少人也開始跟在商暄楚後面追隨奉承。
然而在這暗潮激涌之間卻有一人心中瞬間冷化成冰,這等眼神卻並沒有投向商暄楚,而是冷冰冰投射到了南宮勳的身上,南宮勳心中一凜,再回望時,不僅捏了把汗,不知道自己對雨沁的憐憫是否會鑄成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