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見蔣儀仍是紋絲不動的樣兒, 氣的帕子都要捏碎了,因見英才也進來請安拜壽,趁着蔣儀還在, 把好點邪火全發到了英才身上, 揀了李氏常用的支不求人來打了兩下英才的頭道:“你死到那裡去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英才如今也在外面當起大人來了, 況且徐氏是早給過他錢要他出去交際交際的, 當下捂了頭道:“不是你叫我去黃府門外轉一轉, 看能不能見上那小姐一面?”
徐氏見他把自己私下交待的話兒都當衆說了出來,更氣英才不成才,又使勁打了幾下道:“我何曾說過這樣的話, 那小姐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是個什麼身份又是個什麼東西?”
蔣儀穿好了衣服纔要出門,就叫李氏拉住了道:“儀兒快去勸勸你四舅母, 莫叫她把英才打壞了。”
蔣儀反手撫了李氏道:“英才都十六歲的人了, 那裡就能叫一支不求人打壞了?況且四舅母教子, 儀兒怎能去幹涉?”
李氏也知道徐氏不過是要打給蔣儀看,心想着蔣儀去勸一勸, 或者答應了替徐氏到黃府走一趟,怕這事就過了。也不知蔣儀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也不看外間鬼哭狼嚎的英才與罵聲不斷的徐氏,從一側出了正房門,轉身走了。
徐氏見蔣儀走了, 扔了不求人狠狠道:“呸, 不要臉的東西, 仗着點裙底的風騷攀上高枝兒, 如今還裝起相來了。老孃有叫你跌倒了爬不起來的一天。”
李氏見蔣儀走遠了, 徐氏拿個英才撒氣,威脅她道:“你方纔那樣說元秋, 儀兒這會兒必定去六里居了,我你們是不怕的,可你大嫂聽了怕要叫你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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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正愁着沒處撒氣,丟了不求人進來笑道:“她算個什麼東西,還不能叫我好過?三房的庶子不願兼挑給她,還不是要我的英才與成纔給她養老送終?”
李氏氣的什麼一樣,拍着桌子道:“反了反了,你如今再猖狂,好不好的我也到衙門裡去告你個不孝之罪休叫老四休了你!”
徐氏冷笑道:“你有那閒功夫,不如到大房遊說遊說,叫她把那些家底兒拿來給我的英才與成才置成家產,將來好歹我還叫他們給你養老送個終。”
說罷甩簾子走了。
原來蔣儀嫁人後不久,孟泛見公中已成個窮攤子,孟宣兩口子還要靠自己接應,遂來了個分府不分家,將自家所有一併與公中分了開來,王氏見此也把自己院裡的丫環人等分了出來,公中就只剩個李氏與孟宣一房。徐氏去年叫孟宣弄丟了家財,又能依靠些的大房和二房皆分家另過了,李氏的一點體已又叫她全拿去給孃家四弟置成一房親事,如今正是兩手空空的時候,所以急着要從各處撈點外財進來。
她這些事情那裡躲得過王氏眼睛,王氏早防着她,最近索性也常日閉門裝病,叫徐氏獻個殷勤都吃閉門羹,所以纔會存着這些邪氣要等李氏生日好好給大家發一發。
蔣儀辭別過王氏與楊氏,出門趁了馬車,往御街方向走了。
陸欽州用完御餐,與皇帝又聊了一會兒,才退出了垂拱殿。
他出了殿往文德殿右手邊的夾巷內走了幾步,就見一羣官員正惴惴站着。見他出來了,其中一個刑部的一個郎中忙上前幾步道:“中丞大人,我部尚書正在躬候着,您可否先移步去刑部看一看株州的案子?”
陸欽州見程介甫亦在人羣中站着,先問他道:“你也有事?”
程介甫見一堆人皆是等着他,苦笑道:“我可以再等等。”
陸欽州道:“那你就到御史臺等我,不拘多晚,我必要回御史臺的。”
程介甫應了,遙遙一揖退下去了。
戶部魏尚收上前躬身道:“中丞大人,不知今日您可向聖上奏明瞭我部的情況,如今卻是有件天大的事情,魏某不敢擅自作主,要向您稟明。”
陸欽州喚了李德立過來,叫他一一記下要去的地方,起步先往政事堂去了。
他才轉過端立門,就見蕭尚書負手站在門上冷冷看着他。
陸欽州上了丹犀拱手道:“尚書大人安好!”
蕭尚書冷笑道:“我一個侄兒如今在獄中受着煎熬,生死未定,何來安好可論?”
蕭氏一族的男子女人皆以貌美著稱,蕭尚書年輕時也是個美男子,但如今年高清閒發了福,白臉猶如發過的饅頭般脹怦怦的,發起怒來也沒有能叫人懼怕的威嚴。
陸欽州今日手裡許多事,還要跑幾個地方,不欲與他爭論,纔要進門,就聽蕭尚書冷冷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三歲小兒都知道的事情,陸大人夜裡宿在牀上,難道就從來未對自己的將來有過一絲考量嗎?”
蕭尚書冷冷打量着陸欽州,他如今也才三十出頭,風華正貌,皇帝獨攬大權,成日裡連宿熬轉着,就算身體好能再幹二十年,二十年後照樣要換人,太子怕是熬不了二十年的。而二十年後的陸欽州,仍是精力旺盛最能專權弄事的年級,他中年享盡極權,到老了被排於朝外,怕是自己心裡也不會甘願的吧。
到時候這天下還不是要姓蕭。
陸欽州不欲與他爭這些,纔要邁步進殿,眼角余光中掃到蕭尚書負在後面的手指微微擺動着。蕭尚書這人心裡想些什麼,總愛負手在空中寫出來,這是這幾年來陸欽州上朝時站排班在他身後,觀察到的一個小細節,他見蕭尚書手指輕動,寫的明明是個殺字,不動聲色往後退了半步,就見蕭尚書嘴角噙一絲冷笑,仰首眺着遠方。
陸欽州心中一動,忽而轉過身來道:“陸某正要去戶部看看稅收新政的事情,蕭尚書可要同路?”
蕭尚書道:“不勞中丞大人,蕭某今日還有件大事要辦。”
他說完話掃了陸欽州一眼,目光陰寒。
陸欽州下了丹犀快走幾步,迎上李德立問道:“夫人今日可是去了孟府?”
李德立道:“正是。”
他的轎伕與侍衛們都在宜德門外候着,唯有李德立有品在身,才能入宮隨侍的。
陸欽州道:“你快跑幾步出去,通知胡三叫他往孟府方向去迎着夫人,她必是趁着府裡的馬車,再給我備匹好馬。”
李德立點頭往宮門口跑了,陸欽州見蕭尚書已入端禮門了,也撒腿跑了起來,他雖存文多年,畢竟是武將出身,幾步就出了宮門,出來就見胡三果然已經走了,自己快跑幾步躍上馬去,後面李德立等人已是跑着跟上來了。
御街寬敞空曠,略有寥寥幾個人走着,也被後面侍衛們的呼聲給趕走了。他才行到御史臺附近,就見自東面衝出來一輛馬車,尾後數十個黑衣人追着,胡三正騎在馬上拍馬快行。
不等陸欽州吩咐,李德立便高呼道:“有人行刺夫人,快上!”
陸欽州身邊這些侍衛們都是十八九歲的年輕兵丁,一身功夫訓練有素的,聽了此言亮出家夥便衝了上去。那些黑衣人見陸欽州的人來了,也不敢硬拼,掉頭往各巷子裡竄去。李德立一身朝服卻也手腳極快,攀檐過戶堵住了一個在角落裡,下了武器伸手脫了他兩臂骨節,趕到了陸欽州跟前。
陸欽州見胡三已將車停在御街正中,擡手止了李德立,叫他仍在那巷子裡站着,自己一勒馬繮快步朝馬車跑去。
蔣儀與兩個丫環本在車上坐的好好的,誰知一瞬間車便快了起來,蔣儀本就有孕在身,如今又是孕期最能吐的時候,前番在孟府聞了些油膩就一直憋着噁心,這會子裡面搖的暈頭晃腦又噁心起來,初梅爬到前面撩了簾子,見駕車的車伕不在,馬上騎的竟是胡三,又是疑惑又是驚訝的喊道:“胡三你怎麼在這裡?我們的車伕了?”
胡三是貼身常跟在陸欽州跟前的人,原來蔣依沒嫁過來的時候,府中無年輕眷婦,他也常跟着陸欽州進來請安的,是已初梅認得他。
蔣依爬起來撩了窗簾,見後面隨着許多黑衣打扮蒙着面的男子,也不知這胡三究竟是何來路,但顯然車伕已經是叫這些人害了。一遇到危急,蔣儀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跑。她一手解了裘衣,一手已經攀着車廂壁爬到了車沿上來。
此時馬車跑的飛快,因有許多行人在街上,胡三全神貫注的駕馬避人,並不敢與初梅多說什麼。初梅見蔣儀也爬了過來,忙喊道:“夫人,這是咱家大人手下的胡三,武功頂好的,夫人快回去好好坐着,不然車快要顛下去的。”
蔣依見眼看到了御街,不知胡三知不知道後面還跟着許多黑衣人,也是高聲道:“後面許多人在追,胡大人小心!”
她往右邊掃了一眼,就見陸欽州一身朝服硬襆,騎一匹高頭大馬飛奔而來,目光四處搜尋,想必也是在找自己。他目光中的焦急與擔憂叫她心中一怯,扔了簾子緩緩坐到車中,懸在半空中的心卻也安放到了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