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狗爺害了什麼病
驀然回首，那人肯定不是紅樓。
只看到在臉上做了點簡單僞裝的葉驚闌如拎小雞一般拎着蒙絡，蒙絡不僅拳打腳踢，奈何四肢短了些，碰不到葉驚闌的一絲一毫。
於是，她惱羞成怒，破口大罵。
“蒙歌你這個不得好死的龜孫兒！”
她不敢罵葉驚闌，只能掛着蒙歌的名頭傾瀉心中的怒火。
蒙歌立馬回了一句：“我是龜孫兒，你是個什麼玩意兒？”
蒙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抓撓着空氣，嚎道：“你個王八蛋。”
“如果我是從蛋裡面孵出來的，你又是從哪裡出來的？”
誰讓他們同根生呢？罵他等同於罵自己。
蒙歌無奈地聳聳肩。這丫頭甫一到雲殊城就飛鴿傳書給城內的元六，讓他們來交換人質。幸好金不換習慣早起，發現端倪及時通知了他，才止住了不必要損失。
許是知曉被騙，她在某處結了個不好解的疙瘩。
腳落地的蒙絡噘起嘴，黑着臉仰視蒙歌，就差將“還錢”寫在腦門上了。
劍客擰着眉頭，“爲何戒嚴，怎麼無人和我說起？”
“哥哥餓了。”蒙歌摸着肚子，附和着金不換的叫喊。
雲岫暗道：處處是白衣，讓人噁心。
“路過，討口水喝。”雲岫腆着臉說道，她覺得自己的臉皮越發厚了。
蒙絡叫住她：“你往哪裡去？”
金不換緊隨其後。
金不換從後面冒了個頭，大喊道：“公子，皇帝都不差餓兵呢，你餓了我們半天了，還不投食嗎！”
常住民也沒和雲岫說起這事。
雲殊城外這幾條道，沿途都有擺攤的小販，他們對如何賺取銀子十分敏感。
“……”
劍客的雙眼霎時瞪大，驚恐萬分。
或者說互相嫌棄。
將蒙絡比作滿大街跑的荷包，除了葉驚闌真的沒誰了。
“王爺病了。”
雲岫很確信自己聽到的是紅樓的聲音。
“他們兩人會把那個滿大街跑的荷包給帶回來的。”
“你們有帶銀錢嗎？”本想招呼着他們一道去客棧裡飽餐一頓，葉驚闌想到了這個嚴峻的問題。
“我也沒帶。”葉驚闌學着蒙歌攤手，丟下了蒙絡。
蒙歌平日裡沒個正形，就算對蒙絡擺個臉色表示自己很不滿意她的所作所爲，蒙絡也不會買他的賬。
“想來是姑娘最近沒休息好，都有幻聽了。”
雲岫帶着淺淺笑意往另一條道上走。
“已經到雲殊城了，公子是打算明日進城？”葉驚闌暫且沒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雲岫只能稱他爲公子。
“鮮肉湯……”小攤主撓了撓頭，“我只聽過二公子最近幾日食慾不振，靠鮮肉湯吊着命呢。”
與劍不同，刀是兵器中的狂客，粗獷、暴力、直接。而更爲好笑的是刀客們常覺得劍是虛僞、驕狂、自負的。
穿着白衣的劍客因攤販橫臂一擋停下了匆匆往前趕的腳步。
“我姑且信你一信。”
“聽岔了，以爲聽到櫻之的聲音。”
劍客結了錢起身離去。
“絡絡的一飯之恩，爲兄沒齒難忘。”他將荷包擱在蒙絡老早就伸出的手心。
蒙歌還沒來得及將這顆金錁子收入囊中，另一隻手便橫過來帶走了。
蒙歌則是慢悠悠地拈着一條几近透明的細線，有一隻吐絲的蜘蛛伏在蒙絡的袖口上，他只要順着這條線找過去便好了，不過得快點，小蜘蛛要是沒有細絲吐了，他就只能乾瞪眼了。
老的小的都是病秧子，雲殊城當真是個好地方。
“蒙歌應是有官職的。”意指蒙歌有單獨的俸祿。
“我可從沒聽說過。”
蒙絡不停地哼哼唧唧，沒人能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小攤主搖搖頭，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我可真是個善人哪。”
“就是世子爺，在雲殊城我們都喚他二公子。”
“你可見過一個女子，面相清秀……”雲岫決定問一問有沒有人見過紅樓。
他省得什麼？提防蒙歌一再往外送家中財物？這與她有什麼關係，誰要做那勞什子當家主母！
“……”
大剌剌地說着自己餓了，還撇上了最尊貴的那人的身份，只有在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纔能聽到這麼無拘束的話。
“進雲殊城難，這是衆所周知的事，但從沒有過查證清白，城裡出什麼事了嗎？”他吹開面湯上綠油油的蔥花兒，喝了一大口。
小攤主是個話多的人，給劍客上了一碗麪之後徑自坐下，“最近雲殊城出大過入，要想進城，得查清你族譜，看看有沒有哪個先輩犯過事兒。”
“城主府的第三棵梧桐樹下埋了個罈子，罈子裡有些話本子，我回去便燒了它。”
“我答應過你什麼？”雲岫故作不懂。
沒錢吃白食，丟臉！
雲岫一步跨過，坐下。
她無意瞄到，大概是六環刀，這個攤販的功夫不會太差。
兩者通常不能並存。
秉持着“來者是客”的原則，攤販還是給雲岫倒了一碗水。
她隱約覺着紅樓身上有秘密，而且這個秘密是關於她的，她不想毫無保留地將所有事都告知葉驚闌。
劍客彆着的劍未出鞘，她無從判斷他的功力深淺。
“從此以後，你不是我蒙家人。”蒙絡使出吃奶的勁往蒙歌的黑靴上踩，霎時出現一個灰灰的印子。
跑了怎麼辦？
金不換認爲那是蒙絡奔向自由的方向，但有關他的飽腹問題，必須追！
“你怎得不去追？”雲岫偏頭瞅着葉驚闌。
只有喂牲畜才能被稱作“投食”吧。
雲岫猶豫着該不該與他說。
“照你這麼說，葉府裡裡外外都被搬空了？”
“據說……”小攤主湊近劍客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說着。
他悄悄地嘆口氣，古人都說長兄如父，這不是存了心來騙他嗎？哪裡如父了，連狗都不如。
金不換沒有管蒙歌如何稱呼他，他只是配合着蒙歌，飽肚子是當務之急。
“生老病死爲世間常見。”
“看樣子，你們還需要消耗一會兒體力，我與金不換先去換些吃食。”葉驚闌大步往前邁。
怎會一眨眼就遍尋不見？
“這位兄臺，你可是想要進城去？”有一攤販攔下了彆着劍的趕路人。
“你且坐下，聽我慢慢道來。”
“別把你的哈喇子滴我妹頭上。”蒙歌一把推開了一臉癡笑的金不換，伸出手摸了摸蒙絡的頭，“絡絡可滿意爲兄這般護短？”
“雲姑娘在找誰？”葉驚闌再一次問道，剛到客棧門前就見着她飛快地跨過高門檻跑到大街中央來左顧右盼。
“一個老是想別人嚐嚐她的鮮肉湯的女子！”雲岫打斷了他的話，紅樓在島上的習慣便是要他人喝上一碗鮮肉湯，到了雲殊城多半是不會變的。
“其實，皇家給的月俸並不多。”葉驚闌嘆口氣，接着說道，“我府上除了一些家丁外，就只有這幾人了。我把那些吃乾飯的都打發走了，因爲養不起。”
“還沒。”葉驚闌以指腹在下頜處輕輕擦過，“我升官之際，得了個更好的宅子，蒙歌還沒全數賣出去。”
大人出馬，必須頂倆。
蒙絡一溜煙地跑了。
之後的事，不用多說了，蒙絡成了拎在葉驚闌手裡的小雞仔。
雲岫本是在尋找紅樓的身影，聽到這一句，放緩了步子。
不過話又說回來，投食？
“兄臺有所不知，雲殊城戒嚴啦！”
他爲了攔下蒙絡這頭犟驢子，先是綁了她手腳，然後想盡辦法通知了葉驚闌。
雲岫什麼也沒聽見。
“是又如何？”劍客的語氣不大好，他瞥見了攤子旁邊懸掛着的一柄帶環的大刀。
雲岫纔不會相信在島上那般折騰人的狗爺會突然纏綿病榻。
金不換掏了掏兜兜，從上到下，從裡到外，一處不落下——從鞋子裡倒出了兩枚銅板。
“公子，有錢吃飯了！”金不換興奮地搓着手，不同於蒙絡剛纔的侷促不安，他臉色紅潤有光澤，咧着嘴憨笑着。
蒙歌“嘿嘿”兩聲，一攤手——沒錢你奈我何。
現在她還在氣不過，衝他吐口水。
“姑娘想吃點什麼？”
雲岫蹙眉，盛京最繁華的兩條街之一，喜樂街上吃喝玩樂樣樣有，聽葉驚闌說過還有一個最漂亮的老闆娘，蒙歌竟然沉迷至此？難以想象。
“不好！”蒙絡抱胸，死活不肯交出她鼓鼓囊囊的荷包。
善人把要入城的人勸回了老家，他認爲這事可以在閻王爺的功過本上記一筆，待他去到輪迴時給他下一世安排個好去處。
雲岫微微頷首。
雲岫裝作沒聽見，眼風往旁邊瞟。
“在下斗膽奉勸兄臺一句，此爲非常時期，千萬別踏足雲殊城。”
蒙歌搓了搓鼻樑，趕忙跟上。
“絡絡，將你的體己錢交給哥哥可好？”
“在你去我府中做當家主母之前，不用擔心這事兒。我省得。”
蒙絡小腿兒死命地踢踹，恨不得以死捍衛自己的錢幣，金不換也結結實實地捱上了幾個大腳印子，可這並沒有制止兩人強盜般的行爲。
“二公子？”
不如不吃。
蒙歌收走了金不換大掌託着的荷包，從中挑了些銀幣和銅錢，再摸了兩三片金葉子揣在懷裡。
劍是白刃中的君王，高貴，優雅，平衡。練劍之人歸屬於習武之人，不僅會先養三分惡氣，還會不自覺地養上傲氣。這種傲慢來源於他們手中的劍。
這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五個字，對雲岫來說便是不痛不癢。
在她知曉他真名與他在凌城的化名之後，她始終喚不出“棧渡”這兩字。不知爲何，她就覺着跨不過那道坎，至於是什麼樣的坎，她說不清楚。
“我又不看。”他對那些無從驗證的只存在於民間傳說的機關陷阱是沒有興趣的。
蒙絡不住地搓着雙手，她得捂緊了她的小布袋——看樣子她是唯一一個能吃上飯的。
蒙絡在大街上跺腳，怒嚎：“我不喜歡他們！”
繡着古怪圖案的荷包被金不換打開，金葉子，金錁子，銀幣，銅錢，還有一串翠玉珠子，好不闊氣！
“蒙歌每月不會有結餘，甚至是每去一次喜樂街，回來後就會想方設法地搞一些瓷器、文玩去倒賣，葉府上下都被他翻了個底朝天……”
蒙絡悲從中來，忍痛從懷裡再摸了一顆金錁子舉過頭頂，脆生生地喚了句：“哥哥！”
騙她什麼了？雲岫記得很清楚，當時蒙絡在和她說如何換回櫻之的時候，她可沒點頭同意。
究竟是好心提醒還是不懷好意地下套，雲岫不得而知，她假裝在尋覓一處小攤落腳吃上一碗餃子。
“既然你不仁，休怪哥哥不義了。”蒙歌雙手托起她的腋下，抓牢了她的胳膊，衝金不換努努嘴，“癟三快搜袖袋，腰身，左不過這兩個地方。”
“我方纔用過午膳了，在附近溜達兩圈消消食。”她偏過頭答着，這丫頭憑好惡來決定是否與你說話，眼下對她的厭惡程度減輕了不少，那兩個與強盜無異的男子榮獲蒙絡的黑心爛腸排行榜一、二名。
“你這個騙子。”
“多謝。”她小口啜着清水，拖延時間，只想把小道消息給聽全了。
“記得你曾答應過我。”蒙絡沉下臉。
金不換閃避了一陣，瞅準了某處藏着的一角藕色，一抓即中。
小攤主挑挑眉，笑開了：“你要是聽說了才奇怪，我都是今日才收的風，前兩日只不過有點奇怪罷了。”
蒙歌臉上堆着笑，慈祥地凝視蹲坐在地上的蒙絡，這是個香噴噴的，誘人的，令人沉醉到無法自拔的……荷包。妹妹是什麼？妹妹可沒有填飽肚子重要。
“別！”蒙絡撲到蒙歌身上，用頭大力砸着他的身板兒，帶着哭腔說着，“那些都是孤本，你燒了就再也找不着了。”
小攤主笑道：“這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其中九成是男子，少之又少的姑娘，要麼男女不辨，要麼面似嫫母，哪來的面相清秀。我瞧着姑娘倒是眉眼不差，但姑娘不會問我見沒見過你自己……”
在葉驚闌同雲岫閒聊時，蒙歌和金不換把滿大街跑的荷包給捉了回來，撂在葉驚闌跟前。
好手段，巧妙地賣出自己攤子上的一碗簡單吃食。
“呸！”蒙絡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可靠着呢。我沒那個膽子胡編亂造。”
“你可別胡扯，這事要掉腦袋的！”
“原來囊中羞澀的不止我一人。”
“小攤主可知他害了什麼病？”
“不可說不可說。”
“一顆金錁子。”她惦記上了蒙絡這個滿大街跑的荷包。
“錢貨兩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