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開始升出地平線,大地上星羅棋佈的湖泊開始解封,這些湖泊原來封凍的冰面上落滿了沙塵,與大地融爲一體,現在漸漸變成一個個晶瑩閃亮的鏡面,彷彿大地睜開了無數隻眼睛。
灰白色斑駁的牆,灰白色的屋頂,一扇窄門,兩個小窗,一張桌椅,一張牀,一個灰棉布的枕頭,一張灰棉布的棉被和一個穿着灰棉布長袍看來就像是苦行僧一樣的人,他是一位道地的苦修者,瘦骨嶙峋的,約有四五十歲,他的短頭髮和一小撮濃鬍子都已經灰白了。
鐘聲響了,他喘着粗氣驚醒,獨處昏暗,身後有一個碩大的黑影籠罩着他。“給我滾開!”他一邊害怕地顫抖,一邊低聲的呢喃。黑影伸展着身子輕蔑的晃動着,他哆嗦着點亮牀邊的蠟燭,黑影擡起頭,嗅嗅死寂的冰冷空氣,隨後它張嘴露出尖牙,緩步向後退開、隱去;他總算安心地鬆了口氣。
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來平復心境,他再次在心裡默唸着神秘老者告知他的話語:心會說謊,頭腦會愚弄我們,只有眼睛雪亮。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用嘴巴嘗,用鼻子聞,用皮膚去感覺,最後才用腦袋去想,這樣纔會洞察真相。
他又感到了那種難得的溫暖。現在,回憶裡那位歷經滄桑而變得平靜淡泊的老人這段顛覆了他前半生苦修生涯的箴言,成了他搖搖欲墜的精神世界的唯一支柱。
有個輕衫少年似幽靈一樣,忽然間就從那扇窄門外滑了進來,看到這個人,他滿布血絲的眼睛裡才露出了一點希望。
“小莊,貴客終於到了麼?”猶如變臉一般,苦修者的面容霎時威嚴端正了起來。
“是的,貴客已帶到紫氣閣休息,明日再來拜見主上。”小莊皮膚是淡黃色的,黃得很奇怪,彷彿終年不見陽光,又彷彿常常都在生病;但他的一雙眸子卻很亮,和他的臉完全不相稱,就好像老天特地借了別人的一雙眼睛,嵌在他臉上。
“夢在這裡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該早點做些準備了,畢竟我和貴客已經太久未見了。”千絕站起身,帶領着小莊走出窄門,走上螺旋階梯,步向頭頂的巨石殿,少年畢恭畢敬的跟在他的身後,重合進他那纖長乾瘦的影子裡。
巨大的石殿裡異常空闊,一根根巨大的立柱在朦朧中直指長空,靜靜的空氣中彷彿遊動着神秘的幻影;石殿中心只有一張巨大的青石交椅,歷代的統治者都坐着這把交椅。冰冷的石座椅早已被無數的過客磨得平滑無比。
千絕目光如鷹鷲,樣子看起來卻如虎豹,他抓緊扶手坐下,這張大椅子頓時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小嬰兒。他忽然高舉起他那雙纖秀如少年的手,很快的做了幾個非常奇特的手勢。
這當然是一種秘密的手語,除了他門下的異士之外,別人當然不會明白他的意思。
在這一瞬間,這無疑已將他的命令傳達出去。
遠處有光芒一閃,彷彿有流星隕落,一個人身輕如燕,凌空一掠,自黑暗中掠入巨石殿燈火輝煌處,再一掠,就穿過石林滑入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