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念聽着身邊嘈雜的人聲,越看越覺得顧英爵不順眼,推了他一把道:“凳子帶出來是給小雨坐的,你居然搶過來坐,讓他光屁股?快點把毯子抖開,坐到毯子上面去!”
顧英爵單手撐地,堪堪穩住身形,無語地看着她:“莫名其妙發什麼脾氣?”
“是莫名其妙嗎?”易小念振振有詞道:“買冰淇淋的時候,別人家都是老公去買,老婆孩子站在一邊玩的,只有你,大大咧咧地坐在這裡,讓我一個剛出院的人去買,有沒有良心啊?”
顧英爵感覺胸口一痛:“你住院的時候我也在住院,我爲你獻了那麼多血。”
易小念反問:“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我還在醫院裡嫁給了你呢,如果不是看在你也躺在病牀上的份上,你以爲隨便買個蛋糕送朵玫瑰,就是一個婚禮了嗎?”
顧英爵道:“我以爲法律上的認可會比婚禮更具有代表性。”
所以呢?他是在說她傻了,明明婚禮都沒辦,就跑去領了結婚證?
易小念默默地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反正那個婚禮我不滿意,你要是再不體貼我一點,小心我隨時翻臉哦。”
顧英爵嘆了口氣,收起書本站起來,認命地去一邊鋪野餐毯:“好吧好吧,老婆說什麼都是對的。”
易小念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來,木料上還帶着顧英爵身體的溫度。
她注意到顧英爵的稱呼,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了,可是每次聽的時候,內心都無比的甜蜜。
這份甜蜜在看見顧英爵彎腰鋪毯子的時候慢慢消失。
顧英爵那麼優秀,曾經站在世界頂端,萬人之上,揮揮手就能決定幾億的資金去留,無數人想要巴結他,如今卻任勞任怨地站在這裡爲自己鋪一塊小小的野餐毯。
莫名感覺有點心酸是怎麼回事?
易小念還記得半年前自己從昏迷中醒來時,對面病牀上顧英爵慘白的臉。
她中槍之後又被水浸,失血過多,顧英爵與她血型一致,於是義無反顧地承擔了所有她手術需要的血液。
輸完血的那一週,他整個人都看起來憔悴了很多,即便如此,他還是在夜晚護工下班的時候,一夜一夜的陪在她的病牀邊。
明明他自己也很虛弱的……
易小念想起剛纔自己無理取鬧的話,實在不忍心,站起身來走了過去,伸手要接過毯子:“你看書吧,我來鋪。”
顧英爵回頭笑笑,冷峻深刻的五官,因爲黑框眼鏡的中和,顯得溫柔了許多:“沒關係,你去坐着。”
顧英爵堅持,易小念也沒辦法,只好站在一邊,看着他把毯子鋪好了。
顧小雨在一旁吧唧吧唧的舔着冰淇淋,看電腦看的很投入。
雖然顧英爵說興趣愛好不要限制,可是易小念還是很擔心,怕顧小雨將來成了近視眼。
“坐吧。”顧英爵坐下來,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易小念感覺手指一涼,發現原來是雪糕融化了,滴到她手上。
她心裡煩,沒有什麼胃口吃,把雪糕丟進垃圾桶裡,然後坐在顧英爵身邊。
經過半年的住院時光,顧英爵已經很習慣於無時無刻的照顧她,此時便從口袋裡抽出了一張手帕,拉起易小念的手,擦拭她的指尖。
“這麼多人看着呢,多不好意思……”易小念臉一紅。
“擦不擦都會看的,不用管他們。”顧英爵比她坦然得多。
這句話的確沒有任何誇張的成分,儘管GN已經宣佈破產半年了,但是作爲曾經的頂級富豪,顧英爵的知名度依然很高,走到哪裡都能被人認出來。
唯一的區別是,以前在衆人眼中出現時,總會又很多漂亮的女生,或者市儈的商人撲上來巴結他,在破產之後,這些人數明顯少了許多。
如今半年過去,已經很少會遇見他們了,更多人在認出顧英爵時,會對他投來一個讚歎的眼神,僅此而已。
失去公司,獲得自由,似乎也很不錯……
易小念默默地想着,看着遠方的樹冠出神。
“在想什麼?”顧英爵擦乾淨了手指,把手帕收起來,在她臉頰上吻了吻。
易小念不好意思地捂着臉,說:“想未來,我們是不是該開始工作了?”
“這樣的生活不好嗎?”顧英爵說:“我還有投資,不工作也不會餓死的。”
易小念垂下頭:“話是這麼說啦,但是一家人活着總得找點事做啊,不能天天膩味在一起,容易煩的。”
有個原因易小念不敢說,因爲說了顧英爵會生氣。
在她心中,更關鍵的原因,是她不想依靠顧英爵。
顧英爵一直都很有錢,可是她再也不想重複以前那種被包養的時光了。
現在三人的吃穿住行,還有住院的醫藥費,全部都是顧英爵給她,讓她感覺太不好了。
怎麼說她也早就有了自己賺錢的能力,不再是當初那個沒有任何本事的小攤販了,怎麼能老靠別人養着呢。
顧英爵看了她一眼:“那你準備怎麼辦?想出結果來了嗎?”
易小念撐着下巴道:“一開始我是想找家公司上班,以我的學歷在外企找個中層管理的工作應該不難,收入也還不錯,不過如果那樣的話,會有很多不方便,一旦忙起來就沒辦法經常和你們待在一起了……所以我想,要不我們自己開一個公司吧。”
剛說完,顧英爵便皺起眉,易小念連忙解釋道:“不是再開一家GN那樣的,而是開一個小型的,不用上市,也不用賺多少錢,你覺得呢?”
顧英爵定定地看着她:“你真的很想工作?”
易小念用力點頭:“是啊,天天待在家裡,人都會廢掉的,而且有你的幫助,公司開起來肯定也不會虧本的啊。”
顧英爵沉吟良久,最後道:“好吧,我支持你。”
“真的嗎?”易小念欣喜地看着他,完全沒想到他這麼簡單就會同意,還以爲要費很多口舌呢。
顧英爵點頭:“真的。”
“太好了!我愛你!”易小念展開雙臂抱住他,把臉埋進他懷中。
顧英爵可能不知道,她現在有多幸福。
易小念本來覺得,顧英爵是她創業路上的最大難題,只要獲得他的批准,那麼接下來的事都好辦了。
然而事實上是,顧英爵的批准是最容易獲得的,讓她最爲苦惱的,是公司究竟該經營什麼項目。
零售業?地產業?護膚品行業?
這些行業都已經發展到了一種十分成熟的狀態,她什麼經驗都沒有,冒冒失失地衝進去,只會虧得血本無歸。
坐在家裡,如同老僧入定般的思考了三天,易小念終於打定主意。
她要重操舊業,當個賣花的小姑娘!
手裡有充足的現金,她不必再像當初明祥鎮時一般,爲了房租而發愁了。
易小念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跑市場租場地,顧英爵每日坐在家中,除了在牀上時會問她“舒不舒服”這類羞恥的問題之外,其他什麼也沒詢問過,似乎真的準備讓她放手去做。
易小念付出了很多,成果也很顯著,半個月之後,一家員工人數爲十人,名字叫“姑憶鮮花”的小公司,在城市中某座商業大廈裡悄悄的開張了。
與之一起開張的,還有分部在城區南北的兩個十平米小店面,易小念決定從公司入手,多花點功夫,打造一個知名度非常廣的連鎖品牌。
她的目標是兩年之內將店面擴張到十個,五年之內衝出這個三線小城市,十年之內佔據國內大部分市場,衝進國際鮮花市場。
這個夢想暫時還只是夢想,看不到希望,不過易小念信心滿滿,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開張當晚,她請所有員工在酒店吃飯,作爲慶功宴,酒店在他們的包廂外面拉了一條橫幅——慶祝姑憶鮮花開業,祝開張大吉、財源滾滾。
頂着如此充滿鄉鎮特色的橫幅,顧英爵走進包廂的時候,臉上掛滿了黑線。
“爲什麼取一個這麼土的名字?”酒過三巡,他終於忍不住問易小念。
易小念人生中第一次自己開公司,儘管還一分錢都沒轉進來,心裡已經十分的有成就感。
她難得的喝了酒,臉頰發紅,舌頭也有點大,說話比平時更耿直。
“這個你都理解不了嗎?姑憶姑憶,一方面是我們姓氏的諧音,另一方面也代表着姑娘的回憶的,鮮花不都是送給姑娘的嘛。”
顧英爵無語地閉上嘴。
易小念看着他的表情,擔憂地問:“真的很土嗎?”她可是計劃用這個名字推入國際市場的啊……
顧英爵道:“本來只是覺得有一點土,土中透着些古怪,可是聽你解釋完以後……”
“解釋完以後怎麼樣?”易小念滿心期盼地看着他,期待他誇讚自己名字取得有內涵。
“解釋完以後覺得更土了。”顧英爵如實說道。
“你……”易小念忍住把紅酒往他臉上潑的衝動,彷彿爲了給自己加油打氣,她衝着員工喊道:“我發誓,我一定會把公司發展成世界五百強的!來,大家乾杯!”