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羣裡看見了貴哥,貴哥嘴裡咬着菸捲正和人說話,自從出事後我就沒再見過貴哥,見他正常如初我也就放心了。
“小山回來了!”貴哥看見我招呼了一聲。
“貴哥好。”我衝他一笑,雖然知道貴哥好了,但我腦子裡不由自主就想起他抱着活魚生啃的樣子,忍不住就覺得滲人,但貴哥自己肯定是不記得的。
大伯的酒席就擺在店子前的街邊上,搭了一個棚子,兩桌酒席擺在棚子裡,酒菜不是酒店裡要的,是自己架起爐竈做,在我們這邊一般都這樣,大伯的心思我懂,就是想熱鬧熱鬧沖沖晦氣,順便叫街坊四鄰看看。
我到的時候兩桌已經坐滿了人正在吃喝,這也有個說法,叫流水席,隨到隨吃,等位子的可以先坐着聊天。
大伯沒在桌上,我就進屋去找,在裡間我看見了大伯,大伯躺在牀上,背朝外,正睡着,我輕手輕腳走進屋。
我知道大伯沒睡,大伯睡覺有個習慣,打鼾!只要鼾聲沒起肯定就沒睡着。
“大伯。”我輕輕叫了聲。
“小山來了。”大伯翻了個身。
看見大伯的一瞬我嚇了一跳,大伯的臉色極差,眼眶深陷,全黑了,一張臉更瘦了,配着他滿頭的白髮顯得整個人都不對了,怎麼說呢,有點像要死的人了!
“大伯你這是咋了!”我驚道。
前幾天我還來過,那時候大伯還沒事,就是有點感冒正在打針,這才短短几天,怎麼就成這樣了?
“病了,身子發虛,可能是累的,沒事,過陣子就好了。”大伯勉強笑了笑。大伯的聲音有氣無力的,我聽着挺心疼。
“有病就去醫院嘛,幹嘛在家躺着。”我坐在牀上急道。
“家裡一大堆的事,再說了,我不想讓人家看見我這個樣子。”大伯擺擺手。
我知道大伯是個要強的人,出事之後就更甚了,不過大伯這模樣肯定病的不輕,我拉住大伯的胳膊就說:“不行,咱去醫院,現在就去。”
“今天是啥日子!你個孩子不懂事,好,我答應你,等酒席散了,我就去。”大伯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嘆了口氣,出門去找堂哥堂姐,找到他們我就埋怨:“大伯病成這樣,你們咋不送醫院,有你們這樣的嗎!”
“我們有啥法子,叫他去他不去啊!總跟我們發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裡憋着火,沒事,等過了這段興許就好了。”哥姐也是一肚子怨氣。
大伯一家人出事後都有點怨氣,我也是因爲這個纔跟着幺叔走了,呆在這邊心裡確實憋屈。
酒席散了,我帶着大伯就去了鎮醫院,幾個堂哥姐都沒來,各忙各的事去了,我想罵人,但我身份在這也罵不出口,只能肚子裡罵幾句了事!
大伯整個人都萎靡了,被我扶着慢慢的走到了鎮醫院,我心裡不好受,我知道大伯這是被氣的。
鎮上的醫院很小,說是醫院其實以前就是個衛生所,我們去的時候差不多晚上八九點了,外面天都黑了,醫院裡沒啥人,掛號室裡坐着兩個穿白大褂的護士在聊天,我敲了敲窗子:“麻煩,掛號看病。”
“醫生沒在,能明天來嗎?”護士在裡面答了一句,兩個護士手裡都抓着瓜子。
“不能啊,急病。”我搖了搖頭。
“那你等一會,我打電話催一催。”一個護士瞅了我一眼,說道。
我們這鎮子本來就不大,鎮上就這麼點人口,就算不認識也臉熟,我不好表現的太生氣。
我扶着大伯在候診室大廳的長椅上坐下來,大伯歪在椅子上,已經不想說話了,我不時看看時間,越來越急躁,就在我不耐煩想要理論的時候,從醫院大門走進來一個人。
進門的人我見過,是醫院的大夫,好像姓錢,我以前找他看過病,錢大夫穿着便裝腆着肚子往裡走,臉上油光滿面的,一身的酒氣。
我皺着眉叫了聲:“錢大夫,我大伯病了,你給看看吧。”
“啊!是嗎,哪個是你大伯,人在哪呢?”錢大夫說話有點大舌頭,我就知道他可能喝大了。
“這呢。”我扶起大伯道。
“啊,去診室吧,我先去洗把臉,馬上來。”錢大夫揮了揮手,腳下不停。
我扶着大伯就去了診室,診室裡有小牀,我扶着大伯躺了下來:“大伯,堅持一下啊。”我看大伯的臉色越發的黑了,眼皮子直耷拉。
沒一會,錢大夫進了門,他換上了一件白大褂,頭髮也梳理了,應該洗過臉了。
“病人呢?”錢大夫問我。
“牀上躺着呢,我大伯真的不舒服,您趕緊給看看吧。”我催促道。
“不急,不急,這個看病就不能急,急也沒有用是不是。”錢大夫大着舌頭,說道。
錢大夫走到牀邊看了一眼我大伯,然後問:“什麼時候不舒服的?吃了什麼東西沒有?”邊問錢大夫就隨手翻了翻我大伯的眼皮。
我忽然有點後悔,鎮醫院的幾個大夫那水平我心裡都有數,就能瞧一般感冒發燒之類的小毛病,稍微大些的毛病我們都會去城裡醫院看,今天大伯這狀況我應該帶他去城裡的,不過既然來了,先看看再說吧。
“也就這幾天,累的。”大伯有氣無力的回了句。
“量下體溫吧,應該是受了風寒,年紀大了嘛,反應稍微大了些,沒啥大問題。”錢大夫說道。
“小孫,小孫,給病人量體溫。”錢大夫大聲喊了兩句,跟着看看我:“先打兩針看看效果吧。”
我簡直無語,大伯都成這樣了,錢大夫輕描淡寫就完事了,我俯下身子問大伯:“要不咱去城裡醫院再看看?”
“不用了,打針吧,我沒事。”大伯搖搖頭。
錢大夫可能聽到了我的話,哼了一聲,轉身坐到了桌子前:“到底打不打啊?”錢大夫問道。
“打。”我悶聲回了句。
大伯躺在牀上掛上了吊針,我陪坐在一旁,錢大夫開了藥就離開了,護士打完針也出去了,我默默的看着大伯,大伯的眼睛閉着,狀態穩定了一些,我心裡鬆了下來,或許我太緊張了,大伯沒啥大事。
醫院裡很安靜,只有不知道哪間病房裡傳來的電視機聲音在響,我拿着手機看書,坐了一會眼皮子就有點睜不開了,我知道大伯需要人看着,我可不能睡,就站起來活動了手腳,我看了一眼大伯,大伯很安靜,要水瓶裡的水還剩一半,我就慢慢的踱步走到了外面。
我朝走廊兩邊看了看,這醫院還真挺省的,走廊裡燈只開了兩盞,我們呆的病室在走廊最左邊,右邊整個是黑的。
我掏出一支菸點上,慢慢往右邊走,我想去上廁所,這醫院我熟,廁所在右邊走廊盡頭。
走廊裡傳出我的腳步聲,正走着,忽然一條黑影從我腳面上竄了出去,我嚇了一跳!
“瞄!”一身貓叫傳出。
“我日!”我背上乍了一層冷汗。
本來我也沒多想,不過上個廁所,但貓這麼一鬧,我心裡忽然有點害怕起來,這個醫院的停屍房就在走廊盡頭,拐個彎就到,這個我知道,小時候跟小夥伴比膽量,晚上也來過,但那裡面一般都不停人的。我暗暗嘲笑了自己一下,我覺得我的膽子變小了。
咬着菸捲我進了廁所,進去我就罵,媽的,這裡面也沒點燈!
我掏出手機照亮,廁所地板上污水橫流,很髒,我踮着腳推開蹲位的小木門,小便剛完忽然肚子就響起來,我罵了一句伸手去解皮帶,其實我很不想在這裡大號,但除了這裡,最近的公廁都要走好遠,大伯還在打針,我自然沒得選。
手裡拿着手機照亮,我蹲下來,隔間的門關上了,我頭衝着門,木門下面爛掉了,從我的位置看出去,正好能看見一灘污水,手機的微光倒映在污水上,我看見了那裡面的一隻死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