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剛矇矇亮,田朵就跟着田壯去了田府,田壯帶着田朵來到田府專門供下人們出入的後門,然後託相熟的小廝去向田偉琦遞話。
不一會兒,那小廝出來傳話說六少爺還沒起牀,讓田壯和田朵在外邊等着,田壯陪着田朵直等到天大亮,田偉琦也沒出來,眼看着就到上工的時間,田壯吩咐門房一個相熟的老李頭幫他照看着田朵,又央了個認識的小廝再次幫他們帶話,叮囑田朵今兒若等不到田偉琦,就讓她先回家,說那事也不是着急能辦成的事。
田朵點頭嗯了聲,乖巧地讓田壯先去上工,她再等一會兒,若還是等不來,那她就再想辦法,叮囑田壯別操心她,還有萬一她今兒去南陽城回不來也讓田壯和田雨說一聲,不用擔心她,她會照顧好自個地。
田壯臨走時候又再三麻煩那個老李頭幫她照看下閨女,然後才匆匆去田府正在修繕的煙雨樓上工。
田壯前腳走,田朵後腳告別老李頭,拜託老李頭,若是他家六少爺來了,就說有個姓衛的人找他,她來只是幫忙傳個話,說完,一溜煙地就從田府的後門跑了出去,一口氣跑到村口的官道上,她才找了塊石頭坐在上面喘口氣,這會天已大亮,官道上趕路的人挺多,田朵在路邊歇了一會兒,看着一個個手拿包袱,有的拖家帶口地往南走,有的腳底都磨出了血,和泥土混雜在一起結成了暗紅色的痂,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破破爛爛髒兮兮皺巴巴地也不知多少天沒洗了。看着他們身上的衣服,田朵覺得她身上的衣服雖然也有補丁,但勝在乾淨整潔,忽地一個叫“難民”,一個叫“遷移”的兩個詞兒從她的腦海裡跳了出來,她一直盯着那撥人走了好遠,不明白他們的家鄉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他們離鄉背井永不停歇地向南走,也不明白他們要走到什麼時候纔會停下重新安家?
待看着那撥人走遠,田朵覺得歇的也差不多了,起身拍打了下屁股上的土,看看四下無人。就輕喊了聲“紫筱,你在哪裡?聽到我的聲音請回答!”這句話說出來,田朵就覺得有點汗顏,心說,這是幹什麼,搞得跟警察解救受困民衆似地。
不一會兒。一個衣衫襤褸頭髮亂蓬蓬還打着結兒的小女叫花子啃着只大雞腿就出來了,“你終於憋不住,肯召喚我出來了!”說着三下兩下就解決了手中的肥大雞腿。將啃完的雞骨頭隨手一拋,掰扯下另一個雞腿遞向田朵,“你要不要也來只?正宗虞山叫花雞!”
田朵一看到那肥大油膩的雞腿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穆老太往她嘴裡硬塞雞腿的事,胃裡的胃酸直往喉管竄。“哇”地一聲,田朵扣着嗓子乾嘔了幾下,難受得她眼角發酸直想流淚,她這邊是如此難受,而小女叫花子還一個勁地向她推薦,“這個真的很好吃,正宗虞山叫花雞的做法。再加上新鮮小嫩野山雞,真的很棒,不吃你可別後悔!”
“那個,我不後悔,你還是先找個地將你的叫花雞吃完了纔出來”田朵摳着嗓子直朝那小女叫化擺手道。
小女叫花看她那麼難受,張口咬了一大嘴雞腿上的肉,心說這小主子還真奇怪,這麼好吃地叫花雞居然都能吐,這幾天暗裡觀察了好幾天,吃地最好地一頓就是黃餅子,其餘吃的都是黑不溜秋地糠饃饃,一天到晚連點葷腥都不沾,怪不得瘦的給乾柴棍似地,就這看見了香噴噴的雞腿還不馬上搶着吃,顛倒吐了個昏天黑地,真是個怪人,當然,她不吃最好,這個小嫩山雞其實還不夠塞自己的牙縫呢,唉,當一個不被主子重視的暗衛真苦,當一個吃不飽肉還得忍受着渾身髒臭的小女叫花子更苦那!
田朵望着那小女叫花子啃吃叫花雞還搖頭擺腦一副不安靜的樣子,實在和她心目中的紫筱差得太遠了,她覺得女暗衛即使不像衛烙那樣冰冷如霜,也要是個沉靜如水使人感覺不到存在的淡漠世情之人,抑或是個仗劍而行一身煞氣令人望而生畏地女魔頭,可看看這位活脫脫就像個離家出走遊行江湖的淘氣小姐,穆老太派這麼個活寶放她身邊能保護她安全嗎?她有點懷疑恩!
不一會兒,小女叫花子就將手中的叫花雞啃完了,吐出最後一口骨頭渣,將油得放光的油手胡亂在髒衣服上蹭了幾下,走到田朵跟前,一臉嚴肅道,“屬……啊,紫筱來也!”
看着剛正經一個字又恢復了俏皮樣的小女叫花,田朵點頭嗯了聲,心說還來也,你以爲你是怪俠神偷我來也,嘴上卻道,“你幹嘛非要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不嫌身上有味啊!”
“幹咱這行的,這點味算什麼,有的在糞池裡都能憋上一天,你想想那是什麼感覺,什麼境界,少主你過得太安逸啦!”紫筱用手捅了下鼻孔,挖出一團黑呼呼的鼻屎搓成一團隨手一扔,只聽“啊”地一聲大叫,“這次是鼻子,下次可就是眼,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安分點!”
田朵只見一個人影匆忙間逃走,看那摸樣很有些像賴皮狗皮三,她擡頭疑惑地望向紫筱,“那人一直跟着我來?”
“對頭!”紫筱隔空來了個響指,“不過有時我還蠻佩服你,若不是你從田府跑得快,很可能就得又被田六的大哥給堵上,雖然我的身手還湊合,但總歸是雙拳難敵四手,新官上任還沒點火就差點讓人來個下馬威,回去我可就在衆位兄弟姐妹跟前丟人了,幸虧少主你別的不行,這危險感知的意識還是蠻強,好好訓練訓練,沒準還真能成爲一個出類拔萃的高高手!”
“衛烙呢,爲什麼師傅會換你過來?”田朵神色平靜地望着紫筱道。
“咳,這個嘛!”紫筱偷瞥了眼田朵,四下看看,湊近她耳邊低聲道,“護衛少主不利,鑑於初犯,死罪可饒,活罪難免,被派去野狼谷與獸爲伍,爲期三個月,能不能活着出來就看衛烙的造化,反正以前送進去的人暫時還沒有人從裡面活着出來過!”
“那衛烙現在的處境豈不很危險?”田朵詫異地望着紫筱,“我又沒出什麼事,小衛的護衛在我看來是很好地,師傅怎麼會認爲小衛沒保護好我?她又沒問過的意見,我也沒說過小衛的護衛幹得不好,她怎麼可以這麼想當然地說處罰就處罰,說換人就換人!”
“這個不是我們這些當下屬的能質疑的,我們能做的只有聽從命令,恪盡職守,別說你上次受到那麼大的驚嚇,就是少你一根頭髮絲,就是失職,所以,爲了將來我不步衛烙的後塵,少主你以後還是離田偉琦遠一點,此人不像你想的表面那麼簡單,當然,若你非要和田偉琦接觸,那我也只能加大護衛你的力度,畢竟你纔是主子!”
紫筱慢悠悠地又道,“當然,像衛烙那樣完全將你交到田偉琦的手上自己卻一邊溜達着玩去那就更不可取,因而,說的不好聽點,以後你就是上茅廁我也得跟着,真正做到寸步不離,如影相隨的暗衛最高境界!”
“是嘛!”田朵低聲呢喃一句,復而擡頭衝紫筱微微一笑,“那就走吧!”說完,擡腳率先向南陽城而去。
日近中午,走地她們兩個口乾舌燥終於到了南陽城,可到了東城門,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大批難民,三三兩兩地或躺,或坐,或站,將東城門圍了個裡外三圈,東城門也緊緊關閉,只見城頭上有人吆喝喊話,問下面的這些難民都是從哪兒來的?
上面喊得熱鬧,下面孩子的哭鬧聲,老人的痛苦呻吟聲,壯年人對守門士兵無故關閉城門不讓進城的憤怒質問聲,各種噪雜的聲音混合在一起,再加上毒熱的日頭別提有多讓人心煩,婦人們哭天抹淚地一會一個又暈過一個地報給站在城池下正與官兵交涉的主事男人,那些硬撐着的大老爺們聽到自己的至友親朋一個接一個昏過去,語氣難免有些激烈,口不擇言,氣的上面的官兵乾脆撒丫子不管,一邊涼快去了,反正城門緊閉,難民叫破天也進不了城,一會兒自有上頭的人過來解決!
田朵望着這混亂不堪的場面,聽着婦人們哭嚷着喊“醒醒不要睡!”“馬上就能進城喝到清涼的水,吃白乎乎的大米粥,再忍忍,再堅持一下下就好!”等鼓勵親人的話語,她的心很痛,很震撼,可又不曉得應該不應該進穗園弄些清涼的蔬果出來,若是田偉琦在她身邊,她會毫不猶豫的進穗園整批蔬果出來,可現在在她身邊的是紫筱,一個不明底細的暗衛,就在這時突地一個婦人淒厲的哭聲響在她的耳邊,“冰兒,冰兒,你不能拋下娘就這麼走了,我們已經走到了這裡,你再忍一下下,我們就能活下去,人人都說淵親王愛民如子,民生富足,即使鬧了那麼的一場旱災也沒餓死過一個人,爲什麼偏偏要曬死我的女兒啊,老天啊,人都說樹挪死,人挪活,爲什麼我們這些不遠千里來慕名投奔的子民卻要受到如此悲慘的下場!”
“紫筱,去找兩輛平板車回來!”田朵望了眼那悲痛欲絕的婦人一眼,轉身離開哭嚷的人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