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夢見了一片荒原,上面有被殘陽映照着的殘雪。他試圖跑出這荒原,但它太大了,無邊無際。後來他看到了海,殘陽中呈血色的海,才明白整個世界都是蓋着殘雪的荒原……
獨孤笑儘量放鬆了四肢。以前他從來不敢放鬆自己,一時刻也不敢放鬆,現在卻不同。
現在他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想起了老人那神奇的預測能力,最後發現其實很簡單,老人不是在爲他做出預測,而是在挖掘他自己潛意識裡的記憶。
很久以前,他遇到過另一個“自己”,儘管不知道對方來自哪裡,但是從他們對望的第一眼時就已知道對方這人是幹什麼的。
他們都是人,非但長得不比別人特別,甚至看來還更平凡,因爲他們都懂得盡力不去引人注意。
但他們之間卻都有些與常人不同的特異氣質,別人也許感覺不到,但他們自已這圈子卻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能夠從人羣中準確地識別出具有那種潛質的人,這種人很稀少,因爲冷血一下並不難,但冷下去的血再溫起來就很難了。這本就是一行很古怪的職業,從小處講,它能夠爲做出最後選擇的客戶解決唯有他們才能解決的問題,從大處講,它能夠改變歷史。要幹這行就得犧牲很多事:名聲、家庭、地位、子女、朋友,最好一樣都不能有。最重要的是做這個就不能成名,只要成名就代表你不適合做這一行。
武帝看到獨孤笑挺着胸膛,肌肉飽滿,皮膚光亮,濃密卷鬈髮下的一雙大眼睛閃閃有神,他用強健而輕快的腳步,把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帶進了大堂。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大堂之內除了戴着墨鏡的武帝,還圍坐着四個穿着黑衣斗篷的人,他們統一戴着暗灰色的面具,只露出一雙冰冷的眼睛。
獨孤笑平時就很注意人的眼神,他這個職業的人都這樣,他平時看到的眼神分爲兩類:充滿慾望焦慮的和麻木的,但現在他看到的這幾雙眼睛充滿少見的平靜。他的心微微動了一下,但轉瞬即逝,像一縷隨風飄散的輕霧。
他並不知道就在他走進來的那一秒,這幾個人已經用眼神交流了許多的信息。
“這是一個最近纔出現的陌生數據,報告裡顯示此人非常危險,他信念堅定,眼光遠大又冷酷無情,行事冷靜決斷,平時嚴謹認真,但在需要時,可以隨時越出常軌,採取異乎尋常的行動。”
獨孤笑吸了口氣,最近他忽然發現組織裡的形勢有點不對了,暴雪帶領的巡山堂此刻正是內憂外患,城裡忽然來了很多行蹤詭秘的陌生人,田大光屬下的保衛中忽然出現了一些新面孔,每個人都好像是從地下忽然冒出來的。這些事當然也瞞不過現在他要見的這個人,武帝從出現在A城伊始,還從未在對手面前犯過致命的錯誤。他想起一根筋和他分離時那個充滿期待的眼神,也忘不了一根筋對他的託付。
隱居的時間有些過久了,在這之前,社會對於他而言除了暗刃的森林就是陷阱的沼澤,獨孤笑覺得自己錯過了許多重要的時刻,他擁有細緻周密的分析能力,他一直在想,想找出這些事的解答,想得頭都痛了,還是找不出一點頭緒來。因爲在組織裡身份特殊,他直接去找了田大光,兩人在那幢奢華幽靜的小樓裡待過了很長時間,儘管作爲現任的當家人,田大光因爲十分擔心此行他會陷入危險堅決反對他來參加這次武帝召集的聚會,但是獨孤笑最終還是說服了當家人,他將和暴雪一起參與這個充滿變數的冒險遊戲。
這個聚會將給很多人提供所想要的一切。假如賭局正式展開,所有的幻象都會無懈可擊,因爲其中所有參與者的直覺印象都直抵人心。只要冒險在持續,入局者就完全與現實隔絕;那就像一個人生活在夢境中,卻堅信自己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