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馨茶其實一直很想在樑莯的主頁上看到白蓮花的正面照,那天在街上也只是匆匆一面,沒看清楚,可是樑莯的辦公室裡、電腦裡、主頁上全都沒有那女孩兒的照片,或許樑莯有意保密,今天,這個秘密不攻自破。
看對方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應該還在上高中,周馨茶猜上次那通電話應該也是她打的。周馨茶心裡坦坦蕩蕩,抱着澄清誤會的打算,走到她的面前。
她擡頭看看周馨茶,見她打扮得無懈可擊,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不屑地笑了一下:“你就是周秘書嗎?”
周馨茶發現她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內斂型的美,不愧是樑總精挑細選的女人,想到這裡,周馨茶回答說:“沒錯,我就是。”鑑於對方是個小孩兒,就不客氣地坐在桌子對面,把雨傘收進防水袋裡:“大雨天的,爲什麼一定要出來見面?”
女孩兒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
女孩兒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是他告訴你的?”
“沒有。樑總從來都沒跟我說過你的事。”
“你窺探他的*?”
“我對他的*沒興趣。一個人在工作中不自覺地泄露自己的*是避免不了的,等你上班之後就懂了。”
女孩兒轉過臉去笑了笑:“真無聊。”
周馨茶並不在意她的言語,始終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在她一轉臉的時候,覺得她長得有什麼地方很像樑莯,或者是動作和表情不知哪裡和樑莯酷似,周馨茶心裡嘀咕,她至少在十六歲以上,樑莯不可能有這麼大的一個女兒。
周馨茶問:“你不覺得自己更無聊嗎?佳佳。”
女孩兒突然很憤怒地轉過頭來,皺着眉說:“佳佳是你叫的嗎!我跟你很熟嗎!”
周馨茶在心裡默默數了十個數,心想,不跟沒教養的小孩子計較,況且她是樑總的女朋友,總要遷就她一些,於是,周馨茶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對旁邊的服務生說:“要一杯咖啡。”
佳佳的氣憤有點無的放矢,對周馨茶的目光變得越發憎惡。
周馨茶旁若無人地掏出手機看看時間,上午洗衣服的計劃看來是泡湯了。服務生端上咖啡,周馨茶用勺子攪動了幾下,問佳佳:“你在上高中吧?”
佳佳半天才冷冷地回答:“高三畢業。”
“對哦,現在是暑假,所以……你很閒。不過,我的時間很寶貴,有什麼事兒你就快點說吧。”
佳佳的目光中帶有一種非常想要攫取一些信息的渴望,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他爲什麼讓你當他的秘書?”
周馨茶故作強調地問:“你在說誰?樑總嗎?”
佳佳不置可否。
周馨茶漫不經心地說:“因爲我有工作能力,怎麼,不行嗎?”
佳佳說:“少蒙人了,像你這樣的女人……”她蔑視地打量周馨茶兩眼,意思是一隻“花瓶”而已:“會有什麼工作能力,我纔不信!”
周馨茶很好笑地說:“這是我的事吧?”
佳佳氣不過地咬咬嘴脣,說:“你最好趕緊離開他的公司,否則……”
“否則怎麼樣?”周馨茶挑着眼睛慍怒地盯着她:“你和樑總是什麼關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樑總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如果你誤會我們之間有曖昧,就是對樑總極爲不尊重。你偷用他的電話約我出來見面,還提這麼荒唐的要求,這些我可以暫時不告訴他,但是,我想告訴你,青春很快就會流逝的,如果不增加內在修養,一旦你的青春走了,他就會轉身而去,所以你還是好好上你的學吧,況且,你比樑總小十幾歲,我相信你的父母肯定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
佳佳聽到這些話,心如止水般的眼睛頓時溼了,像被戳中了要害一樣,在強忍着難過,說話聲音變得不再那麼有底氣,整個人似乎瀕臨崩潰:“這些不用你告訴我……”
佳佳的反應令周馨茶始料未及,因爲並沒覺得自己說話有那麼傷人,心想,反正已經跟她把話說明白了,至於自己和樑總的關係,沒有義務給她解釋,所以周馨茶站起來,漠然地離開咖啡館。
周馨茶開着自己的新車在雨天裡龜速行駛,幾個月前那通威脅電話的陰影從頭腦裡徹底消散了,如果當時知道對方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兒,還用氣到三更半夜去翻樑總的電腦。她嘆了口氣,真沒想到樑總在搞這麼不靠譜的忘年戀,而且對方是個如此任性的女孩兒,這時,她聯想到他主頁上的那句話,“愛情可以享受,卻不能擁有”,難道他所指的就是*上的享受嗎?
第二天上班,是個大晴天,周馨茶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精神飽滿地出現在總裁辦公室,爲樑莯盡心盡力地安排一天的工作日程:“今天上午九點半,會展中心有個企業形象宣傳活動,樑總,您有興趣嗎?”
樑莯在跑步機上汗流浹背地說:“沒興趣。”
“那十點鐘還有一個捐贈儀式……”
樑莯打斷她說:“不去了。”
“十點半,怡海酒店的王總請您去聽音樂會。”
他說:“我哪有那個閒情雅緻吶。”
“十一點……”
他關閉跑步機,用毛巾搽着臉上的汗水,走進洗手間:“今天上午哪也不想去了,下午也一樣,你不用忙乎了。”
周馨茶剛要說話:“那……”
樑莯把洗手間的門關上了,周馨茶是想問,那晚上呢,晚飯怎麼安排,可是浴室裡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周馨茶只好先出去。過了約莫十五分鐘,周馨茶又敲門進來,樑莯穿着毛巾睡衣坐在沙發上,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得這麼隨便,樑莯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問:“什麼事?”
周馨茶神色恍惚了一下,說:“……噢,是想問問您晚飯怎麼安排的?”
樑莯拄着胳膊肘,打量着她,說:“周秘書,你今天搭的這身衣服不錯,給人感覺很舒服月盈待鳳臨。”
周馨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謝謝,樑總誇獎了。”
樑莯的目光仍然在她身上打轉兒,可週馨茶還在等着他發話,過了半天,她又問一聲:“樑總,晚飯怎麼辦?”
樑莯出神地“啊?”了一聲。周馨茶只好再重問一遍:“晚飯怎麼安排,是出去吃,還是給您買回來,還是您有自己的安排,還是……”
樑莯微笑着說:“你想去哪兒吃?”
“我?”周馨茶頗爲驚愕地看着他。
“是啊,問你呢。”樑莯轉身夠到手機,隨意地翻了翻。
周馨茶惶恐至極地說:“我……我沒關係,怎麼都可以,您定吧。”
樑莯一邊翻手機一邊說:“那咱們開車去遠一點,這附近都吃膩了,晚上去水上公園吃海鮮怎麼樣?”他說着把手機倒轉過來給她看,周馨茶才知道原來他特意查吃飯的地方。
周馨茶欲拒還應地說:“好……好啊。”
樑莯看出她的表情有些爲難:“你是不是不愛吃海鮮?”
周馨茶微微皺着眉頭說:“我是覺得……那個地方是不是有點太遠了,開車至少要一個小時,一頓晚飯,隨便吃點就行,何必跑那麼遠……”
樑莯擡起手,不要她再說下去:“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說實話,周秘書,我發現只有晚上和你吃飯的時候纔是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刻,不用過腦子,不用考慮利害得失,不用緊張兮兮的,其實,我本來是想通過跟你吃晚飯瞭解你這個人,這樣我就可以在工作中更好地讓你爲我所用,趨利避害,但是我後來發現,每天晚上都是你在聆聽我,而我到現在對你幾乎還一無所知,這麼長時間以來,我真的要感謝你,因爲你的安靜和守口如瓶,我覺得我的心情比過去好很多。”
周馨茶謙虛地說:“樑總千萬不要這麼說,我生活中的一飲一食和一穿一戴都是樑總給的,作爲您的秘書,這都是我分內的事,如果您的心情好,公司就會蒸蒸日上,我當然也就更有發展,所以,您何必要謝我呢,我該謝謝您纔對。”
“呵呵呵……是嗎?周秘書你可真會說話,你的嘴脣上塗了蜂蜜嗎?哈哈,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樑莯的笑容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地停在臉上,看得出,他是真的在笑,而不是那種久違的敷衍,所以周馨茶也覺得很開心。
樑莯說:“那我們晚上就水上公園去吃海鮮好了,就這麼定了。周秘書,今天晚上把一切外事活動都推掉。”
周馨茶說:“好的,樑總。”
樑莯擡頭看看她,滿意地點點頭。周馨茶抱着公文夾,向他微微鞠躬,然後轉身出去,在門口,樑莯忽然喊住她:“等一下。”
周馨茶轉身的時候,樑莯走過來,幫她把沾在後背的一片羽毛摘掉,並溫存地一笑,說:“好了。”
直到中午,周馨茶還在回想這個動作,如果從以往的工作關係來看,這是很明顯的曖昧表示,可是如果接着他早上說的那些話,又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她腦子裡很亂,不知該怎麼定義樑總的這個舉動。
周馨茶看着辦公桌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移動,越是臨近下班時間,心情就越矛盾,她不知道晚上的這頓飯他們倆會不會還像原來一樣各自堅守並行不悖的原則,說實話,她害怕改變,現在還沒有資本也沒有心力迎接人生新一輪的波浪。也許是她想多了吧。今天跟每天一樣,人們都陸續下班了,張威也走了,十八樓最後就剩下週馨茶和樑莯,一個在門外,一個在屋裡。周馨茶在一張白紙上寫“正”字,寫一會兒就看看時鐘,從五點半到六點半一個小時的時間裡,她一共寫了三篇a4打印紙的正反兩面,樑莯還沒出來陰影危機。周馨茶覺得,他可能是忘了早上說過的話了,如果再過一個小時他還不出來,她就可以輕鬆了,因爲算一算車程,時間來不及,水上公園的晚間營業時間是有規定的。但是當時鍾走到六點五十分的時候,介於可去可不去的節點,周馨茶的忽然患得患失起來,才發現自己其實是期待和他一起出去的。女人一旦動心之後,感情總是凌駕於理智,她彷彿看到自己正在一步步墜入明知故犯的深淵。
她用力地在紙上划着正字,默默在心裡安慰自己,自己只是個秘書,老闆要請吃飯,哪敢不識擡舉,這頓飯無論是誰,都是非去不可的。本來樑莯也沒給她回絕的餘地,只是她不明白,明明早上說得那麼確定的事,爲什麼到現在卻遲遲沒動靜呢?這不是他一貫的風格。
從六點五十分開始,每過一分鐘,對於周馨茶來說都像是無盡地折磨。沒想到七點整,樑莯打開門,走了出來,說:“不好意思,剛纔有點事兒,耽誤了點時間。咱們走吧?”
周馨茶看看時鐘,屁股沒有太起來:“現在去,恐怕有點晚了吧。”
樑莯看看腕錶:“不晚,一個小時開車到那裡,不行先給飯店打個電話,把菜預定上,咱們到了就可以吃了。”
周馨茶說:“那好,我給他們打電話。”說着就拿起座機電話要打過去。
樑莯連忙抓住她的手腕,說:“不用,一會兒到車上我打。”
如果說,周馨茶不明白這個電話由誰來打的意義,那肯定是白活這麼大歲數了,在工作中,樑莯從來不管這些瑣碎的事,看來今天晚上,周馨茶不是作爲秘書而是作爲異性朋友陪他吃飯,所以在車上,她刻意坐在後排座位上,讓樑莯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讓她討厭了。但他的忍耐力很強,一個小時的車程,身邊的副駕上空蕩蕩,這種直白的牴觸,竟然沒有使他記恨在心。在開餐半個小時後,紅酒的後勁有點作用了,氣氛纔開始變得融洽。
這時樑莯從衣兜裡掏出一隻暗紅色的手提袋。說實話,周馨茶一眼就認出那是上次他準備送出去的那個禮品袋。他把它拿在手裡,從裡面取出那個小方盒,在她面前打開,燭光下,那一串明亮的鑽石顯得成色特別飽滿。
他說:“這條項鍊,我知道有點俗,可是我買了它,總不能自己戴,你就用它搭一搭衣服吧,送給你了,周秘書。”
周馨茶倏然地站了起來:“樑總,我不能收您這麼貴重的禮物……”
他笑了笑說:“沒關係,你就收下吧,我也沒特意爲你準備禮物,恰好它是純白色,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就什麼都不送了。”
周馨茶怔了怔,就差一點,他幾乎可以在這個合情合理的藉口下打動她心,讓她情不自禁,然後守株待兔。但她不是初次與男人這種生物打交道了,他可能真的低估了她。假如一個公司的老總,對每一個員工的婚禮都這麼重視,那公司豈不是很快就要倒閉?
僵持了一會兒,樑莯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本來想把它送別人,覺得那個人戴着不合適,又把它轉送給你,所以心裡面有點不舒服?”
周馨茶說:“不是這個問題,我真的不能要。”
“那是什麼問題,你說說看,我真的不明白。”
周馨茶說:“樑總,我不想讓公私不分的事情發生在你我身上,這樣說,可能有點自不量力了……”
“你說得有道理,如果你擔心我是想用鑽石收買你,那你可以只在上班的時間戴它,不就好了。”樑莯對她天真無邪地笑起來。
周馨茶晃晃腦袋,頭腦有點被他攪亂了,完全無法思考,如果這還是他的花招,他卻看上去那麼真誠,像這樣在風月場上身經百戰的男人實在是太難應付權力仕途。周馨茶扶着額頭坐在椅子裡,輕聲說:“對不起……”
樑莯緊張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喝酒喝得頭疼了?”
周馨茶只好點點頭。
樑莯說:“你的酒量一向都很好,今天怎麼這麼不勝酒力?你是不是對海鮮過敏?除了頭疼以外,還有沒有噁心的感覺?”
周馨茶搖搖頭:“沒有,我沒事。樑總,很晚了,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你家在什麼位置?”
“不用了,我打個車回去,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樑莯停頓了一下,看着她,說:“我把你送到你家附近,然後你給你男朋友打電話,叫他出來接你,你電話確定打通,我就離開那兒,這樣還不行嗎?”
周馨茶知道他這一番的設計是不想破壞她和“男朋友”的感情,不讓“男朋友”看到她和老闆在一起。鑑於無法一再推辭上司的好意,她只有接受他的這個提議。
在夜晚燈紅酒綠的大街上,周馨茶終究還是被樑莯扶上了他的副駕駛座,她看着汽車控制檯的駕速指示燈在五十邁的錶針上下來回擺動,紅燈路口,一字長龍排到幾百米開外,在這條繁華的大街上,即使是午夜都可能會塞車,更何況現在才十點過一點,許多喜歡過夜生活的人才從家裡出來。
樑莯說:“真是的,這條路的紅燈好多,我都很久沒開車到這邊來了。”
周馨茶說:“沒關係。”
樑莯打開收音機:“聽聽這個吧。”
周馨茶說:“可以。”
樑莯對收音機裡的廣告反感透頂:“亂七八糟,還是聽點音樂吧。”
周馨茶說:“好啊。”
樑莯說:“要不關掉,安靜一會兒?”
周馨茶說:“怎麼都行。”
樑莯看看她:“周秘書……”
周馨茶和他的目光對上。
他說:“你男朋友怎麼這麼晚都不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你在哪兒,是不是你手機沒電了?”
周馨茶摸了摸包裡的手機,實在無言以對。但她很想知道他爲什麼突然說起這個。接着又聽見他說:“如果我女朋友在外面十點鐘都不回家,也沒有電話打回來,我一定會把她的手機打爆,所以說,你看看是不是手機沒電了,要不,用我電話先給家裡報個平安?”
周馨茶看着他,終於知道他什麼意思了,這是巧妙地離間感情的意思。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在加速墜落,很快就會被他的團團攻勢所困。
她不想再用謊言配合這個圈套,只是敷衍着說:“可能是沒電了,不用打電話了,我這不就快回去了。”
樑莯點點頭:“嗯,過去這個紅燈就快了。”
周馨茶想,也許下午讓自己等到七點是他故意的,這種手段恐怕每個男人追女孩子的時候都會用一用,因爲男人比女人更能沉得住氣,他們善於用自己的優點攻擊女人的缺點。在一場曖昧的晚餐後,被男上司扶上他的車,卻從頭到尾都沒有收到男朋友的一條短信,一個女人很難不在這個時刻對男朋友生異心,可能這就是他要的效果吧。無奈的是,她並不想這麼清醒,如果能迷糊一點,如果是在劫難逃,她很想看看,自己這位衣冠禽獸上司究竟有多少勾引女人的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