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儀寬心道:“大少爺如大事已辦, 大嫂還有什麼不能放寬心的事情?”
胡氏仍是搖着頭道:“公主下降自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做爲駙馬,雖名聲光彩, 從此也只能做些浮差了事的。可憐遠澤一身才華……”
她頓了頓仍是說道:“神愛公主自幼嬌寵, 也有些小性子。今兒遠澤過府來看我, 聽他說到如今還連洞房都未入。”
公主又不是小孩子, 都十八歲的人了, 也該知人事的。
蔣儀依窗坐了,長嘆一聲。
陸遠澤白色交領下一身吉服,洶洶火光中眉目深沉, 眼中含着無比複雜的深意,他冷冷看着陸欽州一身紫色官服佩着金魚袋自殿中出來, 便夾了那隻大雁, 領頭上了馬, 其餘也紛紛上馬,正門大開, 這一行迎親隊伍便要繞城一週,浩浩蕩蕩去皇宮大內提親了。
到御街時,將及五更,天色漸亮,四周坊禁處圍觀的人擠的密密麻麻。陸欽州驅馬走到了陸遠澤身邊, 相併而行, 就聽陸遠澤輕輕冷笑道:“九叔如今這新政施的倒是好, 要強兵, 要減稅, 要均田,將來怕是要名垂清史了。”
“不要遺臭萬年就好, 不過做事而已,要什麼名垂清史。”陸欽州淡淡道。
“您前途不可限量,我們的日子卻是一眼就能望到頭了。”陸遠澤側身看着陸欽州的臉,見他仍是堅定望着前方,並未因爲自己的一言一語就有什麼變化,怒道:“叔父當年說只要我通讀古今,自有大好前程等着我,我卻不知大好前程原來就是這個。”
他提馬鞭指了指遠處的宮門苦笑道:“若當初您就告訴我,苦學十八年的寒窗不過爲了有朝一日能成爲皇家豢養的一隻家犬,我是死也不會識一個字的。”
他懷中的大雁本來一直安靜的睡着,這會兒想必是因爲天亮了的緣故,醒來撲騰起來。大雁兩隻翅膀都被套在一起綁了,腿亦是綁在一起,唯有脖子還鬆着,嘴也是綁在一起的。他在陸遠澤懷中不時拱動着,哼哼着。
陸欽州見宮門近在眼前,勒了馬繮側身對陸遠澤說道:“沒有誰能有幸過上一眼能望到頭的日子,變故總在不期而遇中。你終究要撐起陸府家業和陸氏一族的興衰,這與做駙馬或者娶任何人爲妻都無關,女子不過是你人生中的綴飾,你的生命中有更重要的責任和更廣闊的天地,爲了一個女子而自暴自棄很可笑。”
他提鞭扳轉馬頭掃了一遍身後相隨的隊伍又說道:“他們皆是陸氏一族子弟,如今有我帶着這些人,護着這些人。我終會位及人臣,也終會老去,沒有萬壽的天子,也沒有千歲的朝臣,若我退了,你就要爲了這些人而頂上去,爲國爲家擔起這份事業。也許在你看來被皇家豢養爲婿是很可笑的事情,可這會成爲你人生中難得的經歷,也是我們陸府非擔不可的責任,如果有另一條路,我不會替你這樣選。但既然我選了,你就必須走下去。”
他盯着陸遠澤,一字一句堅定而有力。陸遠澤亦是回視着他,卻終究敗下陣來,親自上前去扣了宮門,高大的紅門緩緩而啓,皇家唯一的公主要下嫁了。
蔣儀幾乎整日都是呆在廚房裡,外面迎人待客有居延來的李嫂子帶人幫扶着胡氏,她知禮善笑,最會招呼人的,倒省了胡氏不少事,況且駙馬府中一半的事情都是宮裡來的人自己辦着,陸府的下人只要站在那裡聽宮裡太監尚宮們的差遣即可。
唯廚房是重地,菜式好與不好全在廚房裡,皇宮裡的御廚雖每日都來,入夜就要回宮的,今日他們五更纔來,陸府中的婆子們也只是幫忙打下手而已。蔣儀除了議事廳就是廚房,兩頭盯着,等第一輪午間的席面上過,才抽空給昊兒餵了些飯,好在昊兒這裡吃一點那裡吃一點,倒也不餓。
因宮裡前來送親的聖人與太子都是哺時就要回宮的,所以下午的宴席也開的很早,居延來的半大孩子們各司其職,分毫不亂,待各處酒席上桌,蔣儀也回到儀事廳自己弄了碗麪來與昊兒兩個吃,正吃着,就見周氏跟前的劉媽媽帶着兩個宮裝女人進來道:“九夫人,聖人請您前去相見。”
蔣儀略整了一下服飾,又罩了一件寶藍色的無袖褙子,纔跟着她們出來。
聖人並未上席,而是在觀美堂中歇着,這屋中今日佈置的十分精雅,燃着淡淡的龍涎香,蔣儀在外面等着入昭,待裡面一個年老的太監高聲宣了,才低頭進屋,跟着方纔那宮裝婦人的提點跪了道:“賤妾蔣儀,見過聖人。”
聖人因今日是宮中下降,亦穿着禕衣戴着鳳冠,輕聲帶着笑道:“快快平身。”
蔣儀依言站了起來,見聖人不過四十由旬的美婦,笑時牙齒略外露着,倒是十分的親切隨和。聖人伸了手,蔣儀躬身上前遞了手過去,宮婢便拿了几子過來叫她坐了。聖人道:“當日你替我書的經我十分喜歡,心裡就想着該是個齊整穩重的孩子,這一看果然。陸中丞真是好福氣娶了你。”
蔣儀寬心道:“大少爺如大事已辦,大嫂還有什麼不能放寬心的事情?”
胡氏仍是搖着頭道:“公主下降自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做爲駙馬,雖名聲光彩,從此也只能做些浮差了事的。可憐遠澤一身才華……”
她頓了頓仍是說道:“神愛公主自幼嬌寵,也有些小性子。今兒遠澤過府來看我,聽他說到如今還連洞房都未入。”
公主又不是小孩子,都十八歲的人了,也該知人事的。
蔣儀低頭道:“聖人謬讚了。”
周氏在旁隨侍着,也是笑道:“聖人不必如此誇獎,但她確實也是個聽話的孩子,雖才進府不久,今日的一應大小事皆是她一人來操辦的。”
聖人聽了向着周氏微微點頭道:“她的姐姐嫁給清王,那府裡亦是理的十分順暢。就我宮中一應禮制,還要她進宮替我參詳的。”
周氏笑道:“她姐姐是孟府嫡長女,又是王家外甥女,與聖人沾着些親,必然也跟了些聖人的賢德。”
聖人沉吟不語,想必是對元秋十分滿意的。
略坐了片刻,就聽聖人嘆道:“好了,今日本宮該見的人也都見過了,該辦的事也辦了,這會兒也該起身回宮了。”
她又回身對身邊的宮裝婦人道:“曹尚宮,一會兒待瑞王下宴了就知會他一聲,說本宮先回去了。”
又回頭對周氏道:“如今大家正用着飯,也不必驚動大家,我只悄悄走也就完了。”
那怎麼可能?
蔣儀寬心道:“大少爺如大事已辦,大嫂還有什麼不能放寬心的事情?”
胡氏仍是搖着頭道:“公主下降自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做爲駙馬,雖名聲光彩,從此也只能做些浮差了事的。可憐遠澤一身才華……”
她頓了頓仍是說道:“神愛公主自幼嬌寵,也有些小性子。今兒遠澤過府來看我,聽他說到如今還連洞房都未入。”
公主又不是小孩子,都十八歲的人了,也該知人事的。
隨周氏不言,但只須一個眼神,門口的劉媽媽也周媽媽兩個便是提裙飛跑,到前殿去通知陸欽州等人了。
等聖人出府趁輦時,一府的客人們都下宴叩頭相送。
因太子身體不適,今日報了病,皇帝也就派了瑞王過來,他是神愛公主親兄弟,來了自然意義更加不同。瑞王送過聖人,又與陸欽州閒聊了幾句,才抱拳別過回瑞王府去了。
待一府客人散盡後,陸府中闔府人都在外重新梳洗過了,就等公主召見。誰知等了半晌,才見公主貼身伺候的曹嬤嬤出來淡淡道:“公主今日起了個大早,如今身體不適要休息了,陸府人等明日再來吧。”
蔣儀寬心道:“大少爺如大事已辦,大嫂還有什麼不能放寬心的事情?”
胡氏仍是搖着頭道:“公主下降自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做爲駙馬,雖名聲光彩,從此也只能做些浮差了事的。可憐遠澤一身才華……”
她頓了頓仍是說道:“神愛公主自幼嬌寵,也有些小性子。今兒遠澤過府來看我,聽他說到如今還連洞房都未入。”
公主又不是小孩子,都十八歲的人了,也該知人事的。
陸欽州聽了這話先就過來扶了周氏道:“先回府歇着吧。”
周氏點頭應了,胡氏因支撐不得先回府去了。周氏好容易逮到兒子到近前的機會,忙拍拍他手道:“我自己一個人坐一趟車走,懶得與人同趁,你與你媳婦坐一趟車回吧。”
陸欽州送周氏上了車,又叫陸豐與李德立來替蔣儀套了車,便叫車伕送她回府了。
蔣儀回府仍不能歇息,公主下降不比普通女子成婚,雖今夜不用鬧洞房,但該有的禮儀還是要報備過去。況且明日陸府就要開宴謝客,等公主府這邊的一攤子完了,陸府那邊的一攤子也要操辦起來。
蔣儀寬心道:“大少爺如大事已辦,大嫂還有什麼不能放寬心的事情?”
胡氏仍是搖着頭道:“公主下降自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做爲駙馬,雖名聲光彩,從此也只能做些浮差了事的。可憐遠澤一身才華……”
她頓了頓仍是說道:“神愛公主自幼嬌寵,也有些小性子。今兒遠澤過府來看我,聽他說到如今還連洞房都未入。”
公主又不是小孩子,都十八歲的人了,也該知人事的。
她以爲陸欽州至少會過來交待自己一兩句,卻不想他一句話都沒有,轉身上轎走了。
陸府廚房裡俱是自家下人並從京城醉仙樓裡請來的大廚,一應菜色與公主府並不差什麼,一樣要三更起來操辦。蔣儀晚間便依舊宿在了陸府議事廳內。雖是公主下降之喜,隔壁的公主府卻是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無。她躺在炕上哄着昊兒,卻是有心無力,搖他在身上顛了會兒,又鑽被窩裡躲了會貓貓,如此鬧了半晚才乏了累了,躺在枕頭上依然是無比清醒。
蔣儀忽而想起陸遠澤的那句話來:“你若一直呆在陸府,一日也好,千日也好,一生也好,俱是今日這樣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生命的盡頭。”
她覺得胸中如是堆了塊壘不能平復,欲哭也哭不出來。她以爲四年的佛經早已唸的自己心如止水,那知只不過是因爲沒嘗過情愛中的滋味而已,她以爲自已早已看透,卻那知只不過是從來沒有遇到過而已。
一連三日大宴,有些年邁的妯娌及周氏孃家姐妹們都要宿在府中,丁香裡與嘉禾苑並一品堂所有的房子都鋪整了出來供這些老夫人們住着,蔣儀還要一日三回去請了她們入宴,並這些老夫人們的丫環,有了事也要親自尋蔣儀.宴席因在公主府辦順暢了,反而不用操心。待到三日宴畢,蔣儀在門口恭送走了最後一位老夫人時,才覺得自己混身如被重石壓過一般氣都喘不過來,昊兒幾日跟着她磨來磨去也磨的疲乏了,一步都不肯走,又不要別人抱,只是死死吊在個蔣儀的脖子上。
蔣儀回周氏那裡覆命,周氏嘆道:“你大嫂怕是這回累傷了,我們又忙着事情也沒有去看過,你快去看看她吧。”
蔣儀領命到了嘉禾苑,就見胡氏躺在牀上,瘦的被子都顯不出形來。蔣儀上前握過胡氏手道:“大嫂,這會覺得如何?昨兒那太醫來可瞧出病症來了?”
胡氏搖頭道:“那有什麼病症,不過是我的心病罷了。”
蔣儀寬心道:“大少爺如大事已辦,大嫂還有什麼不能放寬心的事情?”
胡氏仍是搖着頭道:“公主下降自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做爲駙馬,雖名聲光彩,從此也只能做些浮差了事的。可憐遠澤一身才華……”
她頓了頓仍是說道:“神愛公主自幼嬌寵,也有些小性子。今兒遠澤過府來看我,聽他說到如今還連洞房都未入。”
公主又不是小孩子,都十八歲的人了,也該知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