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認定

認定。

那狼奔跑過來的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沈軍明只聽到狼身上的皮毛劃破風的聲音,沈軍明下意識的跟着雪狼的吼聲大吼出來,身體前傾,讓自己不那麼被動。但是沈軍明還沒來得及多做反應,雪狼就猛地撲過來,用它有力的前爪按在了沈軍明的肩膀上,似乎要將他按到在地。沈軍明本來不至於被一撲就弄得趴下去,然而雪狼尖銳的爪子使得沈軍明的肩膀被劃破了,流了不少血,也就愣了一下,於是整個人仰躺着摔在地上,後背生疼,幾乎就要被它壓的喘不過氣來,沈軍明吼了一聲,順勢仰躺在地上,但是並不認命,反而用兩隻手緊緊抓住皮帶,用了強大的魄力對準那狼的吻部就要套牢。

然而就在這時候,雪狼甩了一下頭,突然暴躁,用腳掌踩踏在沈軍明的大腿上,只聽‘咯吱’一聲,沈軍明就覺得自己的大腿腿骨像是要被踩裂了一樣,開始沒感覺到痛,似乎連神經都被麻痹了,沈軍明完全處於激動狀態,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腿上疼的要命。

以狼的體重來說,這一下子當然不至於讓沈軍明骨折,但是聽那聲音不像是骨頭完好。沈軍明覺得,那狼大概是力量太大了,狠狠的給了自己一腳,才能造成這樣的效果。

沈軍明深吸一口氣,感覺那狼粗重的喘息聲就在耳邊,一瞬間興奮的什麼都不知道了,拼着一隻手臂要被撕裂的危險,猛的湊近那狼的臉側,用皮帶緊緊地扣住了狼的嘴吻。

沈軍明的動作迅速而堅定,也正是因爲如此才能扣住那狼,狼嚇了一跳,惡狠狠的瞪着沈軍明,眼裡沒有一絲驚恐。狼嘴上拼命掙扎,那皮帶雖然是儘量接近狼嘴大小,可是沈軍明害怕捆不住,儘量縮小了。雪狼的牙齒比一般的狼要大,這一下子竟然沒把它整張嘴兜住,而是控制了狼的上顎,下半張嘴還在空氣中暴露。

沈軍明喘氣的聲音越發粗重。他看到那狼的眼神,那種不屑、憤怒的眼神,讓沈軍明熱血沸騰,他的大腿骨非常得痛,他狠狠地喘氣,因爲害怕雪狼失足再次踩到他的大腿骨,沈軍明乾脆將狼嘴上的皮帶繫緊,兩隻手狠狠拽住狼的脖頸處的毛髮,沈軍明整個人幾乎都是凌空的翻了起來,隨後用大腿緊緊得夾住狼的身體,一人一狼之間的距離大約縮小到了一個拳頭大小,沈軍明大喝一聲,肩膀上傷口的血猛的涌出來,他隱約覺得這十幾歲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樣的疼痛,頭腦都在發暈,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沈軍明的動作全靠本能,卻真的讓那狼嚇了一跳。那狼拼命甩頭,想將沈軍明摔到地上。

沈軍明連忙更加湊近了狼的身體。他聞到了雪狼身上的味道,不是血腥,不是殺戮,而是一種淡淡的,像是草原吹過的風一樣的味道。

沈軍明頭腦發昏,不知道爲什麼,身體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他想,無論代價是什麼,我很想親近這頭狼。

沈軍明模糊的看着自己的身體,就好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一樣。似乎是自己的舉動,但是卻那麼陌生,大腦一片空白。

沈軍明右手從雪狼的脖子上脫離,然後捏住雪狼沒有被禁錮住的下半個嘴巴,將臉湊過去,張開口,似乎要咬狼的下巴,雪狼想要後退,但是沈軍明就掛在它的身上,寸步不離的跟着它。沈軍明聽到雪狼驚恐的怒吼聲,一瞬間有些恍惚,他感覺到雪狼堅硬的毛髮就在嘴邊,閉上眼,狠狠的吻了一下。

或者說,那根本不叫‘吻’,只是將沈軍明的嘴湊到了雪狼的下顎上,兇狠的,沈軍明的口腔都被自己的牙齒硌破,嚐到了血腥的味道。

雪狼拼命的抖自己的頭,力道開始加重,硬生生把沈軍明從身上摔了下來,前爪用力扒開皮帶,嘴也恢復了自由。雪狼警惕的看着沈軍明這個方向。沈軍明見它掙脫了,腦子裡胡亂想的是今天不會命喪於此吧?

沈軍明被甩下來的一剎那覺得五臟六腑都錯了位了,疼的他只能躺在原地,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就看雪狼劍拔弩張得盯着沈軍明這個方向,半晌長長得哀嚎了一聲,最後深深得看了沈軍明一眼,轉身跑了。

爲什麼跑了?

沈軍明仰躺在草地上。受傷是一件很容易讓人覺得疲憊的事情,尤其是肩膀上的傷口碰到了血管,讓沈軍明流了半隻身子的血,失血引起的後遺症就是困得要命,他頭腦發暈。

沈軍明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就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大腿撕裂一般的疼痛,他愣愣得看着天空,過了一會兒聽到了張小合的聲音,然後感覺被誰抱了起來,肩膀上塗了某種草藥,慢慢得止血了。沈軍明沉沉的睡了過去。

沈軍明是被疼醒的。他一醒來就覺得渾身發軟,又冷又熱,應該是發燒了,大腿非常疼,但是試了試又可以動彈,應該沒有骨折。真是萬幸。

沈軍明咬着牙坐了起來,一瞬間就流了不少冷汗,這點傷放到前世應該還能堅持,但是這世的沈軍明只有十八歲,還沒能擁有前世那樣的抗痛能力,他神經太敏感,而且還發燒了,很不幸。

沈軍明看到旁邊的張小合,他斜坐在木凳上,已經睡着了。沈軍明沒好氣地拍了拍他,說:“張小合,給我倒杯水喝。”

張小合一下子被弄醒了,端着瓷碗過來,過了一會兒哀嘆:“我爹罰我在你養好傷的這些天都要在你身邊伺候你。”

“嗯。”沈軍明點了點頭,喝光了水,說,“應該的。你給我出的餿招,一點用都沒有,差點害得我死在那裡。”

張小合很委屈:“不是你說要試試的嘛,早和你說了有生命危險,你自己願意的,不要賴我。”

“……”沈軍明緩緩躺了下去,疼的又出了一身冷汗,半天,苦笑一聲,說,“反正沒死,算我走運。”

張小合一下子跳起來:“走運?你以爲是你運氣好才能活下來?那雪狼一爪子就能把你腦袋弄破,你以爲你是走運?”

這張小合打獵的話體力不怎麼樣,但是一些歪門邪道的東西知道得倒是不少,平時神秘兮兮得總是和周圍的老人圍在一塊打聽消息,對這個世界的瞭解,沈軍明知道的還沒有這個真的十幾歲的孩子多。

沈軍明裝作很在意的樣子:“是啊,我怎麼可能是走運呢,那狼爲什麼放過我?我太瘦了不好吃嗎?”

“什麼啊。”張小合輕蔑得說了一句,“你還記得不記得,我和你說的,【悍狼】可以幻化成人形,被人類馴服?”

“嗯。”沈軍明敷衍了一句,他很困,想睡覺。

“那羣狼都是有人性的,也許……嗯,它看上你了,想讓你馴養它也說不定。”

沈軍明心中一動,卻搖搖頭,笑道:“開什麼玩笑……它看上我了能把我抓成這樣?”沈軍明擡了擡肩膀,疼得馬上放了下去。又說:“狼和人從來沒有那種主人和寵物的關係,那是狗。人不可能馴服狼,太難了。”

“你還是不信我?”張小合急了,“不能因爲你沒見過就不相信吧?【悍狼】和普通的狼不一樣,它們也是‘人’,你看咱們村落看見狼都要趕跑它,但是從來不敢動那羣狼,就是因爲它們不一樣啊。【悍狼】這種狼,只會越來越少,村落裡的人見到都要躲避三分的。”

“唔。”沈軍明敷衍,他很困。

張小合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神秘地說:“它還會來找你的。它不殺你,可能,是因爲它認定了你了。”

沈軍明苦笑:“你算了吧,我可不要讓它在抓我一下子了。”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張小合拍了拍沈軍明的手臂,說,“那雪狼可是領頭的狼,能看上你,你可真是走運。”

沈軍明沒聽見張小合說的話,他睡着了。

半夜他再一次被疼醒了。他身上出了不少的汗,連尿液都沒有了,一整天都沒上廁所,反而覺得渴得要命,雖然他醒了,但是仍舊處於昏迷狀態,眼睛睜不開。沈軍明想,不會是破傷風吧?這裡又沒有醫院,難道還真的因爲被抓了一下死翹翹……

這時,沈軍明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很重,很熱,熱的他受不了,有什麼東西在他身上踩踏着,動來動去,就像是一個大火爐,讓沈軍明無法忍受,弄得他想要翻身將那火爐踢下去。

那火爐卻顯得格外聰明,一跳,又趴在了沈軍明的身上。雖然燥熱的難以忍受,但是沈軍明卻突然覺得異常安心,就好像重生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遇到了自己應該遇到的人。

過了一會兒,沈軍明覺得肩膀上一陣溼潤,疼痛得都快失去知覺的肩膀突然感覺有點清涼,那溼潤的感覺又蔓延到了大腿上,像是骨折了的大腿上的傷也被平緩了。

他的腿傷幾乎是立刻就不疼了。

溼潤的觸覺還在蔓延,過了一會兒又跑到了他的臉上。

沈軍明皺眉,拼命想要睜開眼睛,過了一會兒,他的腦子清晰了一點,於是猛的抖了一下。

這是什麼?!有什麼東西在舔他的臉!沈軍明驟然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一大團毛髮在他身上蹭來蹭去,帶着像是火爐一樣的溫度,而且那東西還埋下頭,一下一下的舔着沈軍明的肩膀,過了一會兒又溫柔地舔沈軍明的臉頰,‘叭叭’的水漬聲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沈軍明擡起手來拽着那團毛,就看到黑夜裡兩顆綠色的眼眸,正盯着沈軍明看。

狼?

那溼漉漉的舌頭停止了舔沈軍明地動作,過了一會兒,狼又將鼻子湊過來,重重地嗅沈軍明肩窩的味道。沈軍明聽着耳邊粗重地喘氣聲,感覺到了狼溼漉漉的大鼻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藉着月光一看,趴在他身上狼通體雪白,正是白天獵的那隻,讓沈軍明念念不忘的雪狼。

沈軍明猛地想起張小合白天的話,‘它看上你了,準備讓你馴養它’。沈軍明心裡激動,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只能伸手試探着摸了摸雪狼脖頸上的毛,覺得那毛硬得扎手,不像是貓狗一樣柔順。雪狼口中發出‘嗚’的聲音,有些溫順的任由沈軍明摸它,只是狠狠地舔着沈軍明肩膀上的傷口,身體不停的在沈軍明身上蹭動,像是要留下什麼味道一樣。

沈軍明抱着這龐然大物,還以爲自己在做夢。

沈軍明從小就不知道‘怕’這個字怎麼寫。鄰家小女孩家裡要是有蜘蛛結網,哭哭啼啼地來找沈軍明,這時沈軍明就能冷靜地走到小姑娘家裡,用手將那毛茸茸的蜘蛛拽下來,回頭還能弄死了把牙拔下來玩;前世有一回扛着一條蛇進家裡,問媽媽‘這是不是就是泥鰍?’,差點讓他媽媽背過氣去。

所以他第一眼見到這頭狼的時候,沒有一點恐懼,到現在也只是覺得‘熱’而已。

過了大約五分鐘,沈軍明覺得肩膀上的傷完全不疼了,雪狼從他的牀上跳下來,在門口冷冷地盯着沈軍明。

沈軍明勉強坐起來,衝雪狼張開手,說:“過來。”

雪狼最後看了沈軍明一眼,然後從門口走了,腳步的聲音極小,像是踩在了棉花裡一樣。

沈軍明看着雪狼的背影,有些失望,過了一會,想到了什麼,又轉頭看着自己的肩膀,他發現那三道抓痕已經消失了,整個肩膀的肉完好如初,就像是沒有受傷一樣。

身體的熱度也慢慢降下來,沈軍明躺在牀上,回想着雪狼身上的毛摸起來的感覺,閉上眼睛,心跳聲大的嚇人。

夢裡,他彷彿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鶴氅的男人,頭髮高高束起在腦後,眼神冰冷,背對着他,只微微偏轉着頭,下頷的弧度非常優美,淡淡地對着沈軍明說。

“我的名字,叫七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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