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了什麼問題?”喬國界目光中微有冷峻的眼神閃動,微微流露出不滿之意。
何方遠並不在意喬國界的不滿,都現在了,喬國界還想掩飾興衆文學財務危急的現狀,就沒意思了,他淡淡一笑:“說明了興衆文學現在缺錢了。”
喬國界臉色微微一變:“信口開河!興衆文學的財務狀況良好,怎麼會缺錢?你又接觸不到高層,你知道什麼?”
“何方遠,對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亂說,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咳咳……”陳果咳嗽一聲,忙提醒何方遠不要僭越。
何方遠恭敬地說道:“如果不是喬董問起,我纔不敢亂說話。”
喬國界揮了揮手:“言者無罪嘛,繼續說下去。假設你說的興衆文學缺錢的結論成立,那麼你說說看,興衆文學成立版權中心以來幾個動作幅度不小的變現舉措,會帶來什麼影響?”
版權中心成立以來,最大的幾次舉措是一次高調對外宣佈的遊戲版權拍賣——其實私下早已賣出了,之所以高調宣佈以拍賣的形式對外公開,也是爲了造勢,是爲了向競爭對手施壓,同時也是爲自己賺賺吆喝——還有幾個動作幅度不大的舉措是賣出了幾部當紅作品的實體版權。
何方遠雖然沒有直接參與版權銷售的談判——實際上也不歸他管,興衆文學直接拿走了立化所有作品的版權交易權,他身爲立化的總經理,無權過問——但對幾次版權交易的過程和價位,心中有數。
本來何方遠已經決定離開立化了,他現在對立化的各項政策的制定以及殺雞取卵式的發展思路,很不贊成,但既然喬國界當面問起了,他不表達一下他的看法,也對不起他身爲立化總經理的職責。
“幾次變現舉措,表現上看,收到了一定效果,也算造成了一定影響,但從長遠看,幾次變現都有一個共同點——殺雞取卵。”何方遠直言不諱,當着興衆最有權勢的三人之面,說出了自己心中真實的看法,“比如說某個當紅作品的實體版權,簽下了幾十萬的首印,從變現的角度考慮,版權方和興衆文學,確實賺到了,但從市場和長遠發展的角度來說,實際上是毀掉了這名版權方的市場。爲什麼呢?因爲他的實體書銷量很差,差到了銷量不足一萬冊的地步,出版方賠了個血本無歸。以後,出版方再籤這名版權方的作品時,肯定會考慮再三,甚至會直接不再考慮。”
何方遠說得是實情,最近興衆文學簽出了幾部作品的實體版權,要價都很高,雖然最後還是賣出去了,但從長遠看,過高的要價會讓許多有可能成爲暢銷書的版權作品胎死腹中,也會讓許多市場前景一般但售價過高的作品因爲成本原因被出版方腰斬。如此一來,會讓興衆文學的形象一落千丈,導致外界不願意再購買興衆文學旗下作品的版權。
“還有,一些作品的遊戲版權,賣出了不錯的價格,從一百萬到上千萬不等。現在手遊市場剛剛興起,到底以後是泡沫還是會有持續的良性發展,還不得而知。短時間內,興衆文學和版權方是得了實惠,但也有可能會造成版權方的人心浮動,都不再關注作品本身的質量,一心去寫適合改變手遊的作品,長此以往,對整個行業都會產生不利的影響。”
“說完了?”陳果很不高興地瞪了何方遠一眼,“何方遠,你層次太低,沒有高瞻遠矚的眼光可以理解,但不要想當然地亂說行不行?”
“好吧,我不說了。”何方遠識趣地閉了嘴,不管是身爲一家商業帝國的帝王,還是一個國家的帝王,都不願意聽逆耳的忠言,都喜歡聽好話假話和奉承話,可惜的是,好話假話和奉承話雖然聽上去舒坦,卻改變不了困境。
“以後,興衆文學也可以更名爲興衆影業。”喬國界站了起來,面朝窗外,迎着陽光而立,“方遠的話,也有一定道理,殺雞取卵,雖然可以緩解一下燃眉之急,但雞沒了,以後蛋也不會有了。如果要經營好興衆文學,想打造娛樂文化產業的生態鏈,就要有長遠發展的眼光。方遠,你有時間寫一份關於興衆文學未來發展規劃的建議書給我。”
陳果驚得目瞪口呆!
喬國界的話毫不掩飾他對何方遠的欣賞和重用,十分了解喬國界的陳果一下就聽出了喬國界的暗示,如果何方遠的建議書觸動了喬國界,達到了喬國界的滿意,下一步何方遠取代他的位置成爲興衆文學的CEO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爲何方遠現在纔是立化的總經理,一個立化的總經理哪裡有資格向喬國界提交關於興衆文學的未來發展規劃的建議書?但喬國界就是隨心所欲的性格,他欣賞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惜一切代價重用此人。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也會轉眼翻臉,將其掃地出門。
之前何方遠受到了喬董的冷落,還以爲何方遠的冷板凳
會一直坐下去,沒想到,幾句話過後,他又重新入了喬董之眼,陳果心中砰砰亂跳,如果真的何方遠當上了興衆文學的CEO,他將何去何從?
李叢林心中也是微有震驚,他也沒想到喬國界的態度說變就變,竟然有意再一次重用何方遠了。不過也可以理解喬國界的迫切心情,以前是一心想要賣掉興衆文學,現在既然賣不掉了,還想重新打造興衆文學成爲興衆影業,那麼好人就得靠邊站了,需要能人和明白人披掛上陣衝鋒在前。
不過……李叢林暗暗搖頭,確實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喬國界的性格還是沒有改變多少,衝動的時候,過於衝動,無情的時候,又過於無情。如果喬國界能平和中庸一些,也許現在的興衆會更有活力更有前景。
企業和人一樣,創業和年輕時,需要衝動和激情,打下了江山建立了帝國或是人到中年需要守成時,就需要平和和中庸之道了。
平和和中庸不是隨波逐流,也不是碌碌無爲,而是以淡然的心態來應對事態的發展。只有心態淡然了,思路才能超然。思路超然了,做出的決定纔會不偏激。
何方遠又該怎麼回答喬國界呢?李叢林充滿期待並且饒有興趣看向了何方遠,看何方遠在面對喬國界對他重新賞識並且有意重用的誘惑時,又會是怎樣的表現。
陳果更是十分緊張地看向了何方遠,心想何方遠如果真的一口答應下來,他一定得想辦法阻止何方遠越過他和李叢林直接向喬國界彙報,他不能接受何方遠一步邁到他的頭上的升遷!
何方遠只沉默了小片刻,不動聲色地從身上拿出了一個信封,不過信封並沒有遞出去,而是拿在了手中,他恭敬而不失堅定地說道:“正好喬董在,李董和陳總也在,我就不用逐級上報了……喬董,很抱歉我要辜負您的信任了,我決定辭職。”
何方遠聲音不大,卻如一聲驚雷,直接在喬國界、李叢林和陳果的耳邊炸響。
什麼?何方遠要辭職?正在用人之際,他要撂挑子?喬國界的第一反應是憤怒,何方遠太囂張太狂妄了,他對他如此器重,讓他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立化的總經理,讓他的職業經理人之路比別人提前十年達到了第一個高峰,他還想提拔他擔任興衆文學的副總裁甚至是CEO,卻沒想到,何方遠居然要辭職。
而且還是當着他和李叢林、陳果的面兒,在拒絕了他釋放的善意之後!
喬國界險些失控,如果不是李叢林和陳果在場,他說不定會當場質問何方遠爲什麼,是不是因爲上一次的對話?又或者是因爲何方遠要跳槽到了企鵝或是千方、芝麻開門?
還好,喬國界盛怒之餘,還是剋制了自己的怒氣,他沒有說話,退後一步,一臉陰沉地坐回了椅子上。
李叢林心中的震驚雖然沒有喬國界強烈,因爲他早已知道何方遠想要離開立化,卻還是十分不解何方遠爲什麼要當着喬國界和陳果的面提出來。事緩則圓,何方遠太操之過急了,他難道不知道惹怒了喬國界,喬國界真要強行留何方遠在立化,至少也可以耽誤何方遠一年以上的時間嗎?
年輕人呀,到底年輕,年輕就容易氣盛,氣盛就容易衝動,衝動之下做出的決定,很容易犯錯。
李叢林無奈加遺憾之餘,卻也沒有開口何方遠,因爲何方遠的直接上司是陳果。有陳果在場,他不便多說什麼。
陳果一臉驚愕:“方遠,你,你,你要辭職?爲什麼?”
“我想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何方遠從容不迫地回答了陳果,他也知道他的舉動頗爲冒險,一着不慎,有可能滿盤皆輸,但也有可能一舉成功,風險多大,收益就有多大,他願意試一試。
“你是不是找到下家了?”陳果情急之下,問出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不過後悔也沒用,索性就問到底了,“是企鵝、千方還是芝麻開門?”
“都不是。”何方遠察言觀色間,見喬國界和李叢林一個憤怒一個平靜,基本上在他的預料之內,他就更加堅定了要繼續推動事態發展的想法,“辭職後,我不會再從事互聯網版權產業。”
喬國界眼皮微微一動,何方遠的話是在暗示他會規避競業禁止條例的規定,他心中的怒氣稍微平息了幾分,還好何方遠不是去開天,如果何方遠從立化辭職然後加盟開天,就是赤裸裸的打臉了。
“方遠,你在立化幹得好好的,爲什麼要辭職?”陳果見喬國界和李叢林都不說話,他猜不透喬國界和李叢林的心思,雖然他很想讓何方遠立馬滾蛋,但還是耐着性子要勸說何方遠留下,“年輕人做事情不要衝動,要想好前因後果再做決定。你在立化是總經理,還這麼年輕,以後肯定還會大有前途,現在跳出立化,等於是前功
盡棄了。”
“謝謝陳總,真的很抱歉,辭職,是我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何方遠沒有退讓半步,依然堅持,主要是他想聽聽李叢林和喬國界怎麼說,陳果留他,不是真心。
“方遠,你……”陳果還想再說什麼,李叢林向前一步,制止了陳果的話,他終於開口了。
“方遠,你不再從事互聯網版權產業,是想自己創業,還是去哪一家公司高就?”李叢林知道他必須出面了,陳果和何方遠再對話下去,只是不停地在原地打轉,不會有任何實質性進展。
“我打算自己創業。”何方遠老老實實地說出了實話,“也許是我不太安分,又也許是我不想總被別人左右人生,所以我想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這一番話說得很透徹了,言外之意就是不管在興衆文學升到了什麼職務,還是難逃爲人打工的命運,不管是興衆的總裁還是興衆文學的CEO,都逃不過黯然收場的下場。
一句話說得李叢林感同身受,他本來還想再多問何方遠幾句什麼,卻又忽然覺得無話可問了,就將球踢到了喬國界的腳下:“喬董……”
喬國界臉色陰沉,並不理會李叢林的示意,他愣了片刻,轉身就走:“興衆文學正處在關鍵時期,誰也不別想在這個時候添亂。”
很顯然,喬國界直接而不留餘地地拒絕了何方遠的辭職。
喬國界一走,陳果也沒再停留,眼神複雜地看了何方遠一眼,想說什麼又沒有說出口,搖了搖頭,也轉身走了。
“方遠,你這又是何必呢?”李叢林無奈地搖了搖頭,“你明知道當面挑戰喬董的權威,肯定不會有好下場,你還非要頂上,這樣一來,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其實我早就想通了,不管我怎樣以委婉的方式提出辭職,都不會讓喬董滿意,與其這樣,還不如迎難而來,也許還有一分勝算。”在李叢林面前,何方遠既不如在喬國界面前拘謹而刻板,又不如在陳果面前假裝而從容,而是多了一份隨意。
“事情已經這樣了,再說什麼也沒用了。”李叢林坐回到了座位上,意味深長地看了何方遠一眼,“方過,你離開立化後,真的是想自己創業,不再從事互聯網版權產業了?”
“是,我剛纔說的是實話。”
“想不想聽我一句勸?”
“嗯。”何方遠誠懇地點頭。
“先不要急着自己創業,先在立化打好基礎,等幾年後你從興衆文學CEO的位置上再跳槽的話,你的身價就會提升許多,這樣,可以爲自己多留一個職業經理人的退路。一年300萬的年薪,對大部分人來說,也算是高薪了。”李叢林一是真心出於關懷何方遠的出發點,二是現在興衆文學改變了發展方向,興衆文學也確實需要何方遠這樣的人才。
而且他還清楚一點,何方遠辭職,不會是他一個人辭職,他至少還會帶走幾個立化的中層,此舉,會對立化造成不小的衝擊。
“李董,您不要再勸我了,我已經決定了,不會再改變主意了。您也看了出來,付銳先辭職,然後我才辭職,再然後,還會再有幾個人陸續辭職,之所以這樣做,是最大限度地降低辭職事件的影響,避免立化和興衆文學再遭受一次集體辭職事件的負面衝擊。”剛纔喬國界和陳果在場,何方遠不方便說出他的更深層考慮,現在面對李叢林,他沒再隱瞞他的深藏不露的意圖。
李叢林吃了一驚,隨後又無奈地笑了:“你這番話如果剛纔對喬董說了,他肯定會大發雷霆。”
“醜話說到前頭其實是好事……”何方遠也笑了,笑得很自信,“等事情真正發生了再挽回,就已經悔之莫及了。我不想再讓立化受到衝擊,也不想和興衆文學不歡而散,所以,我希望好合好散。當然了,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喬董再不高興,再想留我,我也有辦法離開。”
何方遠的話,不是發狠在說,也不是咬牙在說,而是很雲淡風輕地說,卻還是讓李叢林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是的,在他的眼中後生晚輩無根無底無權無勢的何方遠,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居然讓久經職場的他感受到了寒意!
儘管不願意承認何方遠話中隱含的威脅之意並非是大話,而是何方遠確實可以做出讓興衆文學顏面掃地並且再次遭受衝擊的集體辭職大事,但李叢林心中還是很不舒服,畢竟和他相比,何方遠不管是資歷還是資本,都相去甚遠,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分裂事件,何方遠連進入他的視線之內的資格都沒有。
但現在,何方遠不但可以直接在管理者收購計劃上和他討價還價,而且在辭職問題上,居然已經有了和喬國界叫板的實力,何方遠成長速度之快,崛起的態勢之猛,讓他在震驚之餘,未免心中大起提防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