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圖瑪的信仰,賦予了顧芳塵的法相【蓮花淨界】的神通。
青蠻的信仰,賦予了【衆矢之的】的神通。
而陀洇海國鮫人們的信仰,則賦予了他名爲【翻因果】的神通。
這神通顧名思義,便是直接將顧芳塵化作了類似小螺書一般的存在,能夠隨時隨地,翻閱他人的因果線,從那潮汐之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尋常因果術想要知道結果,還需要卜算時間,但對顧芳塵而言,結果不過只是彈指之間,乃至是一眼之間。
而且,因果術上的掩飾,對顧芳塵而言,也形同虛設。
【翻因果】是可以直接追溯本源的神通,相當於因果術當中的火眼金睛,一眼就可以看出原形來。
因此,他看到這李桂宿的第一眼,就已經知曉他是李戡的人了。
李桂宿不是因爲西南百姓的安危而來,而是帶着李戡的任務來的。
李戡其人,性情殘暴,作風卑鄙,這一點,從他假死並且意圖奪舍顧於野就能夠看出來了。
施清光這幾個月以來名聲大噪,以“劍”爲道,又劍指“天下第一”,李戡這個“百兵”之道的持有者,只要不傻,就知道她是衝着自己來的了。
而最近的挑戰者當中,也有幾個是李戡派來的。
估計是想探一探施清光的實力水平。
結果可想而知。
祖師奶的劍道至純至真,她的實力自然是擔得起這個“天下第一”的名頭。
更何況和顧芳塵一同鑄劍的這段時間,她從鑄劍之道領悟劍之本質,與劍深入共鳴,劍道已經更上一層樓了。
那些人眼中的恐懼,一定也被李戡看在眼裡。
哪怕是他不知道施清光和自己有仇,也不會允許一個能夠挑戰自己“百兵”之道的人存在。
施清光如果拿他祭劍證道,說不準就能夠拿他當做踏腳石,晉升真仙了!
以李戡的狠辣,必定是要先下手爲強的。
於是,纔有了李桂宿的“不情之請”。
施清光知道他是修因果的,看着那一閃而逝的潮汐金紋,皺起眉頭,臉色也冷了下來:
“也就是說,那李桂宿想要故意引我去與那‘極樂冥主’相鬥,他好背後捅刀子?”
顧芳塵搖了搖頭:
“不止。”
他散去法相,沉聲道:
“李桂宿與李戡有因果勾連,與尹津亦有,我方纔一路追溯,順藤摸瓜,發現尹津與李戡也有因果勾連。”
顧芳塵目光沉凝:
“繼而,我又查了張儀,發現他也是一樣。”
也就是說,“極樂冥主”尹津,以及“睡天尊”張儀,實際上都是李戡的人!
整個西南,此刻除她以外的三個“得道者”,根本就不是衝着“天命”道種來的,那只是一個幌子。
實際上,他們是專門爲了施清光而來。
且在表面上,他們和李戡並沒有任何的交際,甚至有一個人人喊打的邪修。
這是一場精心準備的圍剿!
施清光面無表情,目光卻是冷如冰霜。
身後樓閣上繫着的風鈴急促地叮叮作響,連帶着那些地面上的斷劍都開始咯咯咯地劇烈震動。
她冷笑一聲:“我還沒有去找他,他倒是先來找我了。”
雖然施清光如此高調行事,實際上也是爲了引起李戡的殺意。
只是在她想來,李戡應當會採取“鴻門宴”的形式,將她這個名聲鵲起的天下第一劍修請去皇城,關上門來再開始用他那些卑鄙的手段,讓她在挑戰當中落敗身死。
卻沒有想到,居然來得這麼急,這麼快,而且比她想的還要狠。
一次性出動了三個“得道者”,可見李戡對她的重視和忌憚!
想來這一次圍剿,李戡是誓要將她直接按死在西南了。
顧芳塵摸了摸下巴,道:
“不過,倒也是個好機會。”
“這尹津是被李戡所脅迫,才爲他做事,自然是不甘受制於人,這些年暗地裡替李戡做了許多噁心事,還留下了一部分的證據。”
“若是能夠拿下他,便能夠名正言順,去皇城討伐李戡了。”
施清光聞言眼睛一亮,伸手一招,那上頭的風鈴落到她手裡,挺了挺胸脯:
“這倒是不錯,叫李戡偷雞不成蝕把米。”
“乾脆將計就計,答應了這李桂宿,看看他們想做什麼勾當。”
顧芳塵點了點頭。
這李桂宿不足爲懼,只是三人聯合起來設下圈套,倘若沒有防備,的確容易翻車。
但如果早有準備,以祖師奶實力,基本上也就是多砍幾劍的事情。
論硬實力,施清光可以一打三,不過她不太擅長對付幻術、因果術。
估計就是因爲這一點,李戡纔派了那個“睡天尊”張儀過來。
因爲這張儀所身負道種,正是“夢”。
不過如今,祖師奶有顧芳塵跟着,這個弱點便等於是不存在了。
除非……顧芳塵故意坑她,那就要另說了。
……
“多謝小劍仙,西南百姓必定感恩戴德,爲小劍仙立下生祠啊。”
李桂宿一邊在前頭帶路,一邊十分激動地回頭作揖感謝。
他這神情舉止毫無破綻,讓旁人來看,都會以爲他是多麼愛護故鄉百姓呢。
決計想不到,這傢伙和如今禍害整個西南的邪修,實際上是一夥的。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施清光旁邊,那個笑眯眯的青年身上,猶豫了一下,道:
“只是……小劍仙當真要帶着師父一同前去麼?當然,在下明白小劍仙的師父也必定有一顆仁義之心,想要爲民除害,只是,此行要與那‘極樂冥主’鬥法,兇險異常,不若還是由我等‘得道者’出手比較好……”
李桂宿在劍閣之外等了一天一夜,等到施清光答應出手的時候,自然是心中一喜。
然而緊接着,施清光便要把她這個師父也帶上,一起行動。
李桂宿很茫然。
他心中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像不理解爲什麼施清光會甘願叫顧芳塵師父一樣,他此刻也十分不理解爲什麼她要帶上顧芳塵。
縱然這傢伙鑄劍之道上確實有所成就,可別說一個尚未“得道”的鑄劍師,就算是“得道”了,那也是照樣沒有用啊!
鑄劍師就是鑄劍師,鬥法這種事,能幫得上什麼忙?
再者,還是對付“極樂冥主”這樣名聲在外的兇殘邪修……
一個連‘得道者’都不是的傢伙,施清光難道不懂他只會拖後腿麼?
是她自傲至此,根本不在乎尹津。
還是說,她年紀小,單純就是被這傢伙的皮囊迷惑,要帶他過來鍍個金,蹭蹭此事可能帶來的大名聲?
李桂宿看着顧芳塵打開扇子搖晃的模樣,甚至覺得是兩者皆有。
看來……將軍真是多慮了。
這施清光實力是強,可惜心性天真,做事單純,略施小計便能將其剷除了。施清光滿不在乎地淡淡道:
“你多慮了,師父自有我來保護,你只管帶路便是了。”
顧芳塵也是點了點頭,譏諷道:
“老道士,莫要做那縮頭烏龜,這勞什子的‘極樂冥主’,怕是聽到我徒兒的名字,就要嚇得屁滾尿流了,哪裡能傷到我分毫,何必畏首畏尾的。”
一副囂張跋扈的樣子,很有“小白臉”的做派。
施清光卻是多看了他一眼,心裡有點迷茫不解,不明白他爲何忽然做出這樣的姿態來。
她如今已經知道顧芳塵雖然有些輕浮,但卻不是這種無腦囂張的人了。
不過她想了想,應該是想要讓李桂宿放鬆警惕,就沒有反駁他。
李桂宿見狀,也不再勸阻了。
他方纔本就是爲了維持自己的人設,所以才象徵性地開口說了兩句而已,甚至存了激將法的心思。
這小劍仙,對這個小白臉,看上去用情頗深的樣子。
屆時,若是這小白臉遇難,讓施清光分心,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李桂宿帶領二人,很快便抵達了那秘術大陣的陣眼所在。
這陣眼處於結界當中,從外面看並無什麼異常之處。
李桂宿稱自己早已準備許久,施法破解了這結界,實則在念咒的同時,便通知了裡頭的尹津和張儀開始準備。
一行人穿過了表面僞裝的結界。
“呼呼呼……”
放眼望去,這陣眼四周,已經化作了一片地獄一般的景象。
赤地千里,陰風陣陣呼號,刮來濃重黏膩的血腥味,遍地皆是在殘肢斷臂之中肆意交合的邪修。
李桂宿正欲說話,施清光臉色更冷,直接拔劍。
“嗤!”
清亮的劍光一閃而過。
不見有什麼大動靜,那些邪修全都身軀一僵,大部分都只來得及擡起頭來看向施清光方向,便睜着眼睛,屍首分離了。
“咚咚咚……”
腦袋落地,身體也都跪在了地上,傳來不絕於耳的碰撞聲。
只是一瞬間,整個結界當中所有的邪修,上萬之衆,全部死在了施清光手中的劍下!
沒有反抗,沒有聲音,連一點水花都沒能濺出來。
方纔還喧囂熱鬧如地獄一般的結界之內,霎時間陷入了徹底的安靜。
一片死寂!
李桂宿的臉上,表情完全凝固,尚未完全勾勒而出的陰謀得逞的笑容,和目睹這一幕的驚懼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無比滑稽的表情。
遠處,剛剛整理了衣衫,飛身而出的紅袍邪修臉色驟然一變,瞳孔緊縮,表情堪稱是驚駭欲絕。
尹津看着就在自己眼前掉頭的心腹,目光化作猙獰,內心猛地咆哮起來——
李戡,你害我!
他原本以爲,自己座下的那些弟子,起碼可以爲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時間,甚至是拖延干擾施清光一會兒。
結果一個照面,就全部死完了!
僅僅是這一劍,尹津就已經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施清光的對手。
李戡的這個計劃,完全就是在讓他送死!
就在下一瞬,尹津忽然背後一寒,打了個冷戰,擡起頭,便對上了那少女冰冷的眼神。
尹津立即厲喝道:
“李桂宿,不想死就一起動手啊!”
與此同時,他立即展開了自己的道域,“生”之大道籠罩了他,氤氳之氣升騰,血肉開始瘋長。
尹津自身開始縮小,由他體內暴漲而出的血肉之柱,開始不斷地變大。
他瞬間化作了一個無比詭異、無法形容的東西。
簡單來說,原本的正常人類,是人,現在的尹津,是在一團血肉上掛着個人。
那巨大的血肉之物,變得像條被扒了皮的血淋淋的巨蛇,尾巴上掛着則一個乾癟縮小的人形。
那人形的物件,瞳孔無神,像個乾屍一般。
而那血肉如同一隻長蟲,則仍在不斷地生長,上面血肉蠕動,竟爆開一隻隻眼睛。
這“生”道,還是一樣的噁心啊……
不過,倘若是正經地修“生”道,估計也不會變成這副模樣,畢竟這玩意也是正兒八經的“大道”之一。
尹津是因爲自身的邪道功法,纔會影響到“生”道的表現形式。
如此想來,後世的“生”道道主會變成那副模樣,也是一脈相承啊……從一開始就修錯了方向。
顧芳塵見到這一幕,抽了抽嘴角,幾乎是立刻把施清光的眼睛給捂住了,道:
“趕緊砍了吧,有礙觀瞻。”
對於施清光這個級別的大能者來說,眼睛被捂住,並不影響發揮。
她只是歪了歪頭,心中忽地一動。
那時,李戡的軍隊攻入她的家鄉白帝城,族人的鮮血潑灑,她的母親也是這樣摟着她,立即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緊貼她的身體顫抖得像篩糠。
這個動作,對施清光而言,是無條件的保護和愛。
少女抿了抿脣,感受着蒙在眼睛上的手的溫度,有點好笑。
笨師父……真當她是小孩子麼?
她舉起手中的長劍,以虔誠劍心,虛空一劃。
劍氣縱橫三千里。
寒光照徹天地間。
僅僅是一瞬間,“生”之道被斬斷,道種迴歸天地,載體死亡,一切隨之湮滅。
後方的李桂宿早在尹津喊話的時候,便已經拔腿就跑,跑出了結界範圍,立即便看到了揹負棺材,站在半空當中的一箇中年修士。
他急忙道:
“張儀!快!開陣!”
這中年修士,便是“睡天尊”張儀。
而這所謂獻祭百姓的大陣,實際上是一個幻陣,用於放大張儀的“道”。
張儀面色凝重,手中掐訣,早已準備多時,念道:
“夢中身,醒時眠,紅塵作縛,人心樊籠。”
“——開!”
眼前的結界再度合攏,化作一片漆黑,籠罩了其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