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然睡眼惺忪的從牀上爬起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他拉開窗簾,清晨的陽光溫熱地照耀在他的身上,他不禁又打了個哈欠。現在才六點半,他不得不早早起來,趕去公司爲一個新策劃做最後的準備,明天他將拿着這個花了近個月精力設計的方案前往上海和客戶進行洽談。
洗瀨完畢,他從冰箱裡拿出牛奶的時候,才發現小杰的房間是半開的門,小杰並不在牀上。
“小杰?”他推開房開,牀上空空如野,小杰不知所蹤。“這麼早上學啊?”可是,他發現小杰的揹包和畫架還安靜地掛在架子上。
上哪了這是?
張然給小杰打了電話,對方的手機卻在枕頭底下沉悶的響着。他看了看錶,已經六點四十五分了,他不得不拎起公文包,邊啃麪包,邊朝家外走。車子開出停車場時,他的心裡還在想着小杰。自從他把朱茵帶回來給大家認識後,他和小杰原來不變的生活規律在悄然變化着。他們不再那麼密不可分,不再那麼快樂。
經過生態園的時候,他從後車鏡裡看到從公園裡跑出來的小杰,他一身運動服,脖子上還掛着汗巾,車子和跑步的速度將他和少年越拉越遠,直到少年消失在馬路的拐角處。
“怎麼回事?”小杰是個不愛運動的孩子,他從來不會把睡覺的時間花在晨跑上,酷愛畫畫的他,似乎覺得像他那般的纖弱是男孩中少見的病態美,或者說,那樣的美會更貼近女生。說真的,張然一直希望過分漂亮的小杰在性格或體質上變得硬朗一些,太多時候,這個孩子總是給他對方是女孩子的錯覺。“不管是什麼原因讓小杰開始晨運,都是好事。”
既然答應郭子楠加入籃球隊,小杰也很認真的擠出時間去隊裡訓練,充實的在校活動讓他暫時忘卻了心中的煩惱。
張然出差的事早在幾天前就被其提起過,雖然這種情況常有發生,可是,他們仍無法適應分開的生活。張然臨走前,依舊囑咐零零碎碎的小事,還打了N個電話提醒張萌抽空照顧小杰。
張然要離過好幾天,家裡只剩小杰一個人了。晚上,挺冷清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小杰想念張然,便會到他的牀上去睡,他懷念以前艱苦的日子,至少,他們擠在同一張牀上睡覺,至少,他能那麼親近地感覺他的呼吸,他的體溫,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隨着時光更迭,他們越來越像父子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可是,小杰打心裡不願意承認這種關係,他直呼他的名,他只想和他成爲朋友,或者更親密的關係,而非父子。現實讓他那麼痛苦,他很想向他說明內心真實的感受,可是,他會理解嗎?不會,他只把他當孩子,他已經開始給他物色‘媽媽’了,這樣的事,無非在他的心上插一把刀。
張然的想念很直接,他會給小杰打電話,問候或閒聊,甚至會說“我想你!”,小杰不知道的是,張然想念他的時候,總會滿目柔情地看着放在皮夾裡的他的相片。
睡不着,小杰隨手翻閱書架上的書,他們每個房間裡都有一個小型書架,放置着各自的書籍。小杰對張然那些專業書籍從來不感興趣,爲此,他從來不碰觸。這次,他卻將注意力集中在書架最底層左角邊的一本設計理念書籍上。他將它取了出來,從書頁裡露出的一張相片的角深深的吸引着他,他將書打開,一個文靜可愛的女孩的相片愕然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將那相片拿起,燈光下那個女孩顯得異常耀眼,她並沒有張萌那種令人驚豔的美麗,但氣質非凡,尤其是那雙靜如止水的黑眼睛,那麼靜謐地看着他,好似要穿透他一般。
她是誰?爲什麼張然會把她的相片放在這裡,好像有意擱置一般。
張然出差的第二天,小杰放學前接到了張萌的電話,她會從公司直接開車過來接他,一起吃晚餐。
“給我份三成熟的牛排。”小杰沒有打開菜譜,直接對服務生這樣道。
張萌翻閱着菜譜,小杰是她見過最奇特的孩子,照常理,一般中國孩子對帶生的牛排是很排斥的,或者更確切地說不喜歡吃正規的西餐,可小杰卻很適應這樣的飲食方式,外加能說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語,不只如此,她發現他還能看懂好幾門他國的語言,有次在京基廣場,他還用德語向一名外國人指路,她還真有一種他來自國外的錯覺。
“也給我來份三成熟的牛排,後面上兩份草莓味的冰淇淋?”她看向坐在對面的男孩徵求他的意見,對方點點頭,“嗯,就這樣。”看着服務生下單離開,她問他:“和那個朱茵相處得怎樣了?”
“還好。”小杰敷衍地說。
“得了吧,你根本就不喜歡她。”張萌捌捌嘴,“說實在的,我也不喜歡。”
“……”小杰迷惑地盯着對面的女人,看着那張驚豔四座的臉,她和張然在外表上有幾分相似,只是,性格卻截然不同,如果張然是火,那她即是冰。
“朱茵雖然長得挺不錯的,但太過平凡,根本配不上張然。”張萌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向上勾,沒有再看男孩,而是把目光轉移到窗外的霓虹和行人上。
“張然喜歡纔是最重要的。”張萌的傲慢讓人感到不舒服,他弄不清自己是在爲張然說話,還是爲朱茵抱不平。
“錯!我覺得真正意義上,張然不喜歡朱茵。”張萌瞄了眼小杰,看到對方臉上一片驚愕和不解。
“那他爲什麼要和她交往?還把他介紹給我們認識?”按常理,若兩人不是認真的在談戀愛,根本沒必要讓家裡人知道對方的存在。
“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歡。”張萌隻手託着下巴,懶洋洋地將目光重新放在男孩的臉上。
“……跟……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和人家交往。”小杰眉頭輕鎖,他不明白張萌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唉,真是個笨蛋呢。”張萌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張然在犯一個低級的錯誤,纔跟你說這些話的,因爲你還是個孩子,不知道說太多是不是過了點。”
“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有什麼話你直接說就好。”小杰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扣在了一起。
“張然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所以,他才那麼做的。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張然不會輕易地再喜歡上另一個女人,自從有了你,他的心裡想的都是你。”男孩的眼睛在閃爍,張萌紅脣緊抿,不想再說下去。
“我又不是離不開媽媽的三歲小孩,有然就夠了。”小杰垂下頭,“他的做法,我無法理解。根本不需要那麼做,也不應該那麼做。”
“我是很高興他能拋開過去的不快,重新結識別的女人了。不過,違心地將自己搭進去,而且搞得那麼認真,我怕以後會給自己或他人造成不必要的傷害。尤其是那個平平無奇的朱茵,如果張然不能真正的愛上她,對她即不是很不公平?!”張萌覺得自己很多管閒事,可是,誰叫她那麼在乎張然呢?她只有這麼一個弟弟,不是嗎?
第24章往事
小杰的心緒在澎湃,他腦子裡亂糟糟的。
牛排送上來了,張萌若無其事的吃起來,她催促他:“快吃吧,不然一會就涼了,我可不想因爲這事而讓你沒了胃口。”事實上,她已經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小杰索食無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完那塊牛排的,冰淇淋送上來的時候,他還沒有將自己凌亂的思緒整理過來。
“關於然的事情,你都清楚嗎?”對面的女人真的很殘忍,她將一件複雜又難處理的事情丟給了他,他迷惘非常。
“基本上吧,雖然有的事不太清楚,但也會聽說一些,有什麼事,不方便問張然的?”
小杰從揹包裡取出那張相片遞給對面的女人:“你認識她嗎?”
看了看相片中的女人,張萌將相片還給了男孩,提醒道:“你從哪拿來的最好放回哪去,張然不想再舊事重提。”
“哦。”小杰不好意思地將相片放回包裡。
“那是張然的前女友,叫任娜。”張萌說這話時,男孩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感,似乎他已經猜出幾分。
“他們從初中開始就是同班同學,直到大二,從懵懂到相知相戀,兩人共同走過了八年時光。張然曾經跟我說,他看任娜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一見鍾情算是這樣的吧。”張萌將冰淇淋送進嘴裡,細細品嚐它的香甜,然後繼續道,“大二的時候,兩人原本約定好一起去美國留學的,可是因爲父母的事情,張然不得不延期,任娜家境一般,好不容易獲得獎學金就讀的機會,不得已她先行一步,張然答應半年後會過去。出國留學對於像我們這樣富裕的家庭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張然卻選擇了守護母親而失約了。”
“任娜一定很失望。”小杰的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那是一定的,或許還帶着極不理解的情緒。也難怪,對於張然執着的態度,我也很不理解。父親犯下了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背叛了母親,提出離婚的時候,因爲母親不同意,任由小三上家裡又吵又鬧。身爲孩子的我們,一邊是父親,一邊是母親,要以怎樣的立場立足,其實相當困惑。我以爲,已經支離破碎的感情是無法修復的,母親不應該過分傳統,如此執拗地堅守着一紙婚姻,容忍一個男人如何對待自己,她應該嘗試新的生活,而非繼續痛苦。……嗨,跟你個小鬼頭說這些幹什麼。事實上,剛開始任娜還是在等待的,她一直期盼張然去美國,可等的時間太長了,她曾經回來找過他,張然不忍心母親孤身一人面對殘酷的現實,沒有硝煙的家庭戰爭已經將他死死的拴住。任娜無奈的回了美國,她仍然希望張然能儘快處理這邊的事,或是縱手跟隨她的身旁。感情這種事,有太多說不清楚的地方,張然大四那年,任娜一封E-MAIL,隻言片語就了結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然當時承受了那麼多,任娜這麼做,無疑是雪上加霜。”
張萌盯着垂下頭的小杰,眯着眼笑:“那也是他活該。”
“姐姐這麼說,太過分了。”聽了這樣的話,小杰氣憤地擡起頭,朝張萌低吼,“然留下來守護奶奶一點兒也沒有錯,是任娜不夠寬容,如果她愛他,就應該理解和支持他,而不是在他困難的時候,提出分手。姐姐說這話,真是太冷血無情了!”
“不懂愛情的小鬼頭,衝我鬼叫什麼?”張萌感到四周有無數雙眼睛正盯着他倆看,張萌臉色難看的低聲訓斥。
“你纔不懂。”小杰捉起揹包,噌的起身就往外走。
“嘿,這小鬼,哪來那麼大的火氣?”張萌匆忙買單,小跑着去追氣洶洶的男孩。她追了半條道纔將男孩拉住:“幹嘛幹嘛,造反啊?”
小杰咬住嘴脣,手心漸漸冰冷,心裡就像被無數根針用力刺痛着。
“我很嚴肅地跟你說,這事到此結束,以後不要再提了。任娜在張然的心裡一直佔着非常神聖的位置,但事已如此,你要理解張然想忘不能忘的痛苦,別再觸動他內心深處的傷口。”
“既然這樣,爲什麼你還要跟我說朱茵和他的事,什麼因爲我?他願意和別的女孩交往,不管是否真心喜歡,但對這樣的他不是件好事嗎?難道,你要我去跟他說,不要因爲我,而勉強和別的女人來往?”
“嚯,看來我真不能把你當小鬼頭來看待啊。”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早熟嗎?一道一道的。張萌雙手抱胸,慎重其事地繼續說道,“我只希望張然爲自己而戀愛,而非你或別的什麼原因。也許你不瞭解曾經的張然是怎麼樣的,但是,現在的他都只因你而活。”
小杰不禁一陣哆嗦,張萌說出這樣的話如同一把雙刃劍,感動他的同時,也在摧毀他。
“看事情,要透過現象看本質,任何事物都具有雙面性,我們不能只看到這一面,而忽略了另一面。我是張然的姐姐,在父母的事情上,我已經放縱了他一次,在這件事上,我不想再這樣下去。小杰,你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你應該能理解我所說所做的一切,對吧?”
小杰神色黯然,他雙拳緊攥,努力剋制欲要流下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