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婕心裡明白，所以答應了。
她說：“好。”
“欸？”妲己都沒想到，她能答應的那麼爽快。
鬱婕解釋道：“即便你用我的身體見了他最後一面也改變不了什麼，就算你最後不把身體還給我，我也有辦法吞噬你。我不過是可憐你一生追逐虛幻縹緲的愛。”
鬱婕的答應來源於對實力的自信，她自信自己和妲己的爭鬥不會輸。
自她答應後，只覺眼前一黑，腦中一片空白，三秒之後，她才反應過來，她被妲己擠落下去了。
這種感覺倒是新鮮。
她姑且蹲在自己身體裡看着。
妲己操縱她的身體回到了登錄空間，手指連番動彈，一道符打出。
不多時，一人出現了。
大抵最近沒什麼大事，又或者是他正在沐浴，因接着符急匆匆而來，總之，他穿着便裝，髮絲未束，散落周身，不如平時古板，一身白衣飄搖，將他身上的冷淡沖掉不少，身上乾乾淨淨的，隱約帶着木香，而非前些時候的血腥之氣。
他端莊的站在那裡，眼中卻帶着暖意，細看去似乎還帶了些笑意。
然而，妲己眼中流出許多淚來，一顆接一顆不斷絕。
她泣不成聲，跪倒在地，痛到極致，她說：“大王，你不該臣服的。”
當年，她有許多話想對他講，卻不能講，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赴死。
如今，她可以對他講，卻不知該從何說起，竟只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公孫先生從她這一句話中知道現在掌握身體的是妲己，他聞言也不問鬱婕去哪裡了。
因爲，妲己，鬱婕，銀靈子，這三人無論是誰，對他來說是一樣的。
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不論你變成了什麼，我都愛你的典範吧。
這樣也無從討論渣與不渣。
只是具體的，諸如蹲在身體裡圍觀的鬱婕是什麼心情就不好說了。
公孫先生平靜的說出自己當年的想法：“爲了你，我有什麼是不能捨的。”
“是妾身對不起大王。”妲己固執道。
“你我之間不說這些。”公孫先生想勸慰她。
他頓了頓，撩過頭髮，這動作旁人做出會有些娘氣，唯他做出卻帶些灑脫。
他牽住她的手，誠懇道：“不論你是人，是神，是仙，是妖，你都是我的妲己。”
“大王。”她哭的不能自己。
當年，六聖人下棋，以殷商天下爲棋盤，他雖不是這世上最英明神武的王，可到底也不曾昏庸到被萬事唾罵的地步，卻因爲她的緣故，而落得個生生世世揹負昏君的罵名。
她若是早些告訴他背後的那些事，若是早些與他站在一起，無論如何都不會走到這結局，至少她會與他一起抗拒滿天神佛爲他安排的命運。
是這漫天神佛對不起他。
是她誤了他啊！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
這樣的念頭讓她入了魔一般。
她口中驀地噴出一口鮮血來。
她舉起手，就想要挖出自己的心臟。
不，不，不！
這樣的結果，她沒法接受。
她慘白着臉。
公孫先生一把抓住她的手，他說：“不怨你，是我自己選的。”
“爲什麼！爲什麼！”
公孫先生道：“我始終沒辦法接受你不在我身邊這一事實，我過了許久的。”
公孫先生說：“最後，是我選擇向那些仙人、天帝低頭，那些過往橫豎不過是一輩子，我想同你長久在一起，如果要因此捨去什麼，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他說：“我從不曾想過要躲在一個女人身後，也不曾想過要去依靠一個女人。”
他溫柔的看着妲己，他說：“你我曾經提起夏桀，那時，我便說了，我永遠不會將過錯推到一個女人身上。”
妲己笑了，抱住他，靜靜的聽着他的心跳聲。
她早就知道的，她的大王不同於那些男人——那些將過錯都推到女人身上的男人，她的大王是頂天立地的，縱然要敗，也不過如此。
她不知道，帝辛當年一個人身處高寒帝座卻無人與共，沒有一個人懂他，他寂寞的太久，日子過得太淒冷，他也想有個人陪他一起看這天下浩大。
老臣不是，老臣不懂他。
姜王后不是，姜王后也不懂他，還和他漸行漸遠。
費仲、尤渾也不是，因爲他們不配。
唯有她，恰恰好出現，陪伴在他身邊，久而久之，他竟有一種，這三千繁華沒她陪伴不看也罷。
於妲己來說，她負了天下，也負了他，最後只剩一場虛假過去的回憶。
但對帝辛來說，卻非如此。
這江山的確如畫，雖是斷送，可他不悔，只爲她在。
他握住她的手，他說：“妲己，我不悔的。”
在這無盡歲月中，他以爲自己已經想不起她的名字，那是在很久遠之前的事。
可是他終於開口。
許多年來，那不曾被人在他面前提及過的名字，終於由他口中出來，那是巨大的悲慟。
他說：“妲己。”
妲己笑了起來，反握着他的手，竟覺得人生再也沒有這麼好過。
她第一次懷疑自己，公孫先生與帝辛是不是一樣的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公孫先生有帝辛的記憶，有帝辛一樣的情感，他和帝辛又有什麼差別呢？
她不明白，想不通。
只是，公孫先生是她仰慕的天光，強大自信，高高在上，是她確切希望帝辛所能夠達到的一步。
可最終，許她情深似海相約白頭的人卻是帝辛。
那麼，至於公孫先生，再愛，終也不愛。
公孫先生願意爲她奔赴漫天風雪穿過無垠時空不辭辛勞而來，而她能做的就是還他一場結束，從此永不相見。
那個真摯的帝王啊，他當年的付出，她看在眼裡，她答應過他永不背叛的。
他以記憶的方式留在了公孫先生的腦中。
那她也會以同樣的方式留在鬱婕腦中。
她輕輕的吻住他的脣。
眼中是戀戀不捨，她說：“再見。”
公孫先生沉默的看着這一切，沒有阻攔，大抵也是因爲看出了她的想法。
妲己所掌控的身體因爲失去了主宰的靈魂而跌倒，公孫先生將身體摟在懷中。
肉體中，妲己的靈魂以近乎獻祭的方式被鬱婕吞噬，因爲不是強制吞噬，妲己靈魂中所承載的記憶與情感雖然對鬱婕有所影響，但是，遠遠沒有之前吞噬的其他靈魂影響大。
這就是被迫被吞噬和主動被吞噬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