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龍陣”開啓之後,四角的石柱陣眼之上靈紋盡數亮起,並且擴大到了整個海牀之上。
無數淡藍色的靈紋在水中若隱若現,其光芒甚至穿透了海面,映照在那波濤滾滾的海水之上,宛如水下有巨獸伏行一般。
靈紋朝着中央的海國封鎖而來,所過之處,那些鮫人的身上,便浮現出瞭如鱗片般的淡藍色印記。
這便是“困龍陣”的針對性標記。
當初,“困龍陣”被髮明出來,就是爲了捕獵海獸,擁有海獸血脈的鮫人一族,自然也會收到這大陣的針對。
尤其是身上海獸血脈越濃的,反而被鎮壓受限得越厲害。
像是蘇娜迦這樣的古一代鮫人,便是首當其衝。
而這大陣需要付出的代價,便是海量的靈力。
這一點也不必擔憂,“滅”道和巫族人在製作那石柱陣眼時,便在其中填充了大量富有靈力的頂級材料,還加持了最頂級的聚靈陣法。
畢竟佔領海國,就意味着,打開九幽通道的最後一步完成了,爲了如此重要的一步,“滅”道自然是傾盡了資源,不留半點餘地,也不允許出現任何岔子。
——實際上,除了半路被顧芳塵給截胡了之外,他們的計劃的確是萬無一失的。
而有了這些資源支撐,這大陣至少可以開啓三天時間。
整整三天,夠顧芳塵幾人把整個海國來回殺上十幾二十遍了……
……
潮汐殿。
鮫人族將這大殿建立在了【螺書】的腳邊,象徵着整個海國的最高權利中心。
潮汐殿最上方,是一把木椅,上面坐着一個鬚髮皆白的鮫人老者,其形容枯槁,行將就木,正歪着頭,用手撐着側臉,似乎昏昏欲睡。
這便是掌管着【螺書】的鮫人大祭司,同時也是鮫人族族長——如怒。
這位大祭司,也有着二品巔峰的實力,但是他實在是太老了,尤其是當初爲了從巫族手中,爭取到鮫人的自由,他率領族人奮起反抗,受了十分嚴重的傷勢。
自那之後,如怒的身體和精神便每況愈下,到了現在,已經幾乎不能管事。
海國的大部分事情,便全部交給了蘇娜迦和幾位長老來決策。
下方。
蘇娜迦以及鮫人大長老白賁,原本還在爭論“溟羅”等人,以及當日進出港口的船隻如何進行完全的探查。
蘇娜迦自然是主張要讓自己以及潮汐殿的人全權負責,將包括“溟羅”的身份、動向,還有相關貨物,務必徹查清楚。
白賁自然是不可能讓蘇娜迦隨意檢查自己掌控的船舶司,在他看來,無非是這位聖女大人趁着大祭司命不久矣,想要藉機發難,好獨攬大權了。
他手底下爛賬一堆,別人不清楚,他自己還不清楚嗎?
這要是讓蘇娜迦查出來,他這大長老的位置還做不做了?更何況,那溟羅昨晚才因爲維護他船舶司的面子,換而言之,就是維護他白賁的面子,和蘇娜迦正面衝突,將其辯退。
他前腳剛剛獎賞過溟羅,後腳若是因爲蘇娜迦的威勢就服軟,把人交出去,那他白賁豈非顏面掃地?
便是爲了這些理由,白賁和蘇娜迦在這潮汐殿,與一衆鮫人族的高層扯皮了一天一夜,還沒有扯出個結果來。
自然,這也在顧芳塵的意料當中。
他昨晚那麼一番表現,故意把動靜鬧大,就是爲了把白賁的利益受損放到明面上,和自己綁定在一起。
這位鮫人族的大長老如此精明,一定會幫他拖延到足夠多的時間。
蘇娜迦卻是面色凝重,她雖然也確實對白賁不滿,但她這次如此堅決的原因,主要便是【螺書】的異常震動。
但白賁顯然是一點也不信。
他冷笑道:
“可笑!【螺書】屹立多年,堅如磐石,萬載潮汐也不曾撼動分毫,這世間還有什麼東西有如此分量,能夠動搖【螺書】本身?”
“海國閉鎖多少年,只要有【螺書】結界在,外人根本就進不來,怎麼可能說出事就出事!”
他說的這些,蘇娜迦又何嘗不贊同?
她也不敢相信,在他們眼中視作神明一般不動如山的【螺書】,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反應,但這就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一定會有大事發生……
而且,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起的後果。
從昨晚開始,這樣預感越來越強烈,隨着時間推移,蘇娜迦甚至感覺到了心悸,絕對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蘇娜迦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冷着臉道:
“大長老,你似乎忘記了,潮汐殿內,【螺書】的旨意至高無上,你無權反駁。”
“我會立即下令,讓人強制徹查昨晚進來的貨物,關押所有船上的人員。”
白賁緊盯着她,繼續道:
“說到底,因爲血脈濃度不夠,我們都察覺不到【螺書】的細微變化……不會是藉口吧?”
蘇娜迦聞言,擡頭看向白賁,臉色更冷: wωw ▪ttκΛ n ▪co
“白賁,你什麼意思?”
白賁腐朽冷笑:
“我說,這所謂【螺書】的旨意,只有你一個人能夠感應到,就連大祭司,也無法確定吧?”
“既然如此,你若是想要僞造【螺書】的信息,也是輕而易舉。”
他這就是徹底不裝了,要將蘇娜迦定性爲胡說八道,和她撕破臉的意思。
蘇娜迦瞳孔緊縮,怒火終於被點燃了:
“你!”
她正欲呵斥,若是白賁執迷不悟,她便要直接動用武力,讓他明白如今的形勢。
然而下一刻,整個潮汐殿都轟隆一聲,搖晃起來。
蘇娜迦和白賁臉色一變,一同看向了外面。
那沖天而起的光柱,瞬間擴散的靈紋,都讓所有人心中一驚。
而再想反應之時,已經來不及了。
“嗡——”
靈紋劃過,在數息之間,就覆蓋了整個陀洇海國。
所有陣法覆蓋之內的鮫人,全都感到身軀一沉,砰地一聲跪倒在地,無法再起來。
“不好!”
蘇娜迦纔剛剛擡起手,便是臉色一變,瞳孔緊縮,神情駭然。
“是‘困龍陣’,巫族回來了!!!”
這東西是什麼,他們這些鮫人再清楚不過!
上古之時,巫族修士用此陣對付海獸,往後歲月,他們也同樣用這陣法來控制鮫人,爲自己所用。
蘇娜迦臉色蒼白,立刻轉身一閃,落在了大祭司如怒的身邊,想要帶着自己的爺爺逃跑。
旁邊的白賁也沒有了剛纔的囂張,他奮力掙扎,然而只是徒勞無功,下一刻,就被陣法控制鎮壓,也是“砰”地一聲跪在了地上。“不……不可能的!”
白賁面色扭曲,雙手撐着,回想起被巫族奴役的歲月,臉色漲紅,拼盡全力運起靈力,想要重新站起來。
但“困龍陣”針對的便是鮫人的血脈。
只要他們身上流淌着海獸的血液,只要他們仍舊是鮫人,就必定會被“困龍陣”所鎮壓。
這本質上,可以說是鮫人的原罪。
海獸以真龍屍身爲食物,而後纔有了雜交而生的鮫人,本質上,他們實際上,是吞噬了真龍的兇手後裔。
但如今,他們卻將那真龍的屍身奉爲龍神祭拜,還將那片海域視作聖海,不得不說,也頗有些諷刺。
白賁想要站起來,反抗的並非是外力,恰恰便是流淌在自己身體當中的血脈。
自然,這種反抗,只是無用功而已。
“額啊啊啊啊啊!”
白賁用盡全力,額角青筋暴起,想要站起來,然而下一刻,他全身暴起的血管便盡數炸裂。
“嘭!”
白賁全身噴出鮮血,化作了一個血人,眼珠突出,死死盯着殿外走進來的人,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噗通一聲趴在地上,沒了聲息。
“是……你……”
……
顧芳塵緩緩地走入了潮汐殿內,身後跟着般若蓮月。
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一衆鮫人,從不自量力的白賁身上掠過,嘖嘖兩聲,擡頭看向了上方坐着的大祭司如怒,以及原本想要拉着人逃跑,卻反被拉住的鮫人聖女蘇娜迦。
蘇娜迦正疑惑於爺爺爲何拉住自己,轉眼卻見到了昨晚還在和自己爭辯的船舶司成員“溟羅”,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近來,分毫不受那那“困龍陣”的影響。
蘇娜迦瞳孔緊縮,心念電轉,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強撐着厲聲道:
“有問題的果然是你!”
她昨晚便預感到了不對勁,但“溟羅”拿出船舶司和大長老的名頭,借了勢,讓她不得不暫緩。
然而沒有想到,不過是暫緩了一天世間,整個形勢便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也怪他們都已經安逸了太久……
從白賁的反應就能夠看得出來,在【螺書】的庇佑之下,大部分人根就反應不過來,也想象不到,不過是眨眼之間,滅頂之災就已經近在咫尺了。
即便感覺到了危險,也會下意識地感覺,應該不會到那麼嚴重的程度。
蘇娜迦也一樣懊悔自己的輕視大意。
但現在……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困龍陣”開啓之後,絕大部分的鮫人都喪失了行動能力,蘇娜迦此刻也能時刻感覺到身軀的沉重下墜,她只能苦苦支撐。
想要帶着爺爺先撤退。
這“困龍陣”的範圍,只在陀洇的陸地範疇,外圍留駐的鮫人並不受影響。
只要還能夠掏出這大陣的範圍,得到外圍鮫人的接應,就還有活路。
但蘇娜迦剛剛正準備走,卻被如怒給攔了下來。
顧芳塵笑眯眯地道:
“的確是我……因爲我這兒也有個聖女大人,就恕我無禮了,蘇娜迦。”
他一邊往前走,身上的“蜃陣”也隨之消散,從藍髮藍眼的鮫人,變回了原本的模樣,順手還把扇子也拿了出來晃了晃。
顧芳塵口中的“聖女大人”,自然便是身後跟着的般若蓮月了。
他這麼說,般若蓮月微微一愣,而後看了顧芳塵一眼,抿了抿脣,臉色有些異樣。
天下聖女千千萬,叫了也就叫了,何必多解釋這麼一句……
像是他只認一個聖女似的。
般若蓮月心裡嘀嘀咕咕,垂下眼睛嘆了口氣,感覺自己想得越來越多了,肯定都是那話本子的錯!
蘇娜迦不明所以,但也沒想和顧芳塵再好言好語,繼續冷聲道:
“你不是巫族人……你究竟是誰?想要做什麼?”
顧芳塵搖了搖頭:
“蘇娜迦,你好像搞錯了什麼——雖然我沒有給你們準備囚籠,但毫無疑問,你們現在,都是我的階下囚了。”
他拿手裡的扇子指了一圈,而後擡眸,眼睛裡已經沒了笑意: шшш .тTk án .¢ ○
“你們只有聽話,沒有提問的份。”
顧芳塵擡起扇子,輕輕往下一壓。
白髮紫裙的女子那漂亮的臉蛋上臉色一變,雙膝再也承受不住壓力,朝着顧芳塵跪了下來。
她緊咬銀牙,怒視顧芳塵,紫金二色交織的瞳孔當中滿是屈辱和殺意,身上鱗片次第浮現,脖子兩側出現了翕張的鰓狀裂痕。
從翕動的頻率就可以看出來,她此刻真的是怒極了。
顧芳塵卻是聳了聳肩,挑了挑眉,頗有些興味盎然的地打量了一下這位距離戰敗cg一步之遙的小龍女。
高貴的身份,美麗的容貌,動彈不得、任人宰割的處境。
再下一步,該是什麼已經不言而喻了。
蘇娜迦被他戲謔的目光再度激怒,心潮起伏,心中明白自己的下場多半會和當年鮫人在巫族手下當奴隸時沒有兩樣。
她緊握雙拳,深吸一口氣,瞳孔當中紫金二色光芒明亮起來,身下的雙腿也化作了一條長長的金色魚尾。
不過比起魚尾,更加修長美麗,沒有雜色,並且尾巴上竟然還有一列鬃毛,除了沒有爪子,竟然像極了龍尾。
這便是蘇娜迦作爲最古老一代鮫人的證明。
那上首的老者長嘆一聲,睜開了眼睛,伸手按在了蘇娜迦的肩膀上,示意她稍安勿躁,看向了顧芳塵。
如怒開口道:
“【螺書】從來不會爲天地之間的潮汐震動,它經受萬古歲月,從不爲世界動搖。”
他目光深邃,看着顧芳塵,意味深長地道:
“除非,你承受着超出這個世界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