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的驢車，載着江柃羽和九武，一路往城裡面出發。
“娘子，你在笑什麼？”
驢車行駛在崎嶇的山路之上，江柃羽看着九武，揚起的脣角一直都流露出促狹的笑意。九武被她笑看得心裡發毛，回想起昨夜的事情，耳根都禁不住燒燙。
“要不要聽故事？”
“又聽？”
九武其實是很願意跟他娘子說話啦，但江柃羽總是拐着彎子來取笑，他不要再當驢子也不要再當豬。
“既然你不想聽，那我就不說吧。”
江柃羽抿着下脣，眼裡流露出明亮的笑意。
“娘子——”
九武試探地開口追問道：“你今早起來心情似乎很不錯？”
“我心情好也需要理由嗎？”
“不，不需要。”
九武被她兇悍地瞪視了一眼嚇得連忙搖手。
江柃羽繼續咬着脣瓣微笑，她纔不要告訴眼前這個憨兒，昨夜她的確喝多了酒，頭暈腿軟得十分的厲害。但他被踹下牀之後，她根本就沒有睡着。只是一個小小的試探，卻試出了他的真心和人品，她豈能不心情暢快？
他替她蓋好被子之後離開，她躺在牀上緩緩地睜開眼睛。
堂屋裡面傳來鋪禾稈的聲音，悉悉率率的響動，他的每一記動作，每一下呼吸都傳入到她的耳中。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個憨兒在第一關的考試中滿分通過。
江柃羽不再開口說話，身邊的九武也安靜了下來，驢車的車輪滾動，一搖一晃地繼續往着城裡的方向駛去。
接近中午的時分，兩個人抵步了“杯莫停”。
“羽姐姐，九武哥！”
楊秀兒早已等候多時，兩個人才走近門前，她便搶步迎接了過來。劉知行聞訊也趕了過來，招呼着兩人到酒樓的後院去用午飯。
“劉叔，不用了。”
江柃羽感謝地搖頭，“我們自己帶了乾糧，在路上的時候已經吃過。”
“你們真的是太客氣。”
劉知行的眼中都是讚賞，這對小夫妻勤奮不貪小便宜，這點一直都是他
最欣賞和喜歡他們的地方。“既然是少爺應允請你們做幫手，店裡自然是不會待薄你們，以後有什麼需要就儘管開口。”
“謝謝劉叔。”
江柃羽看了九武一眼，與他一同向劉知行道謝。
“羽姐姐，你跟九武哥好有默契。”
楊秀兒迫不及待就拉着她往酒樓裡面走去，劉知行替他們騰出了一間，原本用作堆存雜物的房間落腳。屋子早已經收拾妥當，他們把包袱放下，需要整理的地方實際上並不多。
酒樓當中的事務繁雜，而九武又是不善言辭的憨直性子，所以他們與楊澈已經說好，到了“杯莫停”之後就安排他到後廚當中去做事。江柃羽的右臂使不上勁，所以能夠應付的就只有洗菜、洗碗這些輕便的活計。
“劉叔——”
兩個人安頓下來，江柃羽向劉知行開口道：“我想跟九武先到後廚去幫忙，你現在就帶我們過去吧。”
“不用這麼着急的。”
劉知行對他們的勤奮越加的讚賞。
“反正我們也沒有其它的事情，正好早些知曉每日要乾的活。”
“好吧。”
劉知行不再反對，帶着他們往後廚走去。
“我也要去！”
楊秀兒吵嚷着要跟隨，劉知行露出了爲難的神色。“秀兒，你爹說過不許你再踏進他的廚房的。”
“我就是要去嘛！”
楊秀兒跺着腳，一副不依不撓的樣子。
“秀兒，你這是讓劉叔爲難啊。”
“劉叔，幫幫我。”
楊秀兒拉着劉知行的衣袖央求，撅着小嘴眼裡都是委屈。
劉知行幾乎要心軟，但最後還是堅持道：“你爹的規矩不能破壞，否則他的脾氣上來誰都保不了你，你還是到前面找阿福，讓他陪你去玩吧。”
“你們通通是壞人！”
楊秀兒紅着眼睛，飛快地轉身跑掉。
“秀兒這個樣子不要緊嗎？”
江柃羽在楊秀兒央求劉知行帶她進後廚的時候，一直都沒有插口說話，她和九武都沒有立場替楊秀兒做主，但是眼下的情形不禁讓她擔心起來。楊秀兒
一直都在盼望着她與九武的到來，結果他們剛抵步便把她撇開，她的心裡實在是非常的過意不去。
“不需要擔心她的。”
劉知行無奈地搖頭，“回頭我把這件事告訴少爺，他會安撫下表姑娘的。”
“不要緊就好。”
江柃羽收回自己的目光，楊秀兒對楊澈非常的依賴，有這樣溫柔包容的表哥實在是她的福氣。
劉知行帶着江柃羽和九武走進後廚，楊秀兒的父親、同時也是楊澈舅舅的楊清凡，正在廚房裡面忙碌。眼見他在砧板之上切瓜，“篤篤篤篤篤”的一陣聲響，一條青瓜便被切成了薄片。然後他燒油、下鍋、翻炒、拋鑊，每一下動作熟練而準確。
他是“杯莫停”裡面的掌廚，他的脾氣跟他下廚的造詣不相上下。
如此一氣呵成、收放自如的動作，如果沒有十多年以上的浸淫，他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水準。當他站在竈前的時候，彷彿與這個地方已經融爲了一體，沒有任何的違和感。
江柃羽的眼中瞬間蒙上了水氣。
身邊充斥着油煙的味道，菜餚在鍋中翻炒，大火把蒸鍋裡面的熱水燒開，各種各樣的吵雜和氣味，讓她忽然之間百感交集。能夠有楊清凡如此熟練技藝的，在她認識的人當中就只有一個。
“舅舅，你教我雕蘿蔔花吧。”
“好。”
“哇，原來這樣就可以雕出來，舅舅好厲害哦。”
“只要你肯學，舅舅就教你。”
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常常到舅舅的店鋪裡面幫忙。那個總是帶着溫暖微笑的男子，教曉了她許許多多做菜的技巧。
但是他卻在三十六歲的時候溘然離去。
沒有任何的先兆，他正在炒菜的時候倒在了竈頭之上，等到其他人聞聲趕來他的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江柃羽曾經最愛吃紅燒茄子，但是從此以後再沒有碰觸過，只因爲她的舅舅離開的時候，最後正在燒的菜餚就是那一道菜。
“你們來幹什麼？”
清冽的男聲響起，喚回了江柃羽的神思。
楊清凡的目光打量過來，像是有穿透力的一樣，彷彿要一下子把她看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