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公主只覺得心跳的越來越快,滿心的話挨挨擠擠涌到嘴邊,卻又被脣齒死死攔住。“我也沒什麼事……”
矜持莊重的大公主站在閔笙面前,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呃,公主若沒有旁的事,閔笙便告退了。”閔笙見她不言語,忙告辭道。
“等等。”大公主見他要走,也顧不上什麼矜持禮節了,急忙攔道,“我,我宮中新得了上好的貴定雲霧茶,想邀公子前去品嚐……”大公主的臉色越發的紅了,聲音也低低的,“我也還有一些話想與你單獨說。”
閔笙聽聞心中不由得一驚,看着公主羞怯的模樣,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不遠處司嗔嗔的背影處一瞟,惴惴不安地推辭道“這……在下谷中還有事情要處理,不如改日吧,多謝公主盛情,閔某告辭了……”
說着,他也顧不上看大公主的神色,慌慌張張的行了禮,將原本準備與司嗔嗔的告別之詞咽入腹中,轉身便逃也似的離宮回了桃花谷。
大公主望着閔笙倉皇的背影,心下翻涌的熱情瞬間被澆熄了一半。她頹然地低頭,雙手依舊不停地攪着腰間綴滿岫玉的緞帶。
半晌,她的雙眼中帶了幾分倔強的意味看着閔笙離開的方向,貝齒輕咬下脣,思忖片刻,打定了主意,便轉身離開了浣云溪。
而此時司嗔嗔已在溫啓華的陪伴下緩緩往回走去,二人一路談着些有的沒的。溫啓華數度凝神望着司嗔嗔,欲言又止,心中躊躇。
他糾結的神色落進了司嗔嗔的眼中。她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溫啓華目光如炬望着司嗔嗔,心中盤算了許久,終究還是點點頭。一時卻不知該怎樣說出口。
“我,有句話想要問你。”半晌,溫啓華低沉而醇厚的聲音響起,又隱隱帶了幾分遲疑。
“你說吧。”司嗔嗔有些疑惑地看着溫啓華似乎有些爲難的樣子,說道,“我若能答,必然告訴你。”
“好。”溫啓華定定地看着司嗔嗔的雙眼,猶疑片刻,低聲問道,“嗔嗔。你當初……當初爲何要與我和離?”
司嗔嗔不意他問及此事。先是一愣,隨後神色便清冷了幾分,她低下頭避開溫啓華的目光,眉峰不易察覺地蹙起,腳下的步子也不知不覺加快了些。
溫啓華見她沉默,不由神色急切,跟在司嗔嗔身後再度追問道“究竟是爲什麼?你告訴我!”
半晌,司嗔嗔清冷的聲音方纔隨着微風遞進溫啓華的耳中。
“這件事,我不想說。”
話音未落,司嗔嗔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溫啓華沒有再追上去,只默然站在當地,心中隱隱升騰些許不耐的怒意,滿臉慍色看着司嗔嗔的背影,一言不發。
腳步匆匆的走出宮門,司嗔嗔沒有片刻停留,大步穿過人羣熙攘的鬧市,走向僻靜的巷子深處。
“姐姐姐姐”,司騰騰原本跟着圓圓和滿滿在宅子門口玩石子,看到自家姐姐的身影后一把扔掉了手裡的玩意兒,揮舞着圓滾滾的胳膊跌跌撞撞的撲到司嗔嗔懷裡。
許久不見騰哥兒,似是重了不少。司嗔嗔單是抱起這個小肉團都覺得費勁了。
扭頭瞧着看到自家小姐樂得合不攏嘴的丫鬟滿滿,心情大好的笑着打趣道,
“你這丫頭定是將自己不愛吃的零嘴兒都塞給了騰哥兒,當心我告知母親讓她把你指給隔壁的老鰥夫當小妾去。”
滿滿聽小姐如此蠻不講理,不甘示弱的將眼睛一橫,鼻子裡哼了一聲,“那得勞煩小姐給奴婢準備嫁妝了。”
“那可不是?誰家倒了黴娶回你這麼個懶婆娘去,都得哭的淚乾了,你小姐我可不得多準備點嫁妝好好安撫人家。”
一旁的圓圓見慣了自家小姐與滿滿鬥嘴打趣兒,此時笑着說道,“也不知是誰家小姐慣得這丫頭,本事不大,脾氣倒是大得很呢。”
“自然隨了主子唄。”倆人一唱一和逗得司嗔嗔方纔的陰鬱拋到了九霄雲外,放下騰哥兒與兩人追打嬉鬧在一起。
司夫人聽到窗外院子裡清脆悅耳的嬉笑打鬧,從蒲團前站起身,緩緩走到窗前,倚靠着佛堂陳舊的窗戶站定。
這個小院兒裡有多久沒傳出如此熱鬧的聲音了。
自從自己的夫君離世以後,長子扔下了父親散盡畢生錢財爲他捐的官,撇下了年邁的母親和弟妹隻身去了邊疆。杳無音信。
唯一的女兒那時已嫁入溫家成爲兒媳。本應享受衣食無憂的安穩生活,卻在接到
兄長的來信後,不顧自己反對決然與溫家長子合離。
溫夫人時至今日還記得,女兒回京時身着一襲素衣,眼睛因爲一路痛哭變得紅腫不堪。左右不過一日的光景,卻像失了魂魄一般,眼神黯淡無光,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三日粒米未進。
再後來爲了司家不被皇上怪罪,司嗔嗔便喬裝扮作孿生哥哥的模樣,代替司遲池在朝爲官,擔任欽天監監正的副使,這一待就是一年半。
從女兒回京以後,家庭的重擔全部壓在了她原本柔弱的肩膀上。
本該無憂無慮受盡寵愛的司嗔嗔,卻在朝中與各色勢力周旋,由最初的被打壓轉變爲左右逢源的職場老手,竟也因爲自己的天資聰穎拳打腳踢出一方天地,使得司家得以在京城有一席彈丸之地,得以立足。
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不曾見到過女兒的笑容了。彷彿生活就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卻也不再有什麼值得她開心的事情了。
司夫人靠在窗前,眼裡映着此時裙袂飛揚追逐打鬧的司嗔嗔,耳邊迴盪着她銀鈴般的笑聲,略顯老態的臉頰泛起一絲欣慰,眼底卻升騰起一層濛濛的霧氣。
這本不該她承受的一切,的確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