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門前,聞到了一股特別的香氣,因爲下了雨,有些寡淡,但像是牽絲一般,令人十分在意。
因爲後來被長蟲攻擊,又驗屍查案,並將這件事拋到腦後去了。
現在想來,大約是陳季元留給我的那個香包裡的香氣,那蛇身上也有這個味道,它大約是知道的,我便是它的主人讓它等的殺死它的人。
它有兩個任務,一個是保護它的小主人;二是等着被我開膛破肚,將主人留在那裡的證物交給我。”
周昭說着,看了看自己衣衫。
因爲殺蛇,她其實身上沾了不少血,只不過她慣常喜歡穿黑色的衣袍,是以看上去並沒有那麼駭人。
“白十三娘,當真是一個十分聰慧的人,她什麼都算好了。”
她算準了那些人回去彙報之後,義父身邊的親信,那個心悅義父的人,一定會妒火中燒,前來白花樓了結她的性命。
她趁着這個間隙,安排了身邊最不起眼的小姑娘去陳家。
如果他們不死,白花樓還要繼續下去,等到她色衰愛馳的時候,那個小姑娘就會成爲白十四娘,重複走上她所走過的地獄之路。
周昭心想,白花樓所有人一定有一場商議,他們在同一個屋子裡,商議着白十三娘先死,他們後死。
白十三娘對白老鴇說,看着她死的時候,一定不要難過。
一定要出賣她,按照她們之前對好的話,告訴兇手,她的確是心悅義父,且藏着一方藍色的帕子。
他們一定要冷漠無情,像正常的老鴇同打手對待花娘一樣,帶着輕蔑。
這樣那個自負的兇手,便會像往常一樣,將她的屍體隨意的扔在那裡,交由他們善後。
她肯定想到了,自從蘇長纓入了北軍之後,宵禁從前嚴了許多。再加上迷城的事情,長安城風聲鶴唳。
兇手在這裡待不長,他們會翻箱倒櫃的找,但是卻不敢待得太久,鬧出太大的動靜。
白老鴇在這個時候可以“將功折罪”,悔恨自己識人不清,沒有管束好花娘。她可以發誓,自己一定會處理好屍體,然後掘地三尺也要將那藍色的帕子找出來。
周昭想着,目光一直落在那大蟒蛇同嬰兒襁褓的畫像上。
“小樓統共就那麼大,孩子藏在酒缸裡,爲何就沒有被尋找到?我想,就應該像那副畫裡畫的一樣,當時那條巨蟒是盤在那酒罈之中的。它保護了自己的小主人。
白十三娘死後,白花樓的人按照之前商議好的,將她掛在了正中間的位置。然後一個接一個的平靜的赴死。
他們不擔心沒有人發現,因爲白十三娘一早就約好了繡娘曹琴,她會是清晨大雨中來的第一個目擊證人。七具屍體掛在廊前,這麼大的案子勢必捂不住,她的叫聲會引來北軍。
而引來了北軍,就一定會按照白十三娘預想的,引來我。
不是我自負,覺得自己有多厲害值得白十三娘信任,而是我幾次三番被刺,已經同那公子予一夥人不死不休。只要有一點兒線索,我勢必會追着不放,絕對不會讓這個案子成爲懸案。”
廷尉寺每年都有很多未結的懸案,有線索但是不多,遲遲找不到兇手,久而久之案件就暫時封存。
等過的年限長了,還是一無所獲,就會被束之高閣,無人再管了。
就像是當年的山鳴長陽案一樣。
周昭說着,頓了頓,又補充道,“當然,我也確實很厲害。”
閔藏枝那因爲白十三娘而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被周昭給打破了,他翻個白眼兒,“你的臉呢?馬車從你臉上跑一圈都要一日一夜吧!”
他的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股殺氣襲來。
閔藏枝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就對上了蘇長纓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眼睛不聽使喚可以剜掉,嘴巴胡亂說話可以縫起來。”
閔藏枝一個激靈,只覺得汗毛都立了起來。
“這裡是廷尉寺,蘇將軍,不對如今應該再叫你小魯侯了,你確定要在這裡做法外狂徒?”
蘇長纓目光深邃地看向了閔藏枝,“在周昭面前,我怎麼會是法外狂徒。”
閔藏枝聽懂了蘇長纓的言下之意,好無恥的人!就是在廷尉寺小周大人面前就是遵紀守法順毛小狗,背地裡便是北軍兇惡孤狼一通亂殺!
閔藏枝目光移到了周昭身上,剛想要告狀,就聽到蘇長纓道,“小周大人本來就很厲害,實話實說而已。”
閔藏枝啞然。
小周大人,您翹起的嘴角能壓一壓不?
被這麼一打岔,周昭又重新理了一下思緒,“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兇手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孩子會藏在一團巨蟒中間,畢竟於蟒蛇而言,那孩子也不過是個吃食而已。
蛇離開了酒罈,孩子就會露出來,他的藥效恰好在那個時候消失,會醒過來發出響動。
就算那個時候他沒有醒來,我們也沒有找到他,來接孩子的陳家夫妻二人,也會告訴我們那裡還有一個孩子的存在。
白十三娘布了這個死局,有三個目的,一是爲了順利的,光明正大的將孩子同證物都交到我手上;二來是鬧出大動靜,將火力全都吸到她這邊來,讓陳家父母逃過一劫;
三來,則是爲了引那個重要的親信親自登門,她只要來過,就必然會留下痕跡。”
閔藏枝聽着,蹙了蹙眉頭。
他看向了周昭,“你說的這些,聽上去十分的有道理,可以將不合理的地方都變得合理起來。但是我有一點不明白,爲什麼你會認爲兇手愛慕那個戴碧玉簪的男子?
也就是公子予的背後的掌舵人對吧?就是教某些人易容術的那個高手。”
閔藏枝瞥了一眼蘇長纓,蘇長纓易容成祝黎,還跟着他一起當了周昭的督考,這事情他能小心眼的記一輩子。
見蘇長纓神色淡然,他頓時了悟。
蘇長纓應該是認出來了,那個碧玉簪。
他想着,又道,“太過武斷了不是?愛慕什麼的。”
閔藏枝並沒有在這個上面糾結,“不過愛慕不愛慕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白十三娘已經做完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了,現在到我們了。
雖然白十三孃的所作所爲是說得通了,但是我們對於兇手還根本一無所知不是嗎?
腳印、荷塘、蟹黃、香灰、手帕、碧玉簪……不論哪一個,都找不出那個女兇手,更找不出那個背後的掌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