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蘇華一個人站在b區2室的藍白色機體前,仰頭靜靜地看着蟄伏着一動不動的龐然大物,思緒起伏,激動難平。就是爲了能駕馭它,蘇華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第一次對接的失誤之後,後遺症持續了好幾天,感覺大腦像被碾過一樣,無時不刻不在鈍痛。小鐵皮沒日沒夜地努力了好幾天,這種折磨人的鈍痛感才慢慢地消去,蘇華自然也被它痛罵了一番。這之後的對接練習,蘇華都倍加小心。用小鐵皮的話來說,就是蘇華的大腦是一根被過度拉伸過的皮筋,雖然僥倖在被拉斷的前一刻收了回來,可是到底是傷了根本的,普通人訓練腦電波對接時的極限練習法對現在的蘇華來說根本不適用。萬幸,大腦是可以自動修復的,在小鐵皮的幫助下,這個過程還會更短,只有等大腦這根皮筋完全修復後,蘇華才能進行更有效率的訓練。
本來卡羅爾博士和小鐵皮都建議他等大腦的損傷徹底修復之後再開始訓練,蘇華也照辦了。可在在那兩天之後,蘇華接到了卡羅爾博士給他的回答,就再也無法平靜了。
伊恩失蹤了。不是搬家也不是改名,而是徹徹底底從這個地球上消失了。蘇華是個孤兒,無親無故,單身一人,進入這個與世隔絕的“核心”基地,忍受各種痛苦的訓練,成爲危險萬分的機甲戰士,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蘇華都能接受,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伊恩。自己和伊恩都是孤兒,幾年相處,彼此都把對方當做自己唯一的親人,甚至都互相開玩笑地說過今後不成家,就兩人相依過一輩子。蘇華想過自己突然的失蹤可能會對伊恩造成打擊,但是他還是有信心伊恩會等他,他以後回去的時候可以說句對不起。
可是現在,只不過讓卡羅爾博士幫忙確認一下伊恩的現狀,居然被告知無法找到伊恩這個人。“核心”幾乎彙集了全球各國的精英,勢力也是覆蓋全球。而因爲卡羅爾博士在“核心”中的重要性,所以對於他的指令,如果無關大局,幾乎都會全力執行。這麼大的勢力尋找一個普通的伊恩時,只得到一個行蹤不明的結論。
伊恩在蘇華來到“核心”之後六天後辭職,於第七天開始下落不明,再無蹤影。公共設施中幾乎無孔不入的各種監控攝像中最後看到他,是在第七天的晚上,看到伊恩獨自一人朝郊外走去。這之後就再也沒能找到伊恩的身影,s市的出入記錄,甚至於c國的出入境記錄中也完全找不到這個人。伊恩從地球上蒸發了,如果全世界的國家勢力全部行動起來也找不到他的話,蘇華想不出還有別的解釋。
蘇華甚至猜想會不會是爲了他沒有後顧之憂,“核心”將伊恩抹殺了,可是他很快又否決了這個想法。伊恩與他在外人看來不過是普通同事關係,何況蘇華的人已經在他們的控制下,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
伊恩的失蹤完全擾亂了蘇華的心神,還有那天聽見的酷似伊恩聲音的宣戰宣言,這一切都讓他有了種不好的預感。雖然小鐵皮再三宣稱只要能出去,它就可以找到伊恩,蘇華卻再也無法完全放下心來。他不再慢慢地按部就班訓練,既然謎團牽涉到螺旋塔,那就讓自己強大起來,直面螺旋塔,自己去找出答案。
這些天無數次地對接訓練之後,蘇華已經慢慢地能掌握到對接的訣竅了。腦電波同步的時間也已經從最開始只能保持一分鐘到昨天能支撐近二十分鐘。蘇華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實際的機體上實驗一下。
“嘿,蘇華,你來得可夠早的。”蘇華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然耳邊響起了一個輕佻的聲音。
蘇華轉過頭去,一個紅頭髮的少年歪着頭笑着和他打招呼。少年名叫查姆,也是機甲戰隊的一員,自從蘇華在一次純體能訓練的長跑中不小心撞到了少年,少年就很快和他熟識起來。這也是機甲戰隊中除了西村外少數從沒有對蘇華表現出輕視之意的隊員之一。
“嗯。今天第一次能上機,有點激動。”查姆臉上笑嘻嘻的表情總能讓蘇華感到輕鬆,於是笑着答道。
“期待你的表現。”少年沒有答話,卻是他身後緩步走來的埃蒙接上了話題。西村跟在埃蒙的身後略微朝蘇華點了點頭。
“我的孩子們,你們都到齊了。我們開始吧。”卡羅爾博士快步走了進來,滿面春風,看來蘇華這麼快就能適應對接,讓他的心情十分舒暢。
b區2室無比地寬大,如果是1室有一個體育場那樣的大小,那麼2室至少是1室的二十倍。這麼大的空間卻絲毫不覺得空曠,原因很簡單,隊員們都坐進了各自巨大的機甲中。蘇華和卡羅爾博士站在一旁,看着機甲隊員們操縱着各自的機甲輕巧地挪到角落,把空間留給蘇華的藍白色機體。
“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能完全與機甲同步,就算是程度最高的埃蒙也只有百分之六十。我只能根據每個人的程度不同,給他們每人配置了一套機械操控裝置用於輔助。”卡羅爾博士看着蘇華因爲大家輕盈的動作而吃驚得長大了嘴巴,仔細地對他解釋到,“別看他們的動作輕盈,其實有了很大的限制。”
蘇華爬進自己那架藍白色機甲中,透過機甲眼部的視窗,看着對面一排靜靜站立的顏色各異的機甲,略微有些緊張地握了握拳。他把操縱機甲的頭盔帶在頭上,閉上眼睛,按下了同步的按鈕。很快身邊響起了提示音:“同步即將開始,請機師準備。”伴隨着三、二、一的聲音,椅子各處伸出固定的軟柄把蘇華全身固定,頭盔中也伸出條條金屬線,輕微插入蘇華的表皮。
倒計時結束的同時,那種熟悉的酥麻感又從貼在表皮的金屬線上傳了進來。蘇華已經很有經驗了,他竭力放鬆了身體,用思維引導那股酥麻感盈滿全身而後從全身抽回,慢慢地把精神集中嘗試跟着那股微弱的電流探向四周。這與對接試驗不同,再沒有引導,只能靠蘇華自己集中精神沿着之前試驗的感覺一步步去開拓,蘇華感覺自己的神經似乎是一根被不斷拉長的皮筋,似乎很快就要到達極限,卻又屢屢又被拉長。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過了一會,蘇華終於在腦海中勾勒出了機甲的全貌,然後將意識集中在眼部,慢慢地眼前出現了之前看到的景象。只不過感覺完全不同,不再是透過視窗觀看的感覺,似乎自己正在用機甲的眼睛觀看這個世界。這種感覺讓蘇華一陣新奇,心情激動不已。他低頭看去,看到的是藍白色的機甲機身。這種感覺很奇妙,似乎是自己不再是人,而是這架機甲。
蘇華努力動了動想象中該是手指頭的部位,看見機甲的手也微微地動了動。對面的機甲羣中一架黃色的機體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了蘇華的面前,這是埃蒙的機甲。他伸出手,似乎在邀請蘇華走過去。
蘇華屏住呼吸,想要邁步向前走去。可是剛剛費力擡起一條腿,機體就忽然搖晃起來,剛開始只是輕微的搖晃,可隨着蘇華張開雙手費力想要保持平衡,機體居然搖晃得越來越厲害。這簡直就是一個剛學會站立的小孩子在學習如何走路嘛,蘇華憤憤地想着,極力想要維持平衡。如果就這樣在大家面前摔一跤,簡直羞愧得讓人沒臉再面對他們。可是蘇華的想法卻完全無法駕馭他的機體,他只能絕望地發現自己的動作越晃越大,終於轟隆一聲向前倒去。
埃蒙完全沒有想到蘇華居然會連步子都邁不開,這在他們這些有機械輔助的機師來看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埃蒙呆呆地看着蘇華搖搖晃晃地朝他邁了兩步,腳還沒落地就一頭朝他栽下來,把他壓了個正着。
劇烈的撞擊讓蘇華本就被拉扯到極限的神經瀕臨崩潰,他急忙收斂心神,整個從對接狀態退了出來。蘇華忍着頭部的刺痛睜開眼睛,想要透過機甲的視窗看看目前的情況,卻在看清眼前的情形之後愣住了。
蘇華的藍白色機甲和埃蒙的黃色機甲的視窗部位緊緊貼住,蘇華從視窗看過去,對面的埃蒙正帶着頭盔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他。
蘇華的機甲上那套應急的機械操作系統他完全不會用,現在不在對接狀態的他也無法移動機甲,他只得愣愣地看着埃蒙操控機甲從他的機甲底部鑽出來,然後把他的機甲扶起來。而這期間,周圍卻一直傳來一陣陣的嗤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