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關伊人怔怔地看着陌生又熟悉的青年。
熟悉，因陸燃容顏未改。
陌生，則是因其實力，如此恐怖的威壓，真的是一名人族該擁有的嗎？
另外，這條金色的小龍鯉是怎麼回事？
他改投龍鯉一派了？
“嗯，是我。”陸燃踏在洞壁斜坡上，看着面色慘白的女子，語氣盡量柔和，“呼吸，伊人，呼吸。”
關伊人終於回過神來，深深地吸了口氣。
陸燃也沒再看她，而是靠着洞壁坐了下來。
誠然，只要他存在着，對弱小生靈就是極大的壓迫，但不再看她，起碼能讓她的壓力減輕一絲絲。
“沒想到，會會在這裡遇見你。”關伊人輕聲細語。
“是啊。”陸燃看着金雨中依舊平靜的水面，“我還以爲，神明不會再派大夏天驕來聖靈山了。”
《天驕》開了一屆半。
早在陸燃進入聖靈山之前，第二屆《天驕》就已經開始了，卻又在短短几期過後，被神魔強行叫停了。
喬元夕有三個隊友，分別是關伊人、王凌、牛錚錚。
其中劍一信徒關伊人、槍朽信徒王凌，都是第二屆天驕的參戰學員。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來，母親大人給小元夕安排的隊伍，到底有多麼強悍。
泱泱大夏，一屆《天驕》就只有百人入選，喬元夕的小隊直接出了倆.
“爲什麼？”關伊人疑惑道。
陸燃笑着搖了搖頭，大概是因爲，自己的步子邁得太大了吧。
見陸燃不想解釋，關伊人輕聲問道：“你好強，是什麼實力境界？”
“海境之上，天境。”
“天境.”
“天境第二重。”陸燃說得更具體了些，“與第一重也有大境界之別。所以你不必感到窘迫，也無需自責。
神魔帶來了森嚴的等級體系。
你的不堪，與你無關。”
關伊人低着頭，看着坐在腳邊的青年。
他.好像一點兒都沒變。
與在人間時一樣，一如既往的溫柔。
一時間，關伊人想起了好多好多。
當年，在家裡的安排下，藉着小元夕的關係，她率隊去往雨巷城，參與十五之夜守城。
彼時的陸燃，還在參加《天驕》。
京城小隊這樣做，是爲了增加曝光度，也是爲學員自身造勢。
事實證明，這樣的做法很成功，她和王凌都成了第二屆的大夏天驕。
而在那座受詛咒的小城裡，小隊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特殊事件。
至今她還記得，在百鬼夜行+魔君降世的特殊夜晚，陸燃在千鈞一髮之際，將她從邪槍帝的槍下救出來的那一幕。
當年，若是沒有他那一刀，那一杆邪雲槍已然捅穿了她的頭顱。
關伊人心中泛起點點波瀾，緩緩蹲了下來，長長的裙襬落在水面上，輕輕飄蕩着。
“你適應得很快。”陸燃轉過頭，看着蹲在身旁的女子。
關伊人低着頭，心思有許多，嘴上卻不說任何。
“你來聖靈山多久了？”陸燃順勢詢問道。
關伊人搖了搖頭，已經記不清了。
“爲什麼在這裡？”陸燃又問道。
關伊人沉默片刻，低聲道：“外面的世界，髒。”
陸燃笑了。
無聲的笑着，點了點頭。
如果只能用一個字來形容聖靈山，那麼“髒”字，的確很適合。
如此骯髒的地界，的確與這位白衣勝雪、優雅冷豔的女子格格不入。
陸燃輕輕嘆了口氣，道：“聽說你被劍一喚去朝聖了，我就沒敢找你，本以爲你也是天驕，不會被丟進這罪惡之地，沒想到”
又或許，神明·劍一與其他神明是不一樣的？
其他神明會刻意避免丟第一屆、第二屆的天驕入山，以免擾亂山界秩序，劍一則是不管那些，始終我行我素？
關伊人心中驚愕，轉頭看向陸燃。
從剛剛那一番話語中，她推測出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信息——陸燃回過人間？！
小元夕曾親口說過，哥哥挑戰神墟成功了。
據她調查，2020年正月時，落仙山上的確開啓了一座神墟。
關伊人絕不認爲，其他仙羊信徒有資格挑戰神墟，唯一的人選，只可能是這位大夏天驕之首！
而她聽從劍一大人召喚、去往劍天闕城朝聖，都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了
“你你回去過人間？”
“嗯。”陸燃笑了笑，說出了另一個驚人的消息，“那次回去，我帶了許多人入山，包括你的隊友喬元夕、牛錚錚。”
關伊人一雙柳葉眼微微睜大。
陸燃又道：“小元夕就在上面欣賞天池呢，你要不要去見見她？”
關伊人微微張着薄脣，半晌沒說出話來。
“伊人？”
“嗯好。”關伊人終於有所迴應。
“我們走~”陸燃輕盈一躍，自腰間向下，忽然生長出一條華麗的銀白色魚尾。
似一滴水珠，融入了冰冷的水面中。
關伊人攥緊了劍柄，又見陸燃從水中冒頭：
“走啊，需要我帶你麼？”
關伊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憋氣。”陸燃輕聲說着，隨着她大吸一口氣，他拽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帶着她潛入水底。魚尾很長，比關伊人整個人都長。
銀光熠熠，似一條名貴的晚禮裙，輕柔飄動之際，帶着她急速遊過長長的湖底隧道。
雖然湖水澄澈，但關伊人依舊視線模糊。
除了身側輕柔搖擺的修長魚尾，她感受更多的，還是那牽着她手腕的大手。
過往歲月裡的某一種感受，再度涌上心頭。
銘心刻骨的六個字，重現腦海：
發乎情，止於禮。
自尊自愛，讓她不可能去破壞一對兒青梅竹馬，不可能去做廉價之事。
而在這兵荒馬亂的世界裡，就算她邁出那一步，都有可能生離死別。
就更別提，她沒有邁出那一步了。
漸行漸遠是必然的結果。
卻是不想，在這一泓清澈的寒水中，又遇見了他。
時隔經年，
曾經的大夏天驕之首，如今宛若神明。
“噗！”
陸燃隨心所欲，只露出一顆腦袋在湖面上，望着遠處湖畔：“元夕？”
“哥！”喬元夕趕忙道，“發現那件神兵法器了嗎？”
“發現了，買一送一，還找到了一個人。”陸燃笑着向湖邊游去。
“人？”喬元夕眨了眨眼睛，藉着月光，在湖面倒映的璀璨星空下，見到了一道白衣身影。
這人是誰呀？
好大的面子哦，竟讓我哥親自護送.嗯？
喬元夕眼眸一凝！
隨着二人來到岸邊、站起身來，白裙女子理了理頭髮，露出了一張白皙迷人的面龐。
“伊伊人姐姐？”喬元夕傻傻開口。
關伊人微笑頷首。
“呀！伊人姐姐！”喬元夕一聲驚呼，飛快跑來，也不在意寒水浸溼腳踝，一頭撲進了關伊人溼漉漉的冰冷懷抱中。
關伊人習慣性地環住喬元夕的背脊，只是在下一刻，她就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曾經隊內實力最弱的小元夕，如今竟比自己的境界還高？
關伊人可是海境·三段！
絕不愧大夏天驕之名，更不愧劍一信徒之名。
換做人間，她是最頂級的存在。
即便是在聖靈山內，她也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她只是受夠了同胞之間的算計、背叛，受夠了人們卑微的模樣、諂媚的嘴臉，這才隱居於清澈的寒湖之中。
關伊人萬萬沒想到，在這骯髒的聖靈山中，再見到可愛的小元夕
對方已至海境·巔峰！
陸燃的實力境界再怎麼高，關伊人都能說服自己。
但是小元夕？
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伊人姐姐，我好想你。”喬元夕踮着腳尖，埋首在關伊人脖間，左右磨蹭着臉蛋。
“嗯。”關伊人輕輕拍着少女的背脊。
劍一信徒的底色，讓她面對大多數情況時，很難說出太多的話語。
陸燃看着這一幕，臉上露出了笑容，扭頭飛上了天際。
他輕輕握住刀柄，在八荒刀不主動開口前，並不打算打擾對方。
然而，一道傳音印入陸燃的腦海：【那一點。】
陸燃反應了一下，試探道：“銀月紋？”
【盪開波紋之前的那一點。】八荒刀沉聲迴應着。
陸燃心中微動，擡手指天。
伴着濃濃的能量翻涌，月華匯聚於指尖，他憑空虛點。
“啵~”
時空彷彿都被戳開了似的，又盪開了一圈圈悽美的月紋。
“嗡！”八荒刀狠狠震顫了一下。
陸燃思忖片刻，揣測道：“你想讓你的刀尖，像我的指尖這樣？”
後續盪開的波紋，顯然沒能入得了八荒俱滅刀的法眼。
是虛點的這一下，給了八荒刀極大的靈感！
八荒刀，爲摧毀一切而生。
它可不想沿着別人砍出來的傷口，刺入邪神的石軀內。
那簡直是一種恥辱！
八荒俱滅，才應該是最具破壞力的存在。
它想要將全部力量匯聚於刀尖處，想要硬生生刺入神魔本尊的強大身軀，想要
湖畔處。
關伊人仰起頭，望着夜空中盪開的一圈圈美麗月紋。
月紋下的執刀青年，依舊英武，卻也披上了一層廣寒清輝，泛着些許仙氣。
冰冷悽美，遙不可及。
“那是？”關伊人低聲喃喃。
“八荒刀呀，哥哥正帶着神兵領悟領域呢。”喬元夕會錯了意，時至今日，她已然將陸燃可以施展萬千技法，當做理所當然。
“對了，八荒刀已經是三階神兵了呦~”喬元夕的小模樣，別提有多得意，好像這把刀是她自己培養的。
三階？
關伊人聽着小衆的詞彙，仰頭默默觀瞧。
“再晉級的話，可就是呦？”喬元夕忽然眨了眨眼睛。
璀璨星空中，漸漸有云霧匯聚。
澄澈湖面上，隱隱有薄霧散開。
星空下，山巔上。
一名青年手執神兵，刀身劇烈地震顫開來。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