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姓統領功力深厚,目光入電。透過車窗望去,車內景象一覽無餘。
馬車內部很寬敞,大約四十見方。正中央擺放着一長條形案牘,桌案的中間有一三尺長兩尺寬的戰爭沙盤,上面山川溝壑活靈活現,插滿了或紅或藍的微型旗幟;沙盤左右分放着一摞摞尺把高的卷宗,最頂端打開着卷宗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附加着一條條的或深或淺,或粗或細的批註。沙盤上還擱着一根細長的三尺藤條,這顯然是臨時就地取材製作的。案牘背後是一張半圓形高背檀木靠椅,椅子內端端的坐着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
這是怎樣的一個少年啊!
只見那少年俊美絕倫,臉如雕刻,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妖豔異常;黑髮垂肩,劍眉斜飛;細長、蘊藏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脣,精緻雕刻的輪廓,修長高大卻不粗獷的身材,宛若扶搖直上的鯤鵬,冷傲孤清盛氣逼人,孑然坐立間散發的是睥睨一切的強勢。
少年身後右手邊靠車窗位置,並排站着四個一模一樣的,穿着黑色長袍的絕色少女。她們就好像兩朵含苞待放的並蒂蓮,冰清玉潔。而這兩朵並蒂蓮其實又是一株。
四胞胎!這四個國色天香的十六、七歲美女並肩站在一起,給這個被高大林木所遮擋住光線的山谷中那馬車空間增添了無限色彩,更帶來幾多生氣。這四個女孩給人深刻的印象是她們眉宇間有種超越了真實年齡的美麗,淡淡柳眉,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象兩把刷子,亮得讓人覺得刺目的眸子是多麼的靈動有神啊。哦,我要讚美造物主的神奇。
蕭大統領雖然不知道這四個女孩是誰,但並不影響他判斷誰主誰次,一個坐着,四個站着,箇中含義,一目瞭然。
他的目光從少女們身上一掃而過,當然也有瞬間的驚豔,然後就直勾勾的盯着正襟危坐的少年。
是他!是世子殿下!雖然他已長大,但他眉宇間還有孩童時候的影子,像一個少年版的王兄。
被目光注視的久了,正在專注於沙場戰局的少年彷彿被驚醒,一個擡頭,準確的捕捉到那兩縷目光,微微一怔,自語道:“現在局勢已經緊張到這重地步了嗎?竟要我蕭家唯一王爺親率大軍來接?”
“我泱泱大夏難道竟沒有可用之人了嗎?風雨欲來啊!且看我一介病夫如何攪動風雲?”
妖異少年冷然一笑,開口發出回到大夏的第一道命令:“王叔,讓大軍開拔。斥候散出,三十里一報;後軍變前軍,重騎在前,儘量減少傷亡!並列兩條長蛇陣,左右交替前行。不求速度,只求穩妥!”
少年站直身軀,豪情飛揚,大手連點,彷彿指揮百萬雄兵:
“狄琴!狄棋!狄書!狄畫!爾等四人駕車。王叔,出發後請上車長談!”
“喳!”四人蒙上長袍上的帽子,魚貫走出車廂,坐到車轅位置,打馬開行。
蕭王叔不經意間被自己的侄兒震動,又不經意間發出幾道手勢,在不知不覺間執行了少年的命令。當他回過神來,卻忽然出了一身冷汗,還好不是敵人,他還是那麼妖孽啊?!
三歲能文,四歲能武,五歲兵道冠蓋大夏,所以正因爲如此,他生生被南離王朝當做質子軟禁在都城——平遙十年,可悲可嘆!
不過,好在有生之年他還能回來。
質子,質子,質押一輩子。
好在大夏士兵的精氣神還在,令旗一揮,大軍滾滾而行。
兩道長蛇迤邐而去。
蕭王爺步入車廂,激動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嘴脣哆哆嗦嗦,話語輕顫:“世子殿下。您受委屈了!”說話聲音竟然有點哽咽。
“王叔!何須難過。重要的是我們都活着,大夏仍存,不是嗎?坐吧!”
少年手臂虛擡,指向他對面的一張細長長凳,說:“您老就不要太見外了,叫我辰辰吧。小時候您不是這樣叫的嗎?來!快來給我給我說說國內形勢。”
“我都已經有點迫不及待,平遙的日子的確不堪回首,若不是我時刻提醒自己,估計早就成了一坯黃土。大夏不能亡!蕭族更不能亡!我時刻聽從內心的聲音。”
“什麼四大家族?只不過是我們蕭家的家將而已?!惡奴欺主,罪不容誅!”
“我要好好的跟他們鬥一鬥,看看這天下是不是還是大夏的天下?”
“我雖無法修成星修士,但在這凡人國度,誰能擋我?誰人敢阻我?”
看着這名叫昱辰的少年越來越興奮。蕭王爺趕忙打斷了他的激昂陳詞,說:“王兄臨去時吩咐過‘沒有永不墜落的世家,更沒有永不凋零的國家’。他本想看你一眼,但南離王朝不許。”王爺飽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少年昱辰。
“所以,他是帶着遺憾上路的,還說這次一定要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宗門裡求到治療你魂魄的神丹,那怕付出天大的代價。”
“王兄說了,如今大夏已病入膏肓,日落東山。重症須猛藥!家族,郡國、宗門,幫會,官僚互相糾纏,形同亂麻。如果大夏能挺過,就能換取一種新生;如果躲不過,只讓我蕭家帶着你和七郡主遠走高飛,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做個富家翁。”
“七郡主?”
“你被送入平遙之後,王室嫡系接連出事:你大哥二哥戰死於東海海族之手,你三姐爲平息戰亂,不到十四歲孤身和親海族。你四哥在風行國邊境衝突中不知所蹤,生死不知。你六妹在七歲時被一遊歷高人看中,遠走中州,只留下‘天涯海閣’四字,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五年。你七妹最小,今年九歲,名叫念香。”
“這哪是叫念香?這分明是想念啊!”昱辰心情沉重。
“小丫頭知道要見到自己的五哥了,高興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覺。一直嚷嚷着要來接你,可這山高水遠,人心叵測,妖獸橫行,我可不敢!唉!真是可伶了這小丫頭,這麼多兄姊卻只有一個親姐姐陪伴了四年,而那時,她還年少不經事啊!”
“王叔!別難過!有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昱辰背轉身,
是風沙吹紅了眼睛?還是眼睛吹進了風沙?
“傳說,在遙遠的東方有一種花,叫做曇花。”
“它從出生後就開始拼命成長,無視風雨。它歷盡千辛萬苦,只爲開花時的美好。”
“你知道它的花期是多少嗎?”
“只有短短的一兩個時辰。雖然時間很短,但它達成了自己的目標,因爲它那白色的花是美麗的,是充滿着無盡的芬芳。縱算馬上開敗,但在那段時間,它無疑是最美麗的,因爲它盡情盛開過,綻放過,已經足夠,已經無憾!”
少年昱辰繼續勸解他的王叔:
“我也要開花!我花開後百花殺!”
“只願當小兵丁戰死沙場,決不做富家翁長眠華帳!”
“與其坐而待斃,何如起而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