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凌棄眼角劃過一縷侷促,一雙丹蔻將白玉酒杯捏地死死的。自己好歹也在樓裡看了那許多經典場景,勾引男人的手段信手拈來。
“侯爺要如何才能喝了這杯酒?” 粲然一笑,她右手捏着酒杯,左手微擡,柔柔地搭向沈亭鶴肩頭。
一聲輕哼,沈亭鶴那張其貌不揚的臉上依舊沒什麼神情,其實這樣的一張臉變不變化也無所謂,因爲變了更難看。
他不甚好看的嘴角掬起一抹嘲諷,右耳微動,聽得門外的聲音後揚手一拉便將燕凌棄扯到了懷中,燕凌棄當即驚呼一聲,面上閃過幾絲慌亂。
她確實在醉音樓里長大不假,可她從來都是賣笑不賣身,陪人喝酒更是看心情,心情好了下樓陪人喝幾杯,心情不好任憑對方出再高的價也不行,畢竟花魁就是有這個資本。
“你在害羞,方纔還端着一副惑人的姿態,怎麼,怕了?”沈亭鶴喑啞的聲音裡帶了一股說不清的嘲弄,可這嘲弄中又嵌着邪肆。
“……”燕凌棄一下子刷新了對他的認識,她以往見他,他總是不看或斜眼看人極少有正視,讓人覺得他高高在上不可攀,可眼下的他顯然不是。
燕凌棄還握着酒杯,纖手隱隱發抖,她正坐在他腿上。說實話,除了酒醉和藺遇兮那一次,她從來沒與其他男人如此親密過。
豔麗的臉上慌亂不定,如風中搖曳的扶桑花,沾水微醺。
“在臨逍侯面前小女子自然是怕的,侯爺一直不肯喝這酒,難不成要我親自喂?”燕凌棄擡手將酒杯送到了沈亭鶴脣邊,但她的眼睛並沒有看他。與以前不同,以往與他聊天她是直視他的,她倒是不嫌他這張臉。
“亭鶴你讓我們……”白莫也的聲音忽地在房門外響起。
雅間內的場面定格,門外站着的兩人面上表情也定格,一邊是措手不及,另一邊是出離憤怒,這就尷尬了,傳說中的經典修羅場。
“……來看什麼戲?”白莫也怔怔地接了後半句,他怎麼也沒想到沈亭鶴會和燕凌棄在屋內搞曖昧。
要命,他這幾日不是都在府裡照顧許以之麼,到這兒來攪什麼,而且藺遇兮喜歡燕凌棄不是秘密,他這麼做真對不起兄弟。
燕凌棄方纔還沒覺如何,她只當沈亭鶴在跟她較勁,誰知她話一說完便看到了他眼中得意的笑,她心頭一震,猛地往門口看去。這一看,心跳驟停。
藺遇兮,他看到了。
她對上他怒火洶涌的面龐,觸電般地從沈亭鶴身上站了起來。他眼中的痛楚真真切切,縈繞在她心頭不散。“我……”燕凌棄張着口想解釋,然而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能慌亂地瞧着他。
白莫也繞過兩人進了屋子,他詢問似的看向沈亭鶴,然而沈亭鶴卻是一副貴公子看戲姿態,心思一轉,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說呢,他之前見燕凌棄一直沒做什麼逾矩的事,怎麼今日來這一出,想必是在給兩人下藥,而且還是這麼猛的猛藥,不怕把藺遇兮整瘋麼。
空氣中彷彿滯了一下,藺遇兮氣地臉色發青,胸膛劇烈起伏着,溫潤的臉上霎時被怒氣瀰漫。
突然,他一個箭步上前出手打向沈亭鶴,然而沈亭鶴並沒有躲,結結實實地捱了這一拳,整張臉被打地偏了過去。
“嗯……”白莫也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
沈亭鶴側着臉,拇指按在脣上一滑,快速抹去那點殷紅的血跡,隨後淡淡地看向怒火中燒的藺遇兮,他總算來了,總算出手了。
自己這次雖是在撮合兩人,但在無形之中也算吃了燕凌棄的豆腐,打就打吧,他收了,也必須得收。
藺遇兮恨恨地瞪着沈亭鶴,清俊的面龐上覆着一層寒霜,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搶他的心上人,他明知道自己喜歡燕凌棄,喜歡到有苦難言。
或許今日在這兒的是其他人他還沒那麼氣,可一想到是沈亭鶴在這裡,他氣地肺都要炸了,一把揪起沈亭鶴的衣領,藺遇兮揮手又想打他一拳,心頭之氣是怎麼也壓不下去。
燕凌棄看地害怕想上前阻止,她從未見過帶着滔天怒火的他,即便是當年那晚也沒有。
好在白莫也快一步拉住了藺遇兮的手,可藺遇兮依舊抓着沈亭鶴的衣襟,抓地緊緊的,他的視線裡似乎要噴出火來。“遇兮你先聽亭鶴解釋啊。”
“襄王你快放手!別傷了侯爺!”燕凌棄忍不住上前拉住了藺遇兮的手。
藺遇兮嫌惡地甩開了白莫也的手,順帶也甩開了燕凌棄的手,他倏地放開了沈亭鶴的衣襟,陰鬱地看着三人,冷笑在他眼中綻開。
燕凌棄別過臉不敢看他,既然已經做了不如趁此斷乾淨。從老王爺明確拒絕她的那天起,她便清楚自己無法與他在一起,所以一直明裡暗裡地拒絕他。有時她與沈亭鶴單獨見面是爲了讓他放棄,自己出身青樓,儘管清白尚在卻也還是配不上他。
他之前一直沒如何,今日卻發了如此大的火,她陌生,她慌了,似乎自己將他逼到了一個極致,而極致的後面是放手。
“沈亭鶴,你我之間的兄弟情義就此斷絕!”藺遇兮出口的聲音有如千年不化的冰雪,每一字都帶着森冷的寒意,他隨後轉向燕凌棄,眼中全然沒了情意,自嘲地笑着,“燕姑娘,本王從今以後不會再來醉音樓了,祝你早日嫁進侯府。”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刺進了燕凌棄的心裡,在她的心裡剜着,割地她血肉模糊,尤其是最後一句,讓她痛地幾乎喘不過氣來。
白莫也一把拉住轉身欲離去的藺遇兮:“你爲何不聽聽亭鶴和燕姑娘解釋,我想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他皺眉看向沈亭鶴,示意他快解釋,然而沈亭鶴卻看向了燕凌棄。
嗯?
他沒看錯吧,怎麼他們之間的箭頭一下子變了,沈亭鶴不是喜歡許以之嗎,這幾天那緊張程度他從來沒在他臉上見過,現在這又是什麼情況,他猜錯了?
然而沈亭鶴看燕凌棄的目的並不像白莫也想的那麼齷齪,他只想知道燕凌棄對藺遇兮的態度,都逼到這份兒上了,她再不開口說出那幾個字估計以後也說不出。
他倒是明白她在意什麼,表面上越是不在乎心裡邊就越在乎,她看着傲氣,心裡其實挺自卑的,自卑到了塵埃裡,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她和他是一路人。
她因爲自己的身份自卑,他因爲自己的過去自卑,兩人都帶着一張厚厚的面具。
藺遇兮拉着白莫也的手往下扯,硬聲道:“以後有我沒他,有他沒我。”“哐”地一聲,房門被重重甩上。
沈亭鶴看着兩人搖頭,燕凌棄還是沒能踏出那一步,那他們兩人之間大概是沒戲了。
“……”燕凌棄緊抿着脣,面上慘白地如白紙一般,差點站立不住往後一倒,好在她及時扶住桌子一角,這才穩住身形。
“燕姑娘你沒事吧?”白莫也忍不住開口,“遇兮他方纔是在氣頭上,口不擇言,你別往心裡去,他對你……”
“白公子,我沒事。”她不輕不重地喊了一句,似乎是在阻止白莫也往後的話。事已至此,她沒什麼好說。“我累了,先回房了。”她撐着自己,踉踉蹌蹌出了雅間,單薄的身子微微顫着。
白莫也嘆了口氣轉過身,板着臉看沈亭鶴,“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不是。”沈亭鶴按了按自己嘴角,被打的一處起了淤青,“我想要自己的東西,只不過順手幫一把他們,想不到他們終究沒的幫。”
“你想要什麼?”白莫也不解,他自然不笨,可他總猜不透沈亭鶴在想什麼。
“與你無關。”沈亭鶴起身離開了房間,這原本屬於三人的雅間如今便只剩下了白莫也一人,物是人非,真叫人唏噓。
“情愛啊……”白莫也自顧自坐下,拎起酒壺給自己倒了杯,他無語地笑着。古人誠實不欺他,紅顏果然是禍水,一個燕凌棄讓他們兄弟三人支離破碎,好在對於他白莫也來說是女人如衣服,沒什麼好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