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材微豐，臉上滿是親和的笑意，正是蔣士俊。
他不認得蕭虞，公孫泓等人對楚翎的事卻是十分關注的，當即認了出來。
“蔣先生？”
蔣士俊輕輕頷首：“鄙人只是過來一試，沒想到蕭公子真的在這裡。”
說着，他目光定在蕭虞身上，隱約露出讚歎。這位蕭公子雖然目不能視，但絲毫無損他的氣度，怪不得公主對他另眼相看。
蕭虞眉頭輕輕一蹙，問道：“今日除夕，正當團聚之時，蔣先生在這個時候上門，莫非有要事？”
“是。”時間緊迫，蔣士俊沒有耽擱，只問了一句，“此處安全否？能不能直說？”
公孫泓看了吳至用一眼，對方自覺到外面守門去了，才道：“可以說了。”
蔣士俊就飛快地將宮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青茶姑娘想法子遞了消息出來，說夜長夢多，此事一旦耽擱，就有可能不了了之，我們得儘快找到證據。幹這事的人應該是信王妃沒跑，但她爲什麼這麼做還是個疑問。因涉及到靈符，便想起靈虛道長來，所以來找蕭公子。”
蕭虞輕輕點頭，便不再說話。
公孫泓知道他在思索，安靜地等待着。蔣士俊是個有眼色的，同樣閉口不言，絲毫沒有催促的意思。
“是換胎。”長久的沉默後，蕭虞忽然開口。
蔣士俊一怔，猛然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
“我對道術略有涉獵。”蕭虞說，“兩個孕婦，一個胎強，一個胎弱，燒符紙，又令其一小產，八成是聽了什麼江湖術士的騙，意圖換胎。”
蔣士倒吸一口涼氣。他來京城這麼久，知道高門大戶骯髒，原來皇宮裡的齷齪事有過之無不及。這可是一對婆媳啊，懷的還是皇子皇孫，竟也做這種愚夫愚婦纔會信的事。不過……
“蕭公子沒有誤會吧？信王妃身體康健，胎兒長得也好，倒是淑妃娘娘，自從懷上這一胎，身體弱得彷彿風一吹就倒。現在小產的是淑妃娘娘，而不是信王妃。”
“明面上的事未必是真。”蕭虞慢聲道，“胎兒先天有強有弱，淑妃娘娘身體這麼差還能懷上，這個胎兒先天不差。倒是那位信王妃，她腹中胎兒到底好不好，外人並不知曉。”
蔣士俊明白了：“蔣某知道怎麼查了。”
蕭虞輕輕頷首：“宮裡想必亂成一團了吧？說不準很快就會召靈虛道長，我先去找人，做些安排。”
蔣士俊感激地作揖：“多謝蕭公子，怪不得這樣要緊的時刻，青茶姑娘說要來找您。”
蕭虞微微一笑：“蔣先生快去吧，夜長夢多，不可耽擱。”
蔣士俊想起青茶遞出來的話，當即一拱手：“蔣某告辭。”
說完，他轉身出了酒肆，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公孫泓看着桌上的酒菜嘆氣：“看來這年夜飯吃不上了。”
蕭虞沒理會他，接着道：“老吳！”
吳至用已經進來了：“在。”
“去找找，我師兄在哪裡，讓他儘快過來。”“是。”
蕭虞又吩咐了一些事讓公孫泓去辦，自己獨自坐在桌邊，靜靜想了一會兒，吐出一口氣。
這是個好機會，或許可以撕開信王府一道口子……
——
主殿裡，楚翎正跟皇帝細細分說。
“父皇您看，這件事從頭開始捋，先是永春宮服侍淑妃娘娘的兩個宮人擅離職守，隨後東宮的僕婦接替了她們，接着一個值守的內侍說看到大嫂和僕婦相見。環環相扣，按死了大嫂的罪名。倘若大嫂說的是實話，那麼這四個人都有問題。”
皇帝點點頭，感嘆：“你這陣子跟高勉學了不少啊！”
楚翎得意地笑：“當然了！”
她接下去：“二嫂這裡嘛，倒也簡單，就是事先收買一個侍婢，讓她帶着那條有問題的帕子就是！無論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又或者兩者都是假，主謀可說是惡毒之極。”
皇帝面色沉沉，想起早年的舊聞。巫蠱、下毒、栽贓，這些在宣宗孝宗的後宮屢見不鮮，但他入主皇城後，從上到下清理過不知多少遍，這些事早已絕跡。現下死灰復燃，是哪個餘孽在作祟嗎？
太子沒了，成年皇子只剩下老二，老五還小，謹兒這個皇孫也沒大多少，若是藉着這件事興風作浪，說不得自己就步了興宗這位大伯的後塵，絕嗣以後皇位旁落。
好險惡的用心！是誰在其中陰謀暗算？宮裡又是誰當了內應？
他目光一一掃過殿內，看哪個嬪妃都可疑。
楚翎在旁邊看着，嘴角微微勾起。抽離自身的情感，她發現自己對父皇的心思竟然一摸就透。
他心裡最重要的是皇權，其次他們這些兒女嬪妃要明確自己的位置，提供給他應有的情感價值。如果非要分個高下，二哥是第一位的，淑妃和她是第二位的，賢妃和其他人有用的時候他會寵愛幾分，沒用的時候也就不理了。
看，多好理解。所以，確定是二嫂乾的，她就得挑起父皇心裡最大的猜忌，便可繼續查下去。
楚翎轉過頭，見楚翮看着自己，便問：“二哥怎麼了？”
楚翮沒敢說，這丫頭嘴皮子太利索了，最近又跟開了竅似的，原先不學無術的人什麼事都說得頭頭是道，父皇又寵信她，他不想自取其辱。
楚翎懶得在他身上浪費口舌，繼續對皇帝道：“父皇不必擔心，薛大人已經去審問了，他的本事您還不知道嗎？那幾個人到底誰有問題，說不準很快就有結果了。”
皇帝輕輕點頭，溫言道：“阿翎，你也忙了半宿，若是累了就歇會兒，靈虛道長沒那麼快過來。”
楚翎正想說不累，眼角瞥到門外的青茶的身影閃過，心中一動，回道：“多謝父皇關愛，剛纔沒吃多少東西，我有點餓了……”
皇帝笑了：“那就趕緊去吃點東西，餓壞了父皇會心疼的。”
“嗯！”楚翎高高興興點頭，“兒臣很快回來。”
她出了主殿，叫上青茶，順着廊廡走了一陣，直到周圍再無眼線。
青茶輕聲道：“公主，蔣先生傳話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