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角廢棄的下人房裡，此刻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漢斯少爺躺在牀上，身形比前幾日更加羸弱，胸口微弱地起伏着，青白的面上看不見一絲血色。
老馬丁站在一名身穿醫師服的男子身後，焦急地看着對方用隨身攜帶的小型儀器，細細地檢測着漢斯少爺的身體。
對方剛停下手，他就迫不及待地問道：“莫奈醫師，我家少爺怎麼樣了？”
莫奈醫師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沉默地將所有的儀器都裝入了醫療箱中，起身向外走去。
老馬丁會意，連忙跟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了。”莫奈醫師說道：“我想，你們對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上次不是說還能堅持一個周嗎？”老馬丁伸手按住了莫奈醫師的雙肩，雙目泛紅：“怎麼忽然就.”
莫奈醫師任他搖晃，眼眸上擡，看着不遠處空中變幻着的美麗圖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也不清楚。患者似乎是受到了什麼刺激，失去了求生意志。”
老馬丁恍然大悟：“昨天下午，米勒來找過少爺，說了好多話.之後少爺就吐血了。他不是第一次在少爺面前貶低漢斯先生，以此來刺激少爺”
莫奈醫師淺灰色的眼眸中，快速閃過了一抹同情。
“米勒先生，最近已經成爲了媒體跟社交界的新寵。連我這個平時很少看新聞的人，都有所耳聞。”
“他就是個十足的小人！以前每天跟在漢斯先生後面阿諛奉承，現在卻霸佔了少爺的家業，還把他趕到這裡等死”
莫奈醫師對這些內情並不太關心。
“恕我直言，患者需要的一階B級基因優化劑，就是在首都星圈也是相當罕見，並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東西。也許米勒先生只是有心無力.”
“他就是故意的！否則爲什麼以合同糾紛爲由，申請凍結了少爺名下的全部資產？”
“夠了，馬丁。”漢斯少爺的聲音傳了出來。
下人房的隔音效果本來就差，莫奈跟馬丁的對話，全都傳到了他的耳中。
“送莫奈醫師離開吧。”他虛弱地吩咐道。
莫奈帶着一肚子的八卦消息離開後，老馬丁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
“都怪我。”他那張滄桑的面上滿是懊惱。
“要不是我貪便宜買了那家的藥劑，也不會把所有的錢全都套進去。”
漢斯少爺剛纔提聲說話，已經消耗了大半力氣，緩了好一會兒纔開口：“沒關係的。”
他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超過10個標準聯邦日不發貨，錢就會直接退回，虧不了的。”
“可是我們在意的不是這些錢，只希望您能好起來。”老馬丁的眼眶溼潤了。
“人總是要認命的。”漢斯少爺的目光直視着屋頂。
那裡的合金牆面已經出現了一條狹長的裂縫，裂縫的邊緣凝結着一滴滴水珠，每過數秒，就會落下一滴。
“看，生命有時候，並不比水滴高貴。落下的時候也一樣，被吸收，被踐踏，混入污穢的泥濘之中，然後無聲無息地蒸發，重新昇華。”
他這樣說着，費勁兒地擡起了右手，在空中虛虛地畫了幾筆。
但終究是太過無力，手臂頹然落下，面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怪怪的。
既像是喜悅，又有些悲傷。
“少爺？”老馬丁侍候漢斯父子多年，立即猜出了他是在做什麼。
“您是生出了有關新圖紋的靈感？”他問道。
“是啊。”漢斯少爺淡笑，笑意卻半點都沒有滲入眼底：
“而且是最爲少見的生命圖紋。如果再給我一點時間，一定能夠研發出來.這幅圖紋必定會載入聯邦圖紋館，奠定漢斯家族不朽的基石只可惜，來不及了。”
“少爺！”老馬丁的淚水終於滑落了下來：“讓老馬丁替您去死吧！您還這樣年輕，如果沒有發生那場事故，沒有基因退變該有好多!”
“這就是命運。”漢斯少爺搖了搖頭：“我認了，你們也要認。不要再跟米勒他們對着幹了，對你們沒有好處的。”
馬丁還沒回答，一道明亮的光，忽然自窗外射入，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但即便如此，他也看清了懸停在空中的東西。
那是一架小型無人機，機翼上刷着閃送快運的標誌。
閃送快運？老馬丁的心中生出了一絲期冀。
“空間無垠，閃送必達！閃送快運竭誠爲您服務！”明快的電子音隔窗傳入室內，一道淡藍色的光芒透窗而入，罩住了整張牀鋪。
“身份確認。五等公民阿爾維.漢斯，請查收您的快件。”
老馬丁打開了窗，將無人機放了進來，並在自家少爺的授權之下，代爲簽收了一個小盒子。
他忐忑地打開盒子，取出了內中那支泛着香檳色金屬流光的針劑。
“少爺。”他握着針劑的手有些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牀邊：“要不，我再找人驗一驗，看看這藥劑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用。”漢斯少爺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來吧。”
星長的浮空車隊即將抵達，庭院中的所有人都已經按身份高低列好了隊，集體仰望天際，翹首以盼。
忽然，有人指着剛從莊園西南角飛離的，閃着綠色光點的小型飛行器，疑惑地問道：“那是什麼？無人機？”
“不應該啊，這片空域一刻鐘前就被設成了禁飛區，怎麼還有無人機升空？”
“那它多半屬於閃送快運。也就只有它們才能無視禁空管制。”
米勒聽着議論聲，忽然心中一動，扭頭向西南方望去，卻只見到一個細小的光點，轉瞬就消失了。
“來了來了！”有人高呼一聲，指着東南方快速而來的浮車空隊。
米勒馬上就將方纔那點子不安拋到了腦後。他掛上了儒雅而溫和的笑容，帶頭上前迎接星長，態度不卑不亢，很快就獲得了對方的好感。
有了這份好感打底，接下來的行程也都非常順利。
主樓早就已經安排好了漢斯先生的悼念室，中間擺放着漢斯先生的全息投影，周圍的數面大屏幕，正播放着他對聯邦的圖紋學事業，所做出的種種貢獻。
星長對着漢斯先生的投影鞠了躬，還順口問起了漢斯少爺的身體狀況，表示想要親自前去探視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