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爲聽得多,所以對此格外挑剔。那船孃子一開始彈得還算流暢,細細膩膩也還不錯,誰知中間竟漏了個音,三娘不禁輕嘆了一聲。
“姑娘爲何無端嘆息?”裡頭那人突然出言詢問。
三娘如實回道:“船孃子曲子整體流暢,偏生漏了個音,毀了此前的努力。”
誰知那人輕聲一笑:“你拿着銀子將那船孃子打發了吧。”似是同他的隨從說話。
隨從應道:“是”
三娘忙阻攔:“不用不用,是我太過挑剔,莫要因此砸了人家飯碗。”船孃子賣藝不賣身,吃這碗飯不容易。
那人卻不聽勸:“還是打發了罷,入夜前我們還要趕到渠州,現在時辰也差不多。”
而後,便見他那隨從帶了銀兩從隔間出來,直直朝船艙外走去,接着艙外就沒了琴聲。
渠州?三娘對隔間裡那人頓生好奇。
“去渠州做什麼?”王祁蓮聽了好奇,便開口問道。
王祁賢聽是自家妹妹,便說:“你一個女子管這麼多作甚?早都跟你說了是例行公事,你自己非要跟着來。”
“我來是祖母準了的,怎麼說得像是沾了你的光。”王祁蓮不快的哼哼兩聲。
三娘皺着眉,仔細算了算日子:“兩位公子還是莫要去吧,現已過了午時,不妨在河安歇一夜。”
渠州位於渠河下游,緊挨着恆海,乃是大鄴官鹽產處。正因近水樓臺,渠州私鹽販賣也極其嚴重,三娘猜他二人定是爲此而來。
今日正是八月初三,據三娘回憶八月初三夜裡渠州出了件大事,販賣私鹽的商販在今夜有一場暴亂。
當初這事撼動京城,原因是私販爲各自利益大打出手死傷數人,且其中還牽扯到許多官員。
三娘不清楚那件事的細節,但能肯定王祁賢一行會爲這事耽擱。
那時王祁蓮在傅府住了整整一個月,最後來接她回京的還是王家遣來的下人。她既然是同王祁賢來的,理應同他一道纔是。
王祁賢對三孃的話頗爲不解:“爲何?”
三娘不便與他解釋,胡扯道:“黃曆上說不宜出行。”
“……”王祁賢悶了半天忽然哈哈笑了起來:“傅姑娘真是有趣,若真如此,這滿街的出行的人豈不都要遭難?何況你同舍妹來此,不也是出行麼?”
三娘聽他笑得開心有點愁,正想着不聽勸就算了。
誰知裡頭那神秘人卻道:“姑娘說得有理,宿一夜也好……”
王祁賢似乎很不解,冒出一句:“你這……不是說早些去好麼?”
“忽然改了主意。”那人悠然道。
艙裡那神秘人行事怪異,三娘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王祁賢聞言,說道“罷了罷了,你覺着不礙事便成。”
順着窗外望去,外頭的天兒似有些發暗了,三娘道:“我看時辰也不早了,我同王小姐就先回去了。”
王祁蓮雖然不怎麼情願,可三娘開了口她也就點了頭。
王祁賢聽三娘這般說,很客氣回道:“也好,舍妹便勞煩傅小姐多多關照。”
三娘應了句好。
從舫中出來,三娘第一件事便是詢問王祁蓮:“那隔間裡的人你可識得?”
王祁蓮搖頭:“不認識……”
三娘也就不問了,同王祁蓮打道回府……
兩人剛府門前,李嬤嬤便前來接應:“王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快到堂屋用飯去。”
王祁蓮明明是同三娘一塊來的,偏生那奴才就把三娘視若無物。
“李嬤嬤近來可好?我看你又胖了三圈兒,油水很足嘛。”三娘滿臉堆着笑,朝李嬤嬤說道。
李嬤嬤立即誇下臉:“三小姐說笑了,老太太讓您也一塊兒去。”
三娘只朝她嗯了一聲,便同王祁蓮一塊兒去了。
傅家人都猜測三娘是王侍郎的外室之女。
因此,只要是王家人來,傅家人待三娘總會不一樣。好比今日,准許她出門,閤家宴也叫上她。
三娘也曾經以爲王文胥是她生父,可他從未親口否認過。
到了堂屋,傅家上上下下都已入座,王祁蓮拉着三娘坐她旁邊。
傅家人待王祁蓮很好,什麼好吃的都往她跟前推。畢竟她侍郎大人家的千金,貨真價實的。
不像三娘這種,說是吧王家又沒來找,說不是吧人又是王家給送來的。留也不是,趕也不是,總之是個尷尬的主。
飯桌上不開口,可傅老爺卻問王祁蓮:“祁蓮,你這回來,王大人可有交代什麼?”
三娘聽了心下了然,傅老爺是在是打探王侍郎可還記得有三娘這麼個人。
好在王祁蓮還沒動筷子,雖不合禮卻還是應道:“有交代,說讓我來了不能無禮,還給您帶了些京中的特產,待會兒我回去給您拿過來。”
反正這不是傅老爺想要的答案,他還是禮貌的應着:“勞王大人記掛了……”
這個小插曲過後,大家都埋頭吃飯,沒再說別的。
三娘吃的少,早早就放下筷兒端坐在那裡。
傅老爺無意間瞧見了,便說:“你吃罷了就先回去吧。”
三娘很聽話的走了,王家想不起她這個人,傅老爺就覺得留她在此也沒多大意義。
夜裡跟秋姨娘睡在塌上,三娘問:“姨娘,我是不是父親的女兒?”
秋姨娘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不是還叫着爹呢嗎?自然就是了。”
三娘索性不再問了,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秋姨娘在這上面都是守口如瓶。
夜深了,打更的人鑼敲了三下,祥雲客棧裡有間屋子卻一直明着燈……
“公子今日爲何要聽那小丫頭的話,非在河安住一日?”
那人手執畫筆,畫的是渠河的秋景:“總覺得她好像知道什麼……”
“一個黃毛丫頭能知道什麼?”
那人卻當沒聽見:“長漓啊,你來看看我這畫得可像?”
長漓蹭去看了看:“公子才學出衆,畫得也自然是像的。”
“我卻覺着不像。”
“哪裡不像?屬下覺得非常像了,這樹,還有這岸上的青苔……”
那人搖搖頭,沉思着:“到底樹上立了幾隻鳥呢?”
“……”
“哦對了,那姑娘叫什麼來着?”
長漓想了想:“似乎是叫瑤生。”
那人停下筆喃喃道:“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