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仙殿內，偶爾傳來細微的聲響。
左右兩面牆壁前，分別站着姜如憶與顏霜姿，她們動作小心，將一隻只仙羊小雕塑擺放好。
而在大殿深處，偌大的仙羊石塑前。
陸燃正合着雙目，雙手合十，一動不動的佇立着。
【四年有餘，從霧境至天境，不錯。】他的腦海中，落下了一道低沉沙啞的話語聲。
四年？
陸燃面色微怔，隨後低頭笑了笑。
對哦，自己是在一八年敬神成功的，而今是二二年，不過四年的光景。
可是這所謂的四年，感覺像是四十年。
這一路走來，經歷的事情也太多了些，尤其是在聖靈山的日子，一年堪比十年。
【小小人族，果然天資卓越。】
如此感嘆的話語，算是官方認證了吧？
陸燃不免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詢問道：“仙羊大人，您與我的母親私下裡有交流麼？”
【看來，你在聖靈山內，打探到了不少信息。】神明的語氣中，罕見的帶着一絲調侃意味。
這算是側面迴應麼？
陸燃小聲道：“有從天界降臨的天境·劊子手，入山宰殺大夏天驕，其中就有我母親的舊部。
那人說我的母親實力強橫，深受神魔忌憚，是被請回人間的。”
【你在聖靈山，的確放肆得很。】
陸燃張了張嘴，意識到仙羊大人並不願意探討其餘事情，談論的焦點始終在陸燃身上。
他沉吟片刻，關切道：【您的處境怎麼樣？神魔可都清楚，您是大夏第一天驕敬奉的神明。】
【呵。】仙羊一聲冷笑，【一堆石頭罷了，能奈我何。】
陸燃仰起頭，怔怔地望着仙羊石塑。
這麼霸道的嘛？
這安全感是不是有點太足了？
嗯.希望您別是嘴硬，死要面子硬挺着吧。
【嗯？】微微上揚的鼻音，印入陸燃腦海。
陸燃嚇了一跳，趕忙道：【弟弟子之前還不知道，您爲何選中我。現在看來，原來是因爲我的母親。】
【那我爲何不直接選你的母親？】
“呃。”陸燃撓了撓頭。
好像也對哈.不對！
說得好像你能搶過來似的。
人家不是劍一高徒嗎，又被劍一監視着，哪有暗中作祟的條件？
【沒有其他事，就趁早回去，着手飛昇天界。】腦中落下的傳音，冰冷了下來，【那裡能量更濃郁，能讓你更快成長。】
陸燃打了個寒顫。
你這霸道羊羊，好生無情！
這麼長時間不見，才待多久，就趕我走.
陸燃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弟子會盡快飛昇天界的，只是有一些事情，還請仙羊大人指點迷津。
弟子獲取了一些情報，知曉神魔同源、一體兩面？”
【何必明知故問，你的手下，不是已經融合了神塑邪塑麼？】
“啊？仙羊大人感受到了？”
【嗯。】
“所以，邪魔陣營，就是由衆神創造出來的？”
【不是創造，而是分割。】
陸燃眉頭緊皺：“爲什麼要這樣呢？分割了之後，實力不是會減弱嗎？”
【這樣做，才能讓你們人族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轉變，重建新秩序，讓你們被統治得更徹底。】
陸燃臉色陰沉了下來。
【你很聰明，你告訴我，如果這堆石頭直接降臨人間、招收信徒，效果會是如何？】
陸燃抿了抿脣。
不可否認，人族還是會接受新鮮事物、漸漸改變觀念，進入全民敬神的時代。
畢竟石塑們能給予信徒神奇的力量！當別人都能飛天遁地的時候，你還甘願當一個普通人麼？
本質上，這根本就不是願意與否的問題。
落後就要捱打，你不得不願意！
但問題是，這世界上生存着數十億人，想要拉蒼生入局，需要多麼漫長的時間？
神魔的選擇無疑更加高效。
邪魔陣營先行！
用三個月的時光，於人間大肆作亂，搞得生靈塗炭。
就是要你痛苦，要你恐懼！
就是要用一次次人間慘劇，用一批批死去的人，讓那些倖存的人感受最深的悲痛、最深的絕望。
當種族命懸一線之際，虛僞的神明陣營，粉墨登場。
這羣救世主平定了人間禍亂，扶大廈之將傾。
所以，想讓數十億人完全接受新鮮事物、適應環境，徹頭徹尾的改變思維觀念，具體需要多久？
神魔交出了一份答卷：
三個月。
不需要全面勝利，不需要邪魔陣營被徹底鎮壓，當衆神降世的那一刻起，全民敬神的時代就徹底開啓了！
逐漸適應？慢慢接受？
不！
虔誠度直接拉滿。
被愚弄的人族，就此在一座座神龕之前，長跪不起。
即便那些心中有所猜測、懷疑的人族，也得在大勢所趨之下，乖乖跪地叩首。
【看來，你想明白了。】
“感謝仙羊大人指點。”陸燃低聲說着。
敬仙殿內，姜如憶與顏霜姿的動作，都有些僵硬。
有趣的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仙羊大人沒讓二女恐懼，反倒是那個人族青年，讓她們不寒而慄。
陸燃沉默片刻，又道：“弟子讓那名手下將墨鯉、龍鯉兩尊石塑融合了，這樣的成長方向是正確的嗎？”
【世間之事，何來對錯之分。】
陸燃微微挑眉。
【不過是一個個選擇而已。】
“我明白了，仙羊大人。”陸燃欠身施禮，“弟子還有兩名手下，分別是西荒與蠻荒女魃。
如果他們融合，會怎樣？”
【弱者，會成爲強者的養料。】
陸燃目光一凝！
所以鳳燕二將不能合體，其中一個會被吞噬掉？
卻是不想，仙羊大人話鋒一轉：【合作的前提，是勢均力敵。】“這樣啊。”陸燃若有所思，“如果兩名人族、邪塑神塑都是天境第一重，算是勢均力敵麼？”
嚴格區分的話，世上哪有強弱完全一致的存在？
【大境界相當即可，剩下的，便是強勢一方，對弱勢一方多加憐憫。】
“弟子明白了！”陸燃面露感激之色。
【你的目光，不該只聚焦於神魔一體兩面之上。】
陸燃有些疑惑：“請仙羊大人賜教。”
【你的手下成爲石塑後，除了吞噬自身的對立面，也可以吞噬其他石塑。】
“啊？”陸燃驚了。
【但只有一體兩面的石塑，才能奪取相應的神法邪法，比如說龍墨鯉。如果讓龍墨鯉吞噬其他石塑，就只會奪取其本源之力，壯大己身。】
“我懂了。”陸燃輕輕頷首。
仙羊石塑彷彿在盯着陸燃，笑吟吟的：【你真的聽懂了嗎？】
陸燃愣了一下，隨即念頭急轉。
整個雕塑園都屬於陸燃，讓魚長生去吞噬其他石塑，拿取石塑內蘊含的聖靈之氣，顯然得不償失。
沒必要殺雞取卵呀。
那麼仙羊大人所說的“石塑”指的就是.
現實中的真神？！
如果燃門將士聯手斬殺了一尊神明/邪魔，魚長生可以直接奪取對方的本源之氣？
或者該說，到那個時候，燃門一衆僞神都能撲上去大快朵頤。
將神魔分食！
如此說來，燃門要重點培養誰，第一個斬殺的是哪位神或魔，就有大學問了。
【孺子可教。】
陸燃緩緩擡頭，望向始終笑吟吟的仙羊石塑。
腦海中又印下了兩個字，語氣陰惻惻的：
【大補。】
“咕嘟。”陸燃喉結滾動了一下。
【你僅用了四年時間，便走到了如今的高度，我相信那一天也不會遙遠。】
“一定！”陸燃收拾了一下心緒，重重點頭。
【嗯，回去吧。】
“別呀，仙羊大人！您再讓我問兩句唄，這麼長時間不見了，我都想你呃。”
【說！】冰冷的話語聲，強行打斷了某人表達思念。
不愧是霸道羊總。
冷酷無情哦？
陸燃抿了抿脣，詢問道：“有些石塑沒有一分爲二，比如說靈籤、女英.這類石塑爲什麼能不合羣？需要付出什麼代價麼？”
【有些答案，你自己能尋到。】冷冷的話語聲再度落下。
陸燃不確定，是不是因爲仙羊大人也在其列，所以才這樣迴應。
他不敢追問，便直接道：“邪塑晉升江境後，可以召喚邪魔嘍囉，製作血肉軀體。
雖然江境·神塑也能召喚嘍囉，但所謂的嘍囉，是讓神明殘影上身.”
【呵。】仙羊大人突然冷笑出聲，似乎還帶着一絲鄙夷。
陸燃頭皮有點麻，小心翼翼道：“仙羊大人？”
【既然石塑沒有一分爲二，能力又憑什麼一分爲二？】
“啊！”陸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對呀！
也就是說，靈籤這樣的“完全體”本身就具備召喚血肉、殘影兩種嘍囉的能力。
只是在人間，這類神明不能召喚血肉嘍囉，在十五之夜作祟。
因爲嘍囉的形象，就是神明本尊。
那tm不就露餡了嗎！
神明親自率隊，入侵人族城市.想想就刺激！
【最後一個問題。】傳音聲愈發冰冷了。
陸燃張了張嘴，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選中一個問題：“弟子這邊，收服了幾名從天境降臨的劊子手，還有之前送我返回人間的天境·塵影信徒。
想必，他們都是被神魔重點關注的對象。
如果我讓他們改換門庭，轉投我的門下.”
【神魔確有規矩、相互制約，不許彼此踏足聖靈山，所以無論你如何興風作浪，都無妨。】沙啞的聲音頓了頓，又道，【但現在，恐怕還不是時候。】
陸燃敏銳抓住了一個信息。
神魔內部立下了規矩？
這又是爲何呢？
【待你進入天界，見識更廣袤的天地之後，再自行定奪吧。】
“是！”陸燃點了點頭，趕忙道，“最後一個問題！”
仙羊石塑：“.”
“就一個，仙羊大人！最後一個好不好？”陸燃雙手合十，似小貓小狗似的拜了又拜，“問完之後我馬上就走。”
【哼。】
陸燃心中一喜，仙羊大人果然慣着我！
他不敢耽擱，趕忙道：“家母的舊部，還帶着她昔日培養的神兵劍，我沒敢直接將劍帶回來。
仙羊大人，我能否聯繫我的母親？”
敬仙殿內，陷入了一片沉寂。
長久沉寂。
不回答，其實就是一種回答。
陸燃表情漸漸變得失落，將濃濃思念壓在心底：“弟子.明白了。
我這就去着手準備，早日飛昇天界。”
他眼神黯然，對着石塑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腦海中，忽然傳來了一道嘆息聲。
陸燃頓時步伐一停。
傳音聲不再冰冷，只是輕聲道：【事以密成。】
“弟子明白。”陸燃轉過身，再度欠身施禮。
也就在這一刻，又一道傳音落下：【她像是個嘴很嚴的人。】
陸燃面色愕然，擡頭望向神明。
視線中，仙羊石塑盤腿坐着。
那一張溫和友善的羊臉，正笑眯眯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