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
新22軍指揮部暨安南事務司辦事處、紅河漕運總督府
如今的老總督府不再是以前那般門禁森嚴,三個部門都在此地辦公,人員流動性極大。
總督府門口原來的停車場經過了改造,現在只有一輛汽車停着,那是留給英美法公使做外事接待之用。
剩下的空間變成了停馬場,在這個地方,除了鐵路外,騎馬就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也不知道沈復興給他們下了什麼猛藥,那些平日在重慶走路都要用人力車伕拉的官吏,到了這裡一個個腳步飛快。
紅木地板被踩的“咚咚”作響,似乎大家都在趕時間。
趕着下鄉,趕着彙報,趕着推進流程。
廖耀湘的軍長辦公室大門永遠敞開,哪怕有密事要談,也會安排在裡面的小間。
沈復興的辦公室更是大門永遠開着,有什麼事情只要敲門就可以進來彙報。
官吏們看着兩個老大都忙到飛起,自然也就跟着推進。
這邊剛有人從沈復興辦公室跑出來,拿着批覆的文件就衝出總督府,憑着文件與批示,直接上馬。
門口負責的警衛根據批示,招呼身後的【俍兵】。
很快,就有三騎跟在那人身後趕赴目的地。
這樣的場景在總督府屢見不鮮,可卻讓偶爾來彙報一次闕漢騫震驚不已。
一度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新22軍的辦公地點設置在一樓,這也是沈復興爲了照顧軍情緊急的原則,讓軍官們可以少跑幾步。
有意思的是,在闕漢騫來了之後,廖耀湘只是自顧自忙着籌建第206師,卻對空降的闕漢騫沒有拉攏。
似乎明白對方是陳誠塞進來的,大家便相敬如賓。
可闕漢騫感受了整個河內完全不一樣的氛圍後,反而有些不適應。
在將第205師司令部安置在興安之後,他將兩個團的部隊徹底打散,按照會議上的安排,18個連分散到嘉遠、寧平、安水一線,所有的村落都有部隊進駐。
可闕漢騫也很快就遇到了問題,這205師並不是臨時組建,這裡有500人的第7師骨幹,有3000龍雲在昆明的募兵,有2500人是河內華人募兵,只有1000人是陳誠爲他準備的,而且這批士兵還在路上。
這6000人在昆明經過了4個月的磨合,如今交到闕漢騫手上,幾乎算是半個新軍。
闕漢騫這才發現,對方的相敬如賓讓自己有苦說不出。
沈復興的戰術他明白,俍兵與第7師的戰績他也看明白了,可部隊才進入興安地區,闕漢騫就有些抓馬。
部隊確實比一般人要更適應這裡的氣候,但作戰能力與配合度卻出現了問題。
這讓他在楊中藩的建議下,來找廖耀湘示好。
畢竟司令部在昆明,自己在河內硬頂,說不定就背鍋了,這戲碼在武漢會戰、南昌會戰又不是沒見過。
闕漢騫輕敲廖耀湘辦公室的大門:“報告軍長,205師闕漢騫向您報道。”
廖耀湘雖然面無表情,但內心還是有些小激動,這事兒算是被沈復興說中了。
“進來吧,門開着呢。”
他的語氣不鹹不淡,但闕漢騫有些不太舒服,師長與軍長隔着十萬八千里。
更何況對方還是遠征軍的總參謀長,當年一線之差,如今竟然如蚍蜉見青天,差距太遠了。
畢竟,他闕漢騫是黃埔四期,而對方只是六期的學弟心裡不可能沒有落差。
“廖軍長,我這次來.”
他的話沒說完,廖耀湘放下筆:“205師展開的怎麼樣了?李鶴年那邊在張司令的配合下,已經成功圍困龍州,小鬼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聽到這話,闕漢騫臉上就一陣複雜:“展開是展開了,但.”
“有什麼問題?”廖耀湘問得更加直接。
“部隊缺乏訓練.”
“那不是你的問題嗎?難道黃埔四期沒教果這個?第18軍不用訓練士兵?”廖耀湘只覺得對方說話有些可笑,卻沒有照顧對方臉面。
也是,他一個軍長,需要照顧對方臉面做什麼?
闕漢騫只覺得臉上臊得慌,竟然被自己的學弟如此教訓,頓時臉色有些紅溫。
“主要是缺乏戰鬥經驗”
廖耀湘皺眉:“你來之前不知道嗎?分配任務的時候我見你也是胸有成竹,如今突然冒出來這麼多困難?”
闕漢騫的頭低得更深了,有一種沒臉見人的感覺,這不是他要的目的。
他已經後悔來見廖耀湘,還不如在前線跟日寇死磕,戰死疆場總比受辱要好。
想到這裡,闕漢騫咬牙擡頭反抗:“服從命令乃是軍人天職,既然沈副司長與您下達命令,卑職斷沒有拒絕的道理。”
見到闕漢騫反駁,廖耀湘挪了挪屁股向後靠去,雙手環胸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而闕漢騫也索性豁了出去:“205師本就是新軍,面對如此形勢,單獨駐守河內南翼,如何守得住?”
“大炮不足,也沒有卡車運輸給養,只有迫擊炮與幾門高射炮,撒在這茫茫叢林,怎麼能贏?”
廖耀湘點了點頭,他不是滿意對方的態度,而是滿意對方開始動腦子思考。
他最不喜歡不動腦子的下屬,跟吊車尾學渣有什麼區別?
“哦?你說裝備不夠?那河內戰役,我廖耀湘是你比多一門炮啊,還是多一架飛機,多一輛坦克?”廖耀湘覺得這個學長有些意思。
闕漢騫此刻站得筆直,語氣不卑不亢:“卑職絕無此意,卑職的意思是,部隊缺乏經驗,希望可以調一些老兵支持!”
什麼來低頭,什麼結交,大不了撤職,自己回去繼續練字!涵泳身心、鎮定萬變,這是他對於自己書法的理解。
看着此時的闕漢騫,廖耀湘心中升起了一些欣賞,他輕敲桌子,讓人去請沈復興。
不一會兒,沈復興就看到了那個梗着脖子面對廖耀湘的闕漢騫。
“哦?闕師長,怎麼不在前線,跑河內來了?”沈復興掏出一支菸,但他看了看着菸酒不進的兩人,尷尬一笑,只能自顧自抽了起來。
無論如何,對沈復興來說,闕漢騫這種不抽菸不喝酒的本質,說明他是一個有底線的人。
有些貪財,軍事才能普通,可這就是生活在抗戰時代下活生生的將領。
闕漢騫看見沈復興過來,也不知道這臺階該不該下,但沈復興已經幫忙:“是不是遇到困難了?缺補給?缺軍餉?”
說到軍餉,闕漢騫老臉一紅,新22軍軍餉發放模式與國內不同。
這裡也發法幣,但是河內這邊會補貼糧食、食鹽與糖,至少讓士兵不用擔心家裡。
如此發放的方式,與他在土木系大不一樣。
這次他過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的205師沒有補貼.
沈復興看對方不說話,輕彈菸灰:“不說,那就是軍餉的問題了?新7軍與俍兵都有補貼,爲什麼你們205師沒有,對吧?”
闕漢騫緊抿嘴脣,他是土木系的人,絕不會因爲一些軍餉就被收買。
沈復興與廖耀湘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可憐。
因爲陳誠的貿然插手,卻是把闕漢騫架在了火上烤。
“說實話吧,這些補貼,都是安南事務司與河內商會一起發的,闕師長要也沒問題,但有一個條件。”沈復興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名悍將。
闕漢騫扭過頭,似乎不想接話。
“難道闕師長不想聽聽是什麼條件嗎?”沈復興調侃道。
闕漢騫擲地有聲:“闕某效忠國家,絕非一人之私兵!”
啪啪啪~
沈復興一邊點頭一邊鼓掌:“好樣的,但我的條件是,守住河內南翼。”
??
闕漢騫猛地回頭:“你說什麼?”
沈復興沒有重複,只是淡淡開口:“你是不是以爲廖軍長故意派你去南翼送死?”
闕漢騫皺眉,卻是沒有回答。
“呵呵,默認了?南翼丟了,河內也就丟了,廖軍長都得完蛋,你這個聰明腦袋是怎麼想到我們讓你去送死的?”沈復興冷笑。
闕漢騫頓時啞口無言,對方說的沒錯,如果興安失守,日寇將在登陸部隊的配合下直撲河內。
上一次河內戰役,日寇缺乏海上補給,南路軍沒能北上與西路軍匯合,這才導致河內潰敗。
如今,興安就相當於後世的塔山。
兩者在地形上、重要性上,都極爲相似。
興安就在海邊,背後就是河內,敵人可以在南翼無限登陸補給。
塔山也在海邊,背後就是緊皺,也可以獲得無限登陸補給。
如今,沈復興想要用闕漢騫守興安,守住河內南翼,等到龍州戰役結束,調回北線部隊。
闕漢騫臉色數變,最後點頭:“卑職願守興安。”
沈復興更是乾脆,直接喚來小滿:“去,把205師沒發的軍餉發下去。”
“是!”小滿領命離開。
“謝”闕漢騫的話到嘴邊,竟然不知道如何稱呼。
沈復興續上一支菸:“叫我沈首長吧,別爲難了,闕將軍。”
闕漢騫臉上又有些掛不住,好像從頭到尾,都是對方在讓步,自己盡佔便宜了。
“謝沈首長,謝廖軍長。”闕漢騫終於低頭。
沈復興看向廖耀湘:“建楚,沒問題我撤了?”
廖耀湘苦笑:“有,人家說要老兵”
但這次,沈復興堅決搖頭:“沒有,俍兵都在各地徵糧,這活你們幹不了,實在要老兵”
說到這裡,沈復興指着自己:“這裡還有一個,槍法不太準,手榴彈扔得一般,你要不要?”
闕漢騫急了:“幾百也行,我需要有叢林作戰經驗的老兵。”
“幾百也行?”沈復興反問。
“300,我給每個連都配幾個,保證守住興安。”
沈復興低眸忍住笑意:“300就300,我給你協商調300俍兵,興安至少要守到11月12日!”
闕漢騫大喜,立馬站定敬禮:“卑職領命!誓與興安共存亡!”
看着遠去的闕漢騫,廖耀湘眼神複雜,他扭頭看向沈復興:“我怎麼感覺這一幕這麼熟悉呢?”
“說什麼呢?自由法國艦隊司令德庫傳來消息,日寇在清化附近大規模登陸,距離前線不足50公里!”沈復興打着哈哈擺手離開。
廖耀湘看着沈復興離開的背影:“維安,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