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自然也看了出來,他朝着門外招了招手,一個侍衛打扮的人立刻走了進來。
他手上端着一隻茶杯,並不是犀皮漆茶具,只是普通的那種。
茶杯底下還有一個成套的碟子,不過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茶杯上,只有林知清的眼神在碟子上停留了一會兒。
矮小丫鬟看到這兩樣東西,瞳孔緊縮,緊咬嘴脣。
陸淮接過那杯子,往裡面倒了一些水,而後也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枚銀針,探進了杯子裡。
不過幾秒鐘,那銀針便變成了黑色。
陸淮將銀針往林知清面前晃了晃,下巴略微擡了擡,像是在說:看,我找到證據了。
林知清被他逗笑了,其他人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矮個子丫鬟身體一軟,無力地癱倒在地。
小翠見狀,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指向丫鬟的手指微微發抖:“居然是你!小姐對下人向來寬和,從不曾虧待,你爲何如此加害於她?”
“小翠,你不過是林泱泱的一條狗,憑什麼指責我?”矮個子丫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揮開了小翠的手指。
她的眼神中帶着十足的怨恨:
“我不過是碰了一下她匕首上的赤玉寶石,她就不再讓我進內院伺候,我生生從一等丫鬟降爲了三等丫鬟,月銀少了整整一兩!”
“你們還當我不知道,林泱泱之所以找藉口不讓我進內院,還不是因爲林知清吹了耳旁風,說我長的花容月貌,怕十安少爺、陸少爺、江世子等人注意到我!”
她的雙手在空氣中亂揮,口中咒罵之詞源源不斷。
“你......”小翠睜大眼睛,第一時間便看向了陸淮,而後便是林知清。
方纔丫鬟的話涉及到了自家小姐的隱私,如若傳出一個善妒的名聲,到底是有損閨譽。
不過小翠到底年紀小,臉皮薄,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你個小潑皮。”木嬸撩起袖子就上前指着丫鬟的頭罵了起來:“你不看看自己什麼貨色,居然敢污衊林家的小姐!”
說完,她轉身看向陸淮:“陸公子,我家小姐的爲人你是知道的,這純純就是污衊!”
陸淮神色倒是並無異樣,只輕輕點了點頭,便問了一個讓人出乎意料的問題:“赤玉寶石珍貴異常,林家居然還藏有如此寶物?”
小翠抿脣:“陸少爺,那匕首是小姐亡母留給她的,從來都不許別人動,這丫鬟一月前私自拿出來也就算了,居然還想偷盜那上面的赤玉寶石。”
“細查過後才發現她偷了許多房裡的首飾,小姐心善,只將她貶爲三等丫鬟,並未對外聲張偷盜的事情,這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當天知清小姐也在。”
陸淮沒聽到自己想聽的,興致缺缺,只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小翠見他面無異色,這才抹了抹眼淚:“誰家奴僕犯下偷盜之罪不是被賣到窯子裡去的?我沒想到她竟然毫無悔意,還敢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
那矮個子丫鬟冷笑一聲,眼中的恨意並未消減半分:“你倒是滿口仁義道德,憑什麼林知清她們身邊就有這麼多人圍着轉,我稍加打扮姿色並不在她們之下!”
“只差一點點,我就能見到十安少爺了。”她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憧憬,隨即轉變成了恨意:“林知清和林泱泱這兩個賤人把這一切都毀了!我死了便死了,有林泱泱這個僞善的賤人給我陪葬,也不枉我活一遭,哈哈哈……”
她的笑聲透着一股癲狂,叫人身上沒由來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直未曾出聲的林知清聽到這番話,忍不住皺起眉頭:“你錯了,如若你同他們任何一個人兩情相悅,我都不會多說半句。”
“可單憑你偷盜這件事,堂兄他們便不會再多看你一眼,這無關容貌,是人品問題。”
她看不下去這丫鬟做錯了事卻怨天尤人轉移話題的態度,也不喜歡她同其他女人雌競的做法。
一旁的陸淮聽了這話,看向林知清的眼神透着一分詫異。
那矮個子丫鬟一愣,到底說不出什麼“賤人”之類的話了。
林知清面色嚴肅,見丫鬟不語,只問了一個問題:“你是什麼時候下毒,又怎麼轉移茶杯的?”
那丫鬟抽了抽鼻子,她想到林知清的話,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放風箏之前趁來打掃的嬤嬤不注意,將她收拾出來的舊茶具找了出來,趁着你們還沒來之前特地點了一杯茶在一旁放涼。”
“林泱泱心急,有現成的茶能喝便不會再自己動手點茶。”
“事發之後,院子裡亂糟糟的,我的那套普通茶杯根本沒有人在意,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犀皮漆茶具上。”
“我本就負責協助嬤嬤打掃房間,自然能瞞過你們這羣蠢貨,很輕易地便將東西帶出來。”
“知清小姐,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饒了我,我當牛做馬報答你。”
她手忙腳亂地跪在地上,一把抓住了林知清的裙子。
林知清搖搖頭:“你不是知道錯了,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說完,她轉過身不願再看。
陸淮收回了探究的目光,朝着門外看了一眼,馬上有侍衛走了進來,將那丫鬟押了下去。
他上前一步,看向衆人:“今日之事大家都親眼目睹,兇手已經伏法,此事與林知清無關。”
這話擲地有聲,叫人無法辯駁。
小翠抿脣,擦了擦眼淚,看向林知清的眼神非常複雜。
林知清卻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自身冤屈被洗脫的興奮,而是捏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麼。
陸淮眉頭微皺,不過他並沒有多想,而是問起了林知清打算怎麼處置那盜竊的小廝以及矮個子丫鬟。
林知清微微搖頭:“不急。”
本來被牽連進來的那些人就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現在見事情拖拖拉拉沒個結果,不由得有些躁動。
陸淮也不知道林知清此話是什麼意思,擰眉盯着她。
在衆人的各色眼神中,林知清搖了搖頭:“陸淮,兇手另有其人。”
此言一出,猶如平地驚雷,立馬在人羣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最先反應過來的便是陸淮:“你說什麼?”
他的表情中帶着狐疑,但並沒有一絲不滿的神色。
林知清圍着桌子轉了一圈:“我說,兇手還在現場的人當中。”
她的語氣淡淡,除了陸淮,其他人都開始嚷嚷起來了。
“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還真把自己當盆菜了?”
“陸公子聰穎過人,不僅找到了物證,就連那丫鬟都已經承認了自己的過錯,怎麼會還有其他的兇手呢?”
“林知清肯定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剷除異己!”
衆人議論紛紛,完全不相信林知清的說法。
陸淮眯了眯眼睛,一記眼神便讓那些人住了口,而後他看向林知清,滿臉不贊同:“你可知我們只有三日時間,越快找到兇手你越快脫險,不如先結案,其他事情容後再查……”
他的語氣嚴肅,還帶着一些警告,明顯是知道事情有蹊蹺,但想快刀斬亂麻。
林知清明白他的意思,天色漸晚,他們只剩下兩日的時間了。
木嬸也焦急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這種時候你就別犟了,先把命保住呀!”
林知清哪會不知道時間緊急,但這件事她不想草草結束,因爲她已經有把握能找到兇手了。
陸淮是聰明人,見林知清如此堅持,立馬反應了過來:“你找到其他線索了?”
林知清點頭:“事實上,剛剛從那丫鬟那裡搜來的普通茶杯,並不是導致堂姐昏迷中毒的元兇。”
陸淮並沒有想到如此鐵證居然直接被林知清給否決了:“此話怎講?”
林知清的目光幽深,看向了桌子上的幾套茶具:“犀皮漆茶杯一共有四隻,兩隻在桌上,一隻被小廝偷走了,而那最後一隻,還在這個房間裡!”
“這怎麼可能!”小翠抿脣:“知清小姐,我家小姐出事以後大老爺吩咐人搜過整個房間了,房間內並沒有其他多出來的東西。”
其餘僕從也紛紛附和,她們每個人都是這院子的一分子,多多少少對院子還是熟悉的。
林知清沒有理會衆人,而是蹲下身子,示意大家看向地面上的茶漬。
那處茶漬剛剛陸淮提到過,不過他看得並不細緻。
林知清伸手摸了摸:“這塊地衣的顏色偏褐色,同茶漬的顏色一致,很容易就會讓人忽略旁邊星星點點的痕跡。”
說着,她端起一杯水朝着地衣就倒了下去。
在衆人驚訝的眼神當中,地衣上很快就出現了幾處均勻的深色痕跡。
林知清往前指了指:“你們看,這裡,還有這裡,這幾處的金線顏色有些深。”
陸淮的視線跟隨林知清手指的路線移動,很快就發現了不對。
那茶漬分佈均勻,分明是朝着一個方向移動的。
那個方向是——博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